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贰卷 第四十章、临别之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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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龙崎教练是我们馆长的朋友,和枫医师的感情也像至交,她是在一场因缘际会才下认识了守那孩子。说起来,那可以算是我们馆长和枫医师间接促成的缘分呢。」黑泽无视三船友道在一旁啰嗦诸如「谁跟那喜欢装可爱的老太婆认识啊」之类的话,径自对少年们解说。
「因缘际会?是怎样的渊源啊?」
「这个嘛……就又是另一段故事了。看她想不想告诉你们啰。」
两名中年男子亲自送一群网球少年与一名年轻球队监督走下楼梯。双方站在两幢商家之间道别。
「好了,你们早点回家吧。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聊吧。欢迎你们再一起来玩。」
「那我们这就先走了。」以渡边和白石为首的一伙人向两人鞠躬。「三船馆长,黑泽先生,后会有期。」
留在原地的黑泽微笑着目送他们的背影,这才发现身旁的师兄竟然就这么毫无罣碍地以光裸上身的姿态示人。纵然上了年纪,不过他的躯体依旧强韧如昔,胸膛壮阔,两侧肩膀的二头肌与臂上的三头肌、以及大腿和小腿都发达坚硬得像骑士铠甲、线条优美分明,充满了艺术家所向往的力与美的意象;使过路民众纷纷报以惊惧恐慌的目光走避开来。
「馆长,那些孩子真是不错,个个开朗活泼又阳光健康的。对不对。」
「哼!马马虎虎啦。」
「幸亏有他们陪在阿守身边。当初听从岩井夫妇的推荐、让她进四天宝寺,果然是正确的决定。」黑泽笑着说:「而且霍吉校长对她也是照顾有加。那孩子还真有长辈缘。」
「开玩笑,那是因为我们眼光好、懂得欣赏她那些少得可怜的优点。不然一般正常人哪会理她啊!搞不好,是藏那小鬼地下有知,将女儿带到我们和那些小子身边去的。」三船友道抬起粗壮的双臂交迭在胸前,歪嘴哼道:「虽然假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动作也未免太慢了点吧。丫头都已经长得这么大,该受的苦难都尝过了。」
「……我相信您应该很想说,白石君就是他的转世吧。」
「哼!老子可还没失格到把过期的情感强加在现世的活人身上。老夫很清楚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而且,那个死兔崽子才没这等细腻心思考虑这些呢。」一提起擅自闯进自己的生命、又擅自从他生命离席的得意门生,就不禁让三船友道气得七窍生烟。「重点是,老夫可是个超级铁齿的无神论。要让老夫相信鬼神的存在的话,就叫祂们现身在老子面前吧。走了,那丫头应该也差不多该好了吧。」
「真是的,明明身边就有个总与鬼神牵扯不清的人物,却还是嘴硬着不信鬼神之说……」
黑泽一面苦笑,一面跟随师兄返回拳馆。过会儿,又听见对方喃喃自语。
「……欸、对了,刚刚都忘了问那个藏之介小子,他左臂的绷带下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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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黑河打理好自己、走出内室时,环顾馆内只剩下几位相关人员在聊天或收拾场地;两面原本澄澈透亮的黑瞳极其明显地迅速失去光芒黯淡下来。
「——丫头,怎么了?没见着那群小伙子,觉得很失落?以为他们会等妳吗?」正在做击拳练习而将沙包打得扭曲变形又飞起半天高的三船友道,用戏谑的口吻对她说:「现在都已经几点了、天都黑了,他们那群未成年的臭小鬼早该回家去投入父母的怀抱和享受丰盛的晚餐了。哪还有闲时间待在这地方磨蹭?『妳又不是他们的什么人』,他们可没义务追随妳到天涯海角。」
黑河没听出来最后那段话是故意被加重语气的强调,只一味沉浸在低迷的思绪中。
是啊……我又不是他们的什么人,这种结果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就算是老爱黏着我的小金,他也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家必须回。怎么可能随时随地浪费时间陪我。
——重点是,常常把他、还有他们推开的也是我。即使他们嘴上不说,但是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又要怎么能奢望他们会对这样不识相的我无怨无尤呢。
接在她后头现身的三船枫狠瞪了老伴若干眼。「死老头,你少说两句是会浑身发痒吗?要不要老娘我来替你抓抓?我看你千万要记得每天至少照三餐加宵夜各刷五次牙,免得嘴臭到连尸体都会被熏醒。」
「这样算一算不就总共要刷十五次牙了?就不怕老夫刷到牙齿掉光吗?」中年男子也不甘示弱地反瞧回去。「什么连尸体都会被熏醒的、真是大犯忌讳。是说妳讲话也好像没比老夫顺耳到哪里去嘛,而且还更难听了不知道几倍。」
