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参卷 第四十章、不确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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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足谦也搔搔脸颊,又转而面向祖师爷。「阿银你也是,从刚刚到现在就很安静啊。」
「贫僧只是在思考一件事……」石田银没吃几颗章鱼烧,他满脑子都充斥着某种「非自然」现象。「你们还记得,先前我们送老师回去时的路上,曾在某条小巷子口稍作停留吗?」
「对啊,怎么了?」一氏下意识搓搓手臂。「说到那条窄路,感觉还真是怪怪的……虽然说不上不舒服,却有种好像不太能久待的怪异气氛。」
石田银点点头。「事实上,那时贫僧的确引约察觉到了些不太寻常的氛围……」
「氛围?怎样的氛围?」
「——类似『另一种世界』的氛围。」
所以那是怎样的氛围啊?众校队队员困惑地面面相觑。白石部长的面色分外凝肃得紧。
「本来贫僧是不打算说的,不过既然老师都已经对我们坦白出她的真实身世,那贫僧也觉得似乎没什么好隐瞒。我打算等老师回到学校后,再向她讨教看看。」
「阴阳师的后裔啊……那她身边应该也会围绕着很多『那种东西』吧。所以才会产生『另一种世界』的气氛吗……」小石川抱着半认真半玩笑、以及掺杂惊恐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阿银,你怎么会感觉得到?难道你也是——」
「……贫僧只是个普通人。」尽管那算是祖师爷心中的愿望之一,然而世事总无法如愿以偿。
「唔嗯,一定是因为长时间修练产生的影响、或造成某些体质改变吧。」财前光手拿一根插着章鱼烧的竹签摇晃。「那,你有计划想做什么吗?银前辈。」
「贫僧是想调查一下关于老师刚刚提到的、名为『玄野川』阴阳流派的文献资料。」石田银又对着众人合掌敬拜。「既然是归属于阴阳师安倍晴明之下的流派,应该或多或少会留存些纪录。贫僧是这么认为的。」
「查那个?调查那个要干什么?」
「……贫僧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也对啦,阿银本来就对那方面很感兴趣嘛,毕竟是祖师爷啊。」
忍足谦也终于把手边的食物消耗完毕,扛起网球袋、站起身宣布:「那,我们也该回家去啰。」
「嗯……那我先走了……」
白石望着金太郎落寞离去的小小背影;斜线和阴影满布,看起来非常孤单寂寥。和他以往生龙活虎且目中无人的狂傲姿态大相径庭。「小金?」
「……白石。」
他转头,看到祖师爷就站在自己后方。「怎么了?阿银。」
「你还记得,贫僧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呃?什么问题?」敢情祖师爷已经崇拜某女到被「同化」了?竟然也要自己回想某阶段的事?
「就是……」石田停顿一会儿,「贫僧曾经问过你的,对老师的感觉如何?」
白石举起双臂交迭在胸前,凉凉地反丢回提问。「那,你认为我的感觉是什么?阿银。」
石田银稍稍低下头望着部长。他的神情和语气彷佛正表达出「凭祖师爷的领悟力和聪明才智,不可能会觉察不出来吧」等隐晦意味。
「有些事情啊,讲太白的话就不够唯美了、就会失去它的美感了。」白石一手叉在腰际,另一手握住网球袋背带。「更何况,我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现在,就只有我自己一头热也没用。」
「……不,这绝对不会只是你单方面一头热。」祖师爷悠悠启口,嗓音浑厚得像回荡于深山幽谷之钟声。听来格外具有说服力。「……只是,你、你们两位,将会有很多难关需要克服。」
「我想自己是不要紧的。」白石停顿了半晌,「关键应该是在她身上。」
而那也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不过,阿银你放心吧,我想她绝对不会做什么傻事的。她的自制力恐怕比我还要强很多。」白石将摆在腰际的手移上后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而且,别看她一副好像我行我素、满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样子;我想,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还要介意的。」否则,她应该就不会那么耿耿于怀地将年龄和身分等问题摆在心上。虽说若要真的完全不在意其实也挺困难。毕竟万一出了什么事的话,到时候倒霉和百口莫辩的那方仍然会是已经成年的她。至于所谓「出了什么事」,便暂且先不予置评。
