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参卷 第四十一章、「黑色曼陀罗」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13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回到房间后,白石拿下肩上的网球袋和书包随手一放、立刻找出厚度媲美电话簿的植物百科图鉴,啪啦几声迅速翻到意欲比对脑中记忆正确性的那几页。他已经将各植物种类的章节和页码记得滚瓜烂熟。
「曼陀罗花,日文读作『朝鲜朝颜』(ちょうせんあさがお/chousen asagao)。学名是Datura stramonium。被子植物门(Magnoliophyta),双子叶植物纲(Magnoliopsida),茄目(Solanales),茄科(Solanaceae),曼陀罗木属(Datura),曼陀罗种(stramonium)。英文名字是Hindu datura。又名天使的号角(Angel’s Trumpet)。是一种在东西方文化中都很神秘的植物。产自古代的西域,花开艳丽。曼陀罗又称曼荼罗、满达、曼扎、曼达,梵文读作mandala。意译为坛场,以轮围具足或『聚集』为本意。指一切圣贤、一切功德的聚集之处。」
「曼陀罗花整株有毒,种子的毒性最大。花的主要成份为类似阿托品的各种生物碱,像是莨菪碱、东莨菪碱等;而引起麻醉作用的主要成份是东莨菪碱。它的作用是使肌肉松弛,汗腺分泌受抑制,因此古人将此花所制成的麻醉药取名为『蒙汗药』。曼陀罗除了有麻醉作用外,还有止咳平喘的功效,可以治疗寒性咳喘、少痰等病症。但不论做为麻醉还是用来治咳喘,都要谨遵医嘱,否则就会中毒。食用之后,会产生强烈的过敏反应,发生瞳孔放大、全身潮红燥热等生理现象,会心跳加快甚至产生幻觉。」
「传说曼陀罗喜欢生长在没有人际的地方,尤其总是盛开在刑场附近。它们彷佛冷静的旁观者,记录着生命逐渐消失的每一个瞬间。那是一种被诅咒的花,没有一个找到曼陀罗花的人能够安然离开。然而,曼陀罗是一种诱惑性极强的花种,花色大起大落,艳丽无比,受了魔女的爱抚,有了邪恶的源头,易使人沾染邪气。」白石彷佛被字句文章催眠一般,精神不自觉完全投入在相关资料里头。
「而『黑色曼陀罗』,是属于曼陀罗当中最高贵、最稀有的品种,是典雅且神秘的花。黑夜里的曼陀罗是一种花朵很像百合的花,花香清淡幽雅。不过百合是六瓣,曼陀罗是五瓣。此外,真正的黑色曼陀罗是一种闻多了会让人产生轻微幻觉的香气的植物。清丽,枝叶妖娆,有剧毒,无解,也称情花。」
情花……
就在他仍深思着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伴随一声柔和的呼唤:「阿藏。」白石询声抬头,「姊姊?怎么了吗?有什么事吗?」
穿着套素色连身衣裙的白石雪实走到他面前。后者见状,立即拿来另一把椅子请姊姊落坐。
「阿藏,还是这么细心体贴呢。」白石雪实因着弟弟贴心的举动绽放微笑。年纪较长的她永远都是那么气质典雅、温柔婉约,偶尔会稍微作出吐槽行径或小小使一些无伤大雅的坏心眼。她的容貌清秀,一头墨黑中掺杂棕色的微鬈发丝整齐地披散在背后,长度约莫在背部中央。「就算是这样的你,一定也会有想隐瞒着不让我们这些家人知道的秘密吧。不,也许应该这么说——」
——正因为是这样懂得体恤他人的你,所以才更会有些无法说出口、让与你关系亲密者操心的事情吧。
白石默然无语,雪实也没继续说话。两人短暂沉默了须臾。飘满清新植物气味和被健身器材占据的干净房内被一片寂静所笼罩。
「放心,我不是在怀疑你或怎样的。你的个性我们是最清楚的啊。」雪实垂下眼光,望着自己的手背。那双纤手看似保养得宜,肤色白皙得连筋脉都不甚明显。「只是,我不认为你们校队选手的临时集训……或许该说,我就是有种预感,那其中可能还隐藏着什么东西?还是内幕?」
不愧是相对年长的大姊,洞察力果然并非一般。白石看了看姊姊的笑脸,轻声喟叹。「我知道,你们忽然收到这种通知,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事实上……」
踟蹰了好半天,他依然选择收住口禁了声。雪实也没勉强他。
「不要担心,我没什么意思,不会逼你说什么或做什么。」她双手规矩地摆在腿上,并拢的双膝膝头斜朝向前方四十五度角,坐姿极其端庄优雅。「等你想说、或觉得到了能说出口的时机时,再告诉我们也不迟。我们也是比较希望你能这么做。你自身的意愿最重要;我们家的家规就是每个家族成员都必须互相尊重。」
