此时，少女月宫彩香正站在餐厅门口观望网球部一伙人的热络互动；片刻，转身就要离开。
    「……我觉得，妳还是打消念头比较好。」
    月宫停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千岁君，不去和他们在一起吗？一个人不会很无聊？」
    他耸耸肩，「和我的问题比起来，妳比较令人操心吧。」
    「千岁君指的是什么？」她侧首向后望、美目盼兮，制服裙摆轻轻飞舞。
    「哎、讲明的话就有点伤感情了。」千岁倚在墙边、抠抠脸颊，「和成绩与出席率老是『低空飞过』的我比起来，全学年总维持在前几名的优等生如妳，不可能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吧。」
    「成绩不代表一切，只会读死书而不懂得思考和活用知识的人、以后也只能依附在权力者底下，被利用到无法再利用罢了。」月宫转回头面向前方，随手拨了一下栗色鬈发。「我倒觉得，千岁君比我要聪明得多呢。你不是很会下将棋吗？精通下棋的人，通常思路都很灵活呢。」
    「没那回事，别太抬举我了。只是皮毛罢了。」
    月宫笑了一下。「假如没有别的事，请容我先失陪。」
    少女对他微微欠身，踏着轻碎的步伐离去。
    「那、么，」千岁慢慢挪动高大的身子，朝校舍大楼的方向前进。「接下来……」
    ×
    一道人影渐渐接近顶楼大门。
    她是在确定好应该没人拜访顶楼、也确实没接收到任何活人的声息后，才敢推开通往顶楼平台的那扇门。
    不久前也是同样的情况。在隐约察觉到外头的骚动愈来愈近时，她就二话不说立刻跳出窗口，身子压得比窗槛还低，被恰巧路过的学生赏了若干枚好奇的眼色。等到完全恢复平静后，才又从窗口回到保健室内，拿好运动夹克、才小心翼翼地走出门。
    为什么要做出躲躲藏藏的行为？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明确答案。那几乎是当下不经大脑思考所迸发的神经反射。
    门板咿咿呀呀地从她面前慢慢移开。在阴暗的楼梯间待了几分钟、视觉已然习惯了黑暗的环境之际，突如其来涌入的光线使她微微瞇起了眼睛、瞳孔面积稍稍缩小了点，泪腺由于生理保护机制而泌出润泽眼球表面的泪水、鼻腔内也登时感到些许酸楚；顷刻间有点适应不良。
    刺眼夺目的光线，就像「他们」一样。
    在受到阳光洗礼的球场舞台上，那些少年活跃的姿态比朝阳更加绚烂。
    光产生的热能很快就让她的皮肤表面泛出一层薄汗。黑河随意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用手挡在眼前阻隔正午时分的高照艳阳，走近围在楼顶边缘的铁栏杆。
    铁制的栏杆被晒得发热烫灼；不过当接触的时间一久，便也习惯了。隔着护腕略厚的质料，温度降低了不少。黑河左手握住栏杆、右手指间拎着一瓶饮用水，眺望这座仿寺庙建筑的中学校园。除了看得见的生物以外，尚有更多看不见的「祂们」正散布在各处。基本上都是属于无害的种类。
    曾经兴起过「进来这里真好、是正确的决定」的想法，也应该是如此；但是现在，她却不禁觉得迷惘。
    愈是待在这地方，心中那股「愈不是自己」的感觉就愈来愈强烈；渐渐分化出的另一个自己潜伏在体内，彷佛随时会冲破禁锢、吞食掉外在的这个自己。
    炽烈的阳光，照不进内心深处那块最阴凉偏僻的角落。过了多年后的现在，讨厌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上，抹灭不掉。
    那是戴着金属制指虎打碎人类骨骼时、由硬瞬间变软的奇特触感。
    只要回忆起当时的情境，还恶心得令她想吐。尚未进食的空腹响起肠胃蠕动时的咕噜声。
    『明明就是妳自己亲手干过的坏事，还想假装遗忘吗！？』
    体内冒出辱骂自己的声音。那是另一个在辱骂自己的自己。
    ——到时候的我，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在想些什么？时至今日，她已经毫无印象。宛如那段时间的记忆从脑中被抽离掉。
    『……或许妳的出发点是好意。不过妳最终、想追求的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又想得到怎样的结果？』
    脸上留有刀疤的中年男子叼住长烟管、伴随戏谑的笑语，将一把型号为MarkXIX的沙漠之鹰反握、作势塞进她手里。那只因指关节骨折而痛得使不上力的血淋淋的右手。
    『如果这是妳「真心」想要的局面，就扣下扳机——』