就观察和互动等结果论断,他认为黑河守比任何人还要更敏感、更容易受伤;也比任何人,都更想亲手保护重要的东西。尽管假如要进一步问他根据为何,他自己也无法给出太明确的答复。
尽管她自己可算是某种违反世俗常理的存在;然而一旦扯上自己以外的人,那就代表着麻烦将会接踵而至。教她想视而不见都很困难;想不安分守己都很困难。
石田银点点头,接着对伙伴们说:「诸位,贫僧刚刚提过,想找些关于玄野川阴阳术的资料,大家要随贫僧一块儿来吗?」他看了看排开在面前的队友。「时间就先定在下个周末,没意愿或没空的话也不勉强。」
「周末……反正也没什么计划,可以练完球后再到阿银家。」小石川率先出声附和。然后小春喜孜孜地举双手双脚赞成;一氏也只好无条件追随。谦也和千岁则都没表达意见。
「那个……」财前光本想发出推拒之词,却也捱不太过好奇心的驱策。最后默默点头应允。他实在非常挂念刚才在耳机里听到的怪声音,却又怕要是真的说出来的话,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于是只好一直说服自己那只是错听或幻听罢了。
「哎呀,可是小金已经先走了耶。」金色小春遗憾地说:「我们要不要通知他?」
「不要担心,他的事就交给我吧。」白石回道。
正选们彼此道别过后,忍足谦也和好友并肩走在返家的路途上。
「小金那家伙,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没精打采?竟然连他最喜欢的章鱼烧都吃不下,这实在是太稀奇了。他也会有烦恼到吃不了东西的事情吗?」
这天白石仍旧没骑脚踏车,而是选在更早之前的清晨时分出门,先以慢跑的形式绕到三船拳馆探听某女的情况,完后再全速冲到四天宝寺中学去。即使如此,依然差点赶不上晨练。还被队友们调侃「你有没有必要这么拼命啊」。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回答「我这是在为练习前暖身好吗」。
那时候,白石只见远山金太郎睁圆着双猫般的大眼睛直直瞪向自己。
「小金,你怎么啦?干嘛这样看我?」好像他欠了对方几百万似的。白石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是否有哪里不对劲。想他除了时不时故意用毒手吓唬和威胁对方以外,应该就没做些其它会让少年记恨的缺德事才对。出门比赛时也是他最劳心劳力;基于部长的职责以及黑河的交托,为了总四处乱闯到迷失的关西新星搞得自己像个疲于奔命的「保父」一样。重点是还没酬劳可拿。
当时红发少年没答腔,只是鼓起脸颊跑到球场去,强迫千岁和祖师爷其中一个人和他对打。
现在回头思考,搞不好他那时候就已经……
「白石?白石?」好友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真是的,你在发什么呆啊?」
「啊呃、没事。你刚刚说什么?小金怎么了?」
忍足谦也斜瞪着他,重重地吐出一大口气。「你这家伙,看样子是真的没药救了。」
这点当事人本身倒不否认。
「你是认真的啊?白石。」
同样的话在数十分钟前才刚被千岁问过。他也没正面响应,仅仅摊了摊双手。
忍足谦也已经瞪他瞪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反正,你别为了这事影响到练习和比赛就行了。」
「……你觉得我会那样吗?」这次换部长大人心情不佳地斜睨回去。「就算我想,也有个家伙不可能会允许的。」
——就凭那种一板一眼的死个性。搞不好她连「如何休闲和玩乐」这类事情都一窍不通。
「噗,说的也是。」浪速小子凑近好友,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毕竟,黑河那家伙可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我们的全国大赛门票,才牺牲自己、对你『那么做』的啊。」
「你这小子!当心我现在就揍扁你、让你上不了全国大赛的会场!」虽然白石嘴上这么骂道,眼里和语气却充满了打趣笑意。
「啧啧啧、看看你马上就不打自招了。」两人开始在人行道上玩起你追我跑游戏。理所当然部长大人的速度仍然差了倾尽全力的浪速小子那么一截。「哼!我浪速之星的称号可不是被叫假的。就算你在网球上赢过我,不过要论跑步是绝对不可能的啦!」
「不管你再怎么自夸,你还不是曾经惨输给黑河过。」
果不其然,这句嘲弄意味显著的反驳使忍足谦也立刻煞住脚步、火速转身朝白石的位置扑过去。「就说了不要再提起那件伤心往事啦!你这家伙,这么快就站在她那边了!」
「谁教目前跑赢你的就只有她而已,我们当然是把所有能『打击』你的希望都托付在她身上啊。」这时他才的确深深地意识到——正如同财前光所言,他们的话题尽是围绕着某人打转。而且貌似习以为常。