他静静地听着,点头。
「只要你自己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目的就够了。虽然你现在才国三,不过应该已经拥有充足和正确的判断力了吧。不对,应该这么说——」雪实笑着道。毫不掩饰以弟弟为傲的态度。「你可是我们家的长子兼独子,素有完美之名、行事作风又利落的藏之介,所以一定办得到吧。这种小事。」
「……你们也别太抬举我啊。我不一定如你们想象得那么有本事。」白石扬起苦笑。「我也是会有困惑和迷惘的时候。」而且发生机率还颇高。特别是这学期开始后。
对方也微笑起来。「当然,随时欢迎你来找我谈的。友香里那孩子只会制造你的困扰吧,她真让人伤脑筋。」
「还好啦,还在可以应付的范围内。」白石一手抹抹后颈,宛如想到什么似地转移话题。「对了,姊姊妳和那个空手道部的部员……还有再继续来往吗?互动的情形还好吗?」
「……嗯,算是有吧。」她含糊地应答,神情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漂亮的脸蛋悄然失色;并不如以往谈论到对方时总一副喜上眉梢只差没当场跳起舞的样子。
「姊姊,妳怎么了吗?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雪实立刻摇了摇头,笑着回答:「嗯嗯、没什么。」
「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妳也可以来找我商量的。」
「我这没什么的。和你的麻烦比起来的话。」想装作若无其事偏离路线,你小子还早八百年。雪实愉快地说。不意外换来弟弟一双没好气的白眼。然后她站起身。
「那,我先出去了。等一下就要吃饭了,别太晚下楼。」
「我知道了。」
白石雪实在踏出弟弟房门之前,视线不自觉流连于他那本摊开在桌上的植物图鉴一会儿。正好就停留在有关于黑色曼陀罗介绍的那页。
黑色曼陀罗……吗。记得曼陀罗草是一种可怕的有毒植物,据说是魔女用来炼药的一种珍贵材料,效果极强;意图碰触它的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在采集的过程中,只要听闻它的尖叫声便会当场暴毙。果然不愧是阿藏,对这种东西确实兴趣浓厚。假如真的锲而不舍地持续研究下去的话,以后应该能成为非常专门专精的毒药学权威吧。这种路线还挺适合他的。白石雪实一面替弟弟无限量的将来感到期待和欣慰,又一面思及自身的状况;没察觉自己的眼神黯淡无光,脸庞彷佛刷上了一层阴影。
目送对方出了门也阖上门板后,同样没发现姊姊异状的白石又回头阅读起相关资料和内容。
「黑色曼陀罗还有一个传说。据说每朵黑色曼陀罗花中都住着一只精灵,祂们可以替人实现心中的愿望。但是,想实现愿望也有交换条件——那就是人类的鲜血。只要用鲜血去浇灌那株黑色妖娆的曼陀罗花,花中的精灵就会帮人类实现心中的愿望。而且只能用鲜血浇灌;因为祂们热爱那种腥膻且致命的感觉。对祂们来说是最美味的佳肴。」
「在佛道的释义中,黑色曼陀罗是一种凄美而诡异的花朵;她是美丽的、阴郁的。传说中,用心培育的黑色曼陀罗能够通灵。她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凡间的无爱、无仇与『无情』,被伤害的坚韧创痍的心灵,生的不归之路。」
「爱和死亡本为相互对立的两种面向,却因为一种花的花语而联系在一起。黑色的死亡和白色的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极致。死亡和爱情本为矛盾;却总相系在一起。它们就像世界上的两个极端,互不相关,却又咫尺天涯。同样残酷,也同样美丽。」
具有通灵之力的有毒植物——黑色曼陀罗花。既为不祥的象征;却又同时抱拥无与伦比的美艳。
简直,就跟她的属性和特质一模一样。虽然长相「美不美」这种主观判定完全是见仁见智。
白石放下书本,拿起了手机,拨打出某支号码。有点出乎他意料的,电话那头很快就被接通。
「喂?」
「啊、请问是……」白石愣了一下,传进耳里的嗓音和声调都明显异于年轻女孩。「枫医师吗?」
「晚上好,白石君。」只要看到来电显示就知道致电者的身分。黑河把他们每个人的号码都标记了全名。中年妇人还细心地将他们归纳在署名为「网球部」的群组里;因为手机的主人懒得浪费多余的心思和力气那么做。「抱歉吶,我擅自接了阿守的电话。你会介意吗?」