    握在栏杆上的左手缓缓收紧，因施力过度而颤抖个不停。气候炎热难耐，渗出毛孔的汗却是冰冷的。
    『妳知道妳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什么吗？』
    刀疤男子缓缓吐出一圈圈烟雾。
    『——像一只会吃人的「夜叉」。』
    不对！我只是、只是，想……
    ——并不是真心想伤害谁。
    坏事、好事、坏事、好事……坏、好、坏、好……已经搞不清楚究竟什么是坏、什么又是好。
    这世界上的一切，能够仅用是与非、对与错的二分法区别吗？非黑即白？
    脑内浑沌不清。我不属于这里；不应该属于这里。就算素昧平生的父亲是个人人口中开朗乐观的善人，也不表示他的后代也会是如此。
    右臂上的疤痕又开始抽痛起来。自体内涌上的难受感致使她缓缓蹲下身，左手还握在栏杆上。眼角余光瞥见摆在旁边的那一盆盆植栽。全都是网球部部长悉心栽培的冬附子。
    冬附子的花朵小巧而色泽嫩黄，富含毒性、能被当成药物使用。许多药用植物皆是如此。毒和药仅仅一线之隔、是一体两面的东西。适量的毒性会成为良药；过量的药物则会危害人体。
    黑河移动到盆栽边、蹲下，伸手抚触细致娇嫩的花瓣。而后注意到土质看起来有点干燥。她举起水瓶，瞧了瞧瓶内的水、又瞧了瞧稍微干涸的泥土。
    这时，楼顶的门被悄悄推开，听得出来来访者刻意将脚步放轻放慢；即便此刻日正当中、只在那双长脚下的地面画出一块小面积的黑影；不过相异于一般鞋底的声音——据祖师爷石田银表示，那两只铁木屐各重达六公斤、总重为十二公斤，敲击磁砖地面的声响显得清脆许多。黑河连转头的动作都直接省去，开口便直唤来人姓名。
    「……干什么？千岁千里。」她想这家伙应该是不需要什么额外增加的「负重」训练。
    「没什么啊——只是趁午休的时间散散步罢了。」
    「……敢问哪时候不是你的散步时间。」
    千岁没走近黑河，而是停在被阴影笼罩的墙边乘凉。「这时候的太阳很大，晒久了小心会中暑喔。」
    不过对方一声都没吭，只是旋开饮用水的瓶盖，默默地喝下一口——作为回答。千岁没所谓地耸了耸肩。
    沉寂持续了几分钟。唯独热气蒸熏的微风在楼顶的开旷空间不停吹拂。千岁禁不住用手掌朝自己搧了搧。
    这种燠热的天气竟然还穿得住深色的长袖衣裤，更遑论留了一头长度惊人的黑发；该说是这女人真能忍、还是她天生缺乏某些神经所以感觉不到。又或者，那其实反映出了当事者内在的某些心灵相关障碍或创伤？
    「没想到妳也会跟人单独出去呢。」
    起初，黑河并没专心聆听对方的发言内容，只是把他的声音当作空气一般掠过耳际。须臾，她才赫然扭头瞪住对方，满脸错愕。
    「……你在说什么？」
    千岁没继续出声、也没进一步言明自身话中的含义，仅用食指抠了抠下颚，态度云淡风轻。「啊——真的好热啊……」
    黑河站了起来，一副想把手中的瓶子丢向他的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着道：「再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千岁千里。」
    「其实也没什么啦。」千岁还在用手掌替自己搧风，奢望图点凉快。「反正就是昨天下午，只是刚好目击到……如此而已。」在她开口前，他又抢着迅速补充：「放心，我们只是刚好看到妳和白石会合完后就闪人了，并没有从头跟踪到尾。我才不会那么无聊。」
    「你说……」她想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些『关键词』。「『我们』，是指你和谁？」
    「嗯……这个嘛。」这家伙，洞察力和联想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千岁笑着耸肩。「昨天练习完毕后，我看小金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所以就想说带他去吃章鱼烧，也许可以让他稍微开心点。」
    「所以，除了你之外，另一个目击者就是……」黑河静默了下来。
    怪不得……那小鬼会表现出那么异样的态度和举止——彷佛深怕她会被抢走似的。
    「不用担心，我没泄漏出去、也不会泄漏出去的。」千岁双手插在裤袋里，高硕的身子斜斜倚着墙壁。「当然，你们之后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也和我完全没关系。昨天劝小金别放在心上后，我就送他回家了。当然，他好像还是挺挂心的……只是可能会怕妳觉得不高兴，所以才忍着没问吧。小金有的时候还挺懂事。」