——在不知不觉间,厌恶搞笑及无法理解搞笑、又生性正经严肃丝毫开不起玩笑的黑河守,已经成为了四天宝寺网球部的中心。彷佛地球被卫星绕着打转、或是太阳被地球绕着打转一样。
「可恶!我不会一直输的,下次一定会赢的!而且是大大的赢!」谦也无视于当下还处于众目睽睽的公开场所,举起双臂扬声呼喊。
「没问题,我们大家都很愿意再当一次见证人的。你小声点,不要把我们网球部的面子都丢光啦。」白石将对方曾奚落自己的批评一字不改地奉还,笑着拍了拍满脸土色的好友肩膀。「好啦,赶快回家吧。不要忘了地区预赛还没结束呢。府大会预赛结束后还有关西大赛在等着我们啊。」
「我们一定会拿下关西大赛!再来就是全国大赛啦!」忍足谦也连跑带跳地向前飞驰、一面扭回头朝好友挥手大喊:「胜者为王——」
「……真是的,谦也这小子,根本就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嘛。」
实在完全无法想象他和自己同龄。丝毫没自觉是自己比同龄者成熟稳重了许多的白石笑叹口气,也踏上返家的归途。忽然间,他没来由记起先前在脚踏车的后照镜里瞥见的那枚人形黑影。
「呜哇……好可怕好可怕……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那已经解决了……」白石不由得在心中默念起佛号。无论如何,四天宝寺中学不仅外观模拟寺庙建筑,同时也算是个半宗教学校;校内还有个社团叫做佛堂爱好会。每当有需要时,祖师爷也会出动前去协助。
一股冷风陡地吹来,白石下意识搓了搓手臂。接着突震身躯、回过头东张西望。
原因无他;因为他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在空气中嗅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味道。当下便决定不继续在路上逗留,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家门。
同一时刻,忍足谦也也正在人行道上小跑着步,远远便望见几名和自己穿着相同制服的人们挤在小巷子口前;而且都背着网球袋。
「搞什么东西啊?你们不快点回家,统统待在这里干嘛?当路障吗?」
「路障个头——是谦也啊。我们才以为你已经回家了呢。」小石川对浪速小子解释:「因为阿光他说看见了一只毛色金黄的猫、很漂亮,觉得很稀奇,所以才想仔细看看牠。没想到他又说那只猫溜到巷子里了。所以我们才想帮着找找看啊。」
「阿光,其实是你闪到眼睛看错了吧。」一氏裕次的声音从巷间传出来,回音余波缭绕。
「我才没有呢。我的视力好得很、双眼都有一点五喔。」财前光已经摘下了耳机,连同手机一起收回书包里。就在几分钟前,他又隐约听见了类似人交谈的杂音,这次延续的时间长了点;抱着复杂难解的心情,他索性关掉了音乐播放软件。
现场只有一氏、小春、财前以及小石川,千岁和祖师爷都不在。忍足谦也越过边在巷子口探头探脑、边抱怨「排水沟和乱丢的垃圾好臭」的金色小春,跟着走进去。「话说回来,是阿光看到的,为什么却是裕次你在这里找?」
「还不都是因为那小子说什么不想跑到这种狭窄又不干净的地方!」一氏面露青筋地怒斥。外头的财前则是仍佯装一副没事人般的无辜样。
「真是的,不要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还有比赛要打耶,别在浪费时间啦。快回家吧。」谦也说着、就要把一氏往外面拖。
就在这时候,寒风自巷口一涌而进。吹得几人猛打哆嗦。
然而,和这比起来,有另外一件事更让他们讶异。一张张脸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惊诧的神色。
「刚刚……」金色小春紧握住胸前的双手,嗓音抖得厉害。「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好像被拍了一下,肩膀……」
接着,他们又都被突如其来的「匡琅!」几声吓得跳起来;那是金属制的垃圾桶被翻倒的噪音。不过翻倒桶子的猫咪并非金黄色的毛皮,而是纯然的墨黑。牠抬起上身、脚掌搭在圆柱的桶身上,睁着一对翡翠绿的大眼睛瞅住少年们,两只瞳孔缩成细细的针状。犹如雷达般敏锐的三角形大耳朵朝向他们竖直,口鼻上的触须晃动不停。
夕阳余晖斜斜照进堆满各种废弃物的巷内,替那隅杂乱的街角一景添上一层淡而柔和的晕黄色。营造出一种不协调的美感;彷佛画家将世间极致的美丽与丑陋同时融合在画布上头。
他们都因为这幅景象而闪神。回过头来时猫咪已跑得不见踪影。
「我想我们……还是都赶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