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肆卷  第三十三章、分别之时(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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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高兴成这副德性、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可见她还真喜欢观赏他、或是任何人吃鳖的窘样。
    但是不可讳言,他的确爱看她笑起来的表情。倘若能顺利搏君一笑、拯救她低落的心情的话,那么他的「一点点小牺牲」就也显得微不足道了。起码总比像只青面獠牙那样怒目相向要好得多;就宛如曾经从她书上见过的那些鬼怪图片。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白石把空掉的玻璃杯放回桌上,端详着黑河的脸。「不要紧吗?」
    「唔?什么意思?」瓷杯停在她的脸部前方,视线越过上缘望向发问的部长。
    「嗯……没什么。」
    「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本来意欲这么问;然而考虑到她不会是那种希望被打探自己隐私的性格。白石默默想着,然后暂时把这件心事搁到一旁。
    这时候,黑河也放下了杯子,提起自己的背包。
    「好了,那么该走了吧。」
    在走出店门前,两人在柜台处发生了点……小小的争执。
    「——所以说,我来付就好了。」
    「怎么可以,我才不想做那种像占妳便宜的事。」
    「啰嗦!我说不用就是不用!」
    「可是,出门时由男的帮女的付钱,本来就是正常——」
    「帮付什么?」她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气愤得咬牙切齿。「你小子瞧不起我吗!?」
    「呃、不,并没有……」
    ……糟糕,讲错话了。他差点忘了这个人实在太会曲解别人的好意。
    「总之,你这小鬼还是个孩子吧,零用钱很宝贵,要仔细存起来比较妥当。」黑河说着,一把将他从柜台桌前推走。后者「呜哇」一声险些摔跤。
    听见「孩子」这组词,他感觉心口突然一窒。白石扫了对方一眼,故意用手在彼此的头顶比划。「……不知道是谁才比较像孩子,而且妳也很会闹脾气。不要乱推我啊、万一害我跌倒『又』撞到哪里的话该怎么办。」
    「唔!」她讶异地小吃一惊。有过惨烈的教训和前车之鉴,不敢再轻举妄动。
    「不必担心我的零用钱,我都会替每一分钱做好完美的规划。」说起来,他这学期开始的近两个月以来,似乎还没什么空闲和心思去好好逛逛健康用品和运动器材店;大概都是因为被这女人拖住的关系。白石一面想道,伸出去到一半的手在途中被拦阻住。「黑河?」
    「我自己出自己的份。」她抢在他前头迅速把自己的金额丢在柜台上,接着头也不回转身步向门口。
    「啊、等等,妳等一下。」
    一个人怎么能执拗成这样?看样子,「最理解少女心」的小春经常叮咛大家的那什么「通常女孩子会很高兴被男人请客的哦!只要男方主动表示想出钱、并且真的出钱的话,好感度铁定会上升不少——」之类的男女教战守则,根本就完全不适合套用在黑河守身上;她自己就比男人威武强悍很多,想在她面前「大展雄风」简直就是班门弄斧的愚昧行径。先前替她送蛋糕回学校时,她也是一副无论如何都不愿欠债的顽固貌、宁死不屈。
    白石背起网球袋和书包匆匆跑到店外。此时,人行道旁的街灯正逐一点燃,路上车灯扫来扫去,设置于店面、各种样式的霓虹灯,将变得昏暗的街道妆点得炫目刺眼。
    「现在已经天黑了,你该回家了。」黑河替他解开脚踏车轮胎上的锁,而后作势离开。
    欸?就这样?亏他还觉得刚才的气氛挺不错;起码也该好好看着对方的眼睛、规矩地道声「再见」,才算得上是这天完美的落幕吧。
    白石又想叫住她,并且叮咛这项人与人间该有的基本礼仪;接着他赫然发现——到目前为止,似乎都是自己一直作出唤住她的举动。
    然而,在他开口前,对方倒是先一步停了下来。他连忙牵着脚踏车走到一旁。她脸上又出现那副深思熟虑的神情。
    「怎么了?有东西忘记带了吗。」白石看了看她肩上那个装有保鲜盒的庞大背包。
    「这个,你拿着。」黑河从夹克口袋掏出某样物品,举到他眼前。
    「咦?」他伸出手,让她把东西搁在自己掌心。是刚刚才使用过的、装在扁平铁盒里的药膏。「这不是妳的……」
    「等到你的伤好了为止。那时再还给我就行了。」她转过身去,又只回过头来、脑后的长发唰一声扫过背部;然后食指指住对方鼻头,神态十分严肃。「记得,省着点用啊。」
    「呃?」白石拿着铁盒,顿觉啼笑皆非。「好好、我知道了。」末了,他把盒子收在网球袋中的小置物袋中、和护腕以及随身携带的绷带摆在一起。
    「还有一件事。」她微微低下头,顿了顿,「……以后,不要单独约出来。万一被认识的家伙看到了的话不好。」基本上,该是连约的机会最好都不要有。不过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只要别点头不就没事了……真是太散漫!黑河忍不住在心中斥责自己。