「呃……晚上好,枫医师。不会,不会介意。」他慌乱地边回应边招呼,不可能老实地吐出溢满内心的失望和失落;不马上被下令禁止同某女来往的指示才怪。或许,正因为打去的人是部长,对方才接起来的。「黑河……现在没办法接电话吗?」
「阿守才刚刚睡着不久。现在正是她恢复身体机能的时间呢。」三船枫问道:「那你呢?又是为了什么事打来的?」
「咦……睡了?这么早吗?」正当部长大人尚举足不定时,彼端中年妇女又语带笑意地接口:「啊,还是说你有些话想转达给她?这点忙我还能够帮上的。不过,那内容是第三者可以听的吗?」
「呃、不,没什么……」下午才刚见过面,假如现在又说些什么类似「希望她赶快康复」的话,不晓得会不会给人感觉可笑又多此一举。「我没什么事,请早点休息吧。」
「白石君。」
「是,我在。」
「我们可以相信你吗?」
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他有些一头雾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让我们相信吗?」在他仍试着理清其真意的期间,对方又问了一次。
尽管没什么把握。不过他猜想对方的意思,应该是指能否获得「和某女初步来往的通行证」之类。
「或许我现在还无法……没能力做得太好,」他起初回答得有些迟疑,不过仍飞快提高嗓门的嘹亮度;期望强化给对方的承诺,也强化自己的信心。「但是我会尽自己所能。也希望您们能尽量给予指教。」
彼端传来妇人的浅笑。充满彷佛浓到化不开的暖意。「阿守,就拜托你们多多关照了。」
她应该……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的吧。被长者呵护的感觉。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必定是渴望备受重视的。
「是,尽管交给我……呃、我是说,交给我们大家吧。」虽然对方看不见,他依然下意识地正襟危坐,抬头挺胸。
「呼呼呼。」对方又笑了。不同方才的是,这回的笑声诡异得惹起他长出满身鸡皮疙瘩。「对了,我告诉你一件事吧,白石君。」
「请……请说?」
「你啊,」妇人故意顿住片刻吊他胃口。「并不是第一个打来『道晚安』的人喔。」
「呃?什么意——」然后,他马上就顿悟过来。「难道,我的其它队友也……」
「你不用太紧张。只有金太郎君、金色同学和石田同学以及小石川同学,这几个比较热心的孩子而已。」
搞什么东西,这些家伙……白石不晓得是该责怪自己动作太慢,或是那些人快了他太多拍。
「不过呢,他们都只是稍微问候一下就结束了。虽然金太郎君是吵了一点。」对方停歇一会儿,又继续说:「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有份喔。」
「……请问还有谁?」他似乎隐约猜得到对方真身为何。
「就是你们的……」三船枫又顿了顿,才继续说:「——渡边监督。」
果不其然。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正好落在左臂的绷带上。
「那就先这样吧,你也赶快休息吧。明天还有晨练、还要上课的不是吗。」
「是,那么就晚安了。」
三船枫收了线,目光投射向正沉睡着的某女脸庞。她将手伸过去,拇指轻轻贴上左眼下方那道如隙缝般几不可见的疤痕。叹出一口又长又重的气。
白石也切断通话,拿着手机的双手摆在腿上。面容凝滞,大脑陷入沉思状态。
和小金比起来,渡边的问题恐怕还大了一些。
接着,他举起双手掩住脸。嫌弃自己过于杞人忧天。
——真是的,我在干什么,现在烦恼这个也未免太早了点吧。
板那头传来的细微声响彷佛噪声般闯入了他的思绪;那听起来像是用爪子抓扒木头的音效。他起身过去开门,不意外看到白猫正对自己喵喵叫,还不断用身躯冲撞……磨蹭他的小腿,屁股上的长尾巴晃来晃去;一会儿弯曲、一会儿抽直。
「……你这家伙真是的。」白石笑着抱起牠。「都已经要吃饭了,还跑上来做什么。我们下去吧。」
下楼的期间,他的大脑还一直不停地运转着。
整个网球部、或是他们网球部校队就彷佛化成了一部巨大的机器,以实际上和网球毫无相干也最不协调的黑河守为中心轴枢,校队队员们便好似一块块的零件或齿轮;齿轮扣合着齿轮、一片带着一片转动,名为四天宝寺中学网球部的机器便缓缓地运作了起来,并且齐心协力朝某个方向前进。
至于移动的最终目的地为何,那当然就是——
目标,全国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