    「那你又提起这个做什么？」
    「也是呢、只是徒增妳对我的防备心罢了。虽然本来就不是什么会相互坦承的良好关系……」千岁半开玩笑地揶揄道：「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总是和人保持距离的妳，会答应和我们部长单独两个人一起行动？」
    她沉默半晌；回以毫不意外的答复：「……跟你无关。」
    「喂喂、妳怎么能讲这种话呢。」和说出口的内容相比，他的九州岛腔调听起来十分懒散没劲。「再怎么说，白石都算是帮助我踏入无我境界之门的恩人啊。在他遭遇瓶颈的时候，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黑河又蹲回盆栽旁边。「……他遭遇了什么瓶颈？」
    「哎！」千岁夸大动作、故意叹出一大口气。「看样子，我想他应该是困扰得很……不、应该是会『非常非常非常』困扰……」
    黑河守对千岁的自言自语以及加重力道强调「非常」和「困扰」等字眼不理不睬，兀自端详了那些盆栽几眼后，便举起装着饮用水的瓶子、保持微微的倾斜度，好让里面的清水能以缓慢的速度流出瓶口、温柔地灌浇在植株上，并且细细滋润干枯的泥土。大大小小的水珠颗粒凝结在嫩黄色的小花瓣和每一片青绿色叶子上，闪烁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她对植物领域一窍不通；在黑河守眼里、从客观的角度来看，那仅仅是些不能言语和行动、无血无肉无神经的自然界生物罢了，更不可能知道哪种植物该使用什么肥料、又要如何使用；充其量只晓得「土干了应该要浇点水」，这项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常识。
    即使不愿阐明、亦不晓得是否出于她自身的潜意识，此种举动也已经充分诠释了部长在她心里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是他重视的东西，就是她必须保护的东西。而那些东西之中，或许也包括他的战友们——不知不觉流露出了这样的讯息和心思。
    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爱屋及乌」的道理吧——千岁心想着。
    黑河把瓶里的水酌量分着灌溉到每个盆栽里头，很快便所剩无几。看着液体一点一滴逐渐被土壤吸收的同时，也不禁感到口干舌燥。
    她站了起来，准备回去补充点水分；顺便找些东西填填肚子。
    「虽然我这么说，对妳而言可能会有点强人所难、妳也不见得会接受。不过……」千岁背靠着墙，把身体重心从一脚移动到另一脚，「不管是我还是队里的任何人，都一定会希望妳的态度可以再更明确一点。」
    黑河没给予任何响应，只是打开顶楼的门、走进阴暗的楼梯间，最后「砰！」一声，门板重重地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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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沙漠之鹰
    以色列军事工业公司（IMI）在1982年推出的大型半自动手枪，使用的是通常只在大型转轮手枪上才看得到的麦格农子弹。所谓「麦格农」，指的是比同口径的其它子弹更有威力的子弹。由于威力比较大，后座力较大，膛压也比较高，需要更厚重的枪管及闭锁机构。沙漠之鹰的弹匣容量是九加一颗（已上膛），后座力也比较小，拥有麦格农转轮手枪的威力而无其缺点。总共有四种口径可供选择：。357Magnum，。41AE（。41Magnum），。44Magnum，。50AE（。50Magnum），而最新的MarkXIX系列更提供这四种口径枪管互换的功能。
    (ps2：半自动手枪（Semi-automaticpistol），又称自动装填手枪（self-loadingpistol），是指可自动装填、半自动发射的手枪，有时候也称为自动手枪。一般的半自手枪指可以自动装填、单发射击，用可拆式弹匣供弹，有空枪挂机装置，弹匣可携带6-15发子弹，部分型号甚至可装20发子弹。是现代军、警、民用的主流手枪。
    (ps3。解释这个干嘛。。。。orz
    因为这些知识太过专业，还没看懂就睡着了。。。。有兴趣的朋友请自行搜寻蟹蟹。。。。(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