    「认识的家伙?谁?」即使如此,妳还不是答应了见面还「跟我走」吗——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仍没胆真的说出来。白石改用诙谐的语气道:「反正,就当作是我有些生理或心理方面的毛病想请教妳不就好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是吗?就像我先前询问妳关于梦的成因那样。之前来的岩井太太提过,妳也是拿到了执照才进学校的不是?」他最自傲常被称赞的优点,就是思路反应灵活,以及情绪控管能力强到某种恐怖的境界。
    「……不然你们以为我是怎么当上保健室人员的?」黑河微瞇起双眸,自眼缝间打出不悦的锐光。「因为我认识校长先生,所以你们该不会是在怀疑我走后门吧?还是要我拿出真正的执照来让你们瞧瞧?我可是在高中毕业以前就通过养护教谕的模拟测验了。」
    任何人都可以质疑她的身分,唯独网球部的这票家伙没有资格和权利。当下,黑河暗自订定了这条不成文的规则。尽管她自己也不清楚理由何在。
    即便实际上很难做到,但是那些符合社会观感与期望的制式答案向来难不倒黑河守——只需要写出所有和内在思想背道而驰的相反答复就行了;当然,实际操作的时候也是如此。这种职业上表面功夫的虚与委蛇是她最大的能耐;名列前茅的优秀成绩算是她少数能用来说嘴的长处。
    「谁叫妳当初只说自己被推荐进去的,我们当然就……」白石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而且就一般对保健室阿姨的印象而言,妳的年纪太轻了……这种联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理所当然个鬼啦。我讲的推荐,指的是被建议去哪间学校比较理想……」即便自己在人眼中再如何年轻,仍然比那些国中生年长了许多岁。她清楚自己在言谈上总赢不过也不可能赢过任何人,于是只能叹气。「算了算了,这种事不重要。」
    静待半晌,黑河总算是忆起部长来找她的真正原因。「你一开始不是说有话想跟我说吗?有什么话赶快讲一讲吧。愈快结束愈好。」
    然而某男似乎并不想太快切入正题,仍旧顾左右而言他。「我想起来了。妳在刚开学的那时候并没有上台致词啊。如果学校来了新职员的话,通常都会那么做的。」
    「是我要求校长先生不要让我上台的。」她又作出头侧向一边、一手抓着马尾,让发丝穿梭在手指间的动作。「假如没有必要,我不想做那种多余又没意义的蠢事,浪费力气和时间。我最讨厌开学典礼和结业典礼了。」严格来说,是她极度厌恶「被训话」;应该说没可能会有人喜欢才是。
    他喜欢欣赏她这种无意识梳理头发的举动。「啊、跟我一样,我也实在对那种又臭又长的教职员致词敬谢不敏,听了真是会睡着,所以上次才会跑去保健室啊。不过,其实我们大家通常都会一起跑到校舍顶楼去纳凉啦!对了,下次妳再一起来吧,我有打算想种些冬附子以外的植物。而且我另外还有些别的东西想给妳看看。」
    部长大人说得兴致正浓,不过某女的眼神却传达出强烈的「你小子到底要不要讲正事否则老娘我就要闪人了」的意念讯息。
    两人靠在装设于人行道旁的栏杆。临近傍晚时分,马路上的车潮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路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其实也没什么啦。」白石停好脚踏车,书包随手往篮子丢去以减轻负担;不过网球袋还留在肩上。「我只是有点好奇……妳在校长室里时,到底是怎么换衣服的?」
    和书包比起来,更重视网球吗?黑河忍不住感到一阵趣味。「……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这个问题?」
    他别开视线,没见着她噙在嘴角那抹调侃用的浅浅笑意。「呃?没什么啊。我……只是有点……」其实他真正想回的是「还敢问我为什么妳是真的罹患失忆症吗这么快就忘掉我曾经对妳作过的『告白』了?」。不过考虑到对方的性格因素,他仍然选择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校长室里另外有间小和室,我就是在那里面换的。」黑河背靠着栏杆,举起双臂交迭在胸前,「不用担心校长先生会对我怎么样。先撇除有浅江秘书在场不谈,他也不可能有那种胆量。」
    「啊哈哈哈、说的也是。」其实他担心的并非校长先生会对她如何,用肩胛骨想也知道那是天塌下来都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除非他老人家在现世活腻了、想早点开启新的人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往前推移,自然光线也愈来愈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五颜六色的人造光源。当开着大灯的车辆行驶过去时,会瞬间照亮光束所能接触到的范围以及路面;过了以后,便又暗了下来。
    静默了几秒钟,黑河才再度开口。「……白石。」
    「怎么啦?」难得这女人会主动叫他;害他「感动」了很多下。
    「你觉得……我会不会很自以为是?」尽管她明知自己此刻该采取的行动是把眼前的少年赶回家,却不晓得为何话与愿违。
    「自以为是?」难不成她一直在烦恼这种问题?或者该说是原来她还有这种自觉吗?「有谁这样说妳了吗?」
    黑河摇摇头,「你回答我就对了。」
    「呣……」白石仰起下巴瞅向已被染为接近深紫色的天空,换他若有所思。「妳的情况,应该不能用自以为是来描述吧。我觉得,用『自我意识强』来说,可能会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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