「你这臭老头少没常识了,不刷牙牙齿才会掉光。会蛀牙蛀光光!」然而对方却采取更凶悍的态势再飙回来。让他瑟缩了一下。「就算没牙齿也总比你老是欺负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好多了。别把对她爸爸的怨气发泄到她身上。」
尽管身为大阪当地算是赫赫有名的搏击教练,亦自诩深谙夫妻相处之道;但说穿了就是个妻奴兼妻管严的三船友道,在面对结发数十年的妻子时,气势也不自觉削弱许多。「……哼!老夫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所以才会娶到妳这种张牙舞爪的虎姑婆啦。话说是妳这种虎姑婆也刚刚好,才不会因为老夫的两三句嫌弃就哭着回娘家找妈妈。」
「真是的!你这死老头就不会多积点口德吗。讲十句有十一句不能听!」
「妳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数落老夫嘛。我说那多出的一句是哪来的啊?」
「当然就是你心里想的那句!」
「唔呃、好了好了,拜托请两位不要再吵了。」面对眼前这双无论是外在亦或内在都完全应付不了的「重量级的人物」,黑泽也只能温声软语地好言相劝。最后他发现半点效果也没有,只好放弃、转而去关心应该关心的对象。「阿守,妳要一个人回去吗?不如我送妳……」
黑河闭着嘴没答腔,只是摇了摇头,接着对两名中年男子和中年妇女微微欠身。而后径自推开大门离去。
「呃、阿守,妳等一下……」黑泽目送那束过腰长的黑发消失在门口,忍俊不住转头扫视过去的同门前辈一记。「……师兄,您真的很坏心眼。有点欺人太甚了喔。」
「哼、谁让那小丫头死活不肯老实招出,老夫也只好祭出重策了。」中年男子撇头,强硬地不肯认错。
当一道拳风猛然掠过她耳畔时,她很明显地受到了惊吓,立即大步跳离原位。这突如其来的大动作闪避搞得对方不明所以。
『守丫头,妳哪根筋不对了?老夫不是常常告诉妳,这种过度的闪躲行为是绝对要避免的吗?万一被对手读出妳的下一步行动的话、那该怎么办。』
她没回话,只是端起双拳、位置相当靠近自己的脸部。
中年男子望着她被绷带包裹起来的左手,以及她貌似小心翼翼保护头部的样子,顿感莫名。『妳到底是怎么了?一副很怕脸受到伤害的感觉。妳可是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的外貌不是吗。』
『废话少说,不管哪里都无所谓,反正就是不能打脸。』要是用衣服遮不住的部位出现了任何「肉眼可视」的伤痕的话,『那些家伙』肯定会啰嗦到她耳朵长茧;或者可能甚至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期』的状况。
『为什么不能打?哦、该不会是——』中年男子扬起心怀不轨的笑容,看得她掀起满身鸡皮疙瘩。『莫非妳身边出现了些「假如妳受伤的话,就大事不妙了」的家伙们?』
于是,黑河守相信这是她今生做过最不妥当、最烂的应对举止。因为之后的结果,就是她用双颊硬生生吃下三记虽然称不上重、却足以毁掉她的半边颜面的拳头。恐怕就算花上十天半个月也仍然痊愈不了。好段时间都必须顶着张最好在鬼月出门才不会吓着人的脸蛋。
〝啪!〞的响亮一声,一记厚实的巴掌重重地砸在三船友道那颗光可鉴人的头上,登时间浮现红肿一大片。「你还好意思说,下个屁猛药啊!你这个死老头真是有没有这么爱搞鬼、这么没同情心?连阿守这样的孩子都想整她!她都已经这么可怜了!」
对方吃痛地抱住脑袋呻吟。而旁边的黑泽则是偷笑了几声,算是替某人出口气。「好痛……欸、话不是这么说啊,那老夫问妳。」
「妳觉得那丫头会希望被同情吗?」
体材同样魁梧的中年妇人双手插起腰、斜眼瞪向老伴,却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对吧,其实妳自己也很清楚。是妳太宠她了,而老夫比较了解她。」三船友道拍了拍比自己高出几公分的妻子头肩安抚。「她和她父亲,真的太相似。她老爸也是个不会想要他人同情的硬脾气家伙。」
「可是,不管怎么说,她依然是个女孩子啊。先天上就是弱势。」三船枫愈想、心中的焦虑就愈是扩大,说着就要跑出去。「不行,我想我还是和她一起回去好了。」
「不必了,昨天不也是让她一个人回去的吗。过了一天,她那些伤应该好多了。老夫可没故意把她往死里打啊。除了那只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搞出来的左手以外,她必须自己负责。」
「可是……」
「好啦好啦、别再可是了。」中年男子拉住自家爱妻,对她眨眨眼。「而且,她并不一定是一个人走啊。」
相较于妇人满脸的疑虑,黑泽倒是宛如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含着了然的笑意。
当黑河出现在楼梯口、正准备往街道的某一边走去时,不远处的几枚影子也在同时间开始蠢蠢欲动。
由于她当下的精神和情绪都过于消沉,因此丝毫没觉察到。过了若干分钟后,才隐约有种怪异的感受与氛围。她迅速扭头转身,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