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贰卷  第十章、故布疑阵(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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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会有这种事。不过,假如是金太郎的话,就算老师曾经提过、也大概会忘得一乾二净吧。似乎不怎么让人觉得意外。」无论在何时何地,总不忘吐槽精神的财前开口。「我想老师她应该是认为没有说的必要吧。或者是觉得讲了也没什么帮助……我倒是满能体会她那种心情的啦。也许她就真的只和那么一两个人熟稔吧。以她那种个性而言,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她不可能是请假吧。阿光不是才说过,刚刚有同学来给她上过药吗。」忍足谦也走去坐在床沿,双手往身后一摆、支撑住上半身的重量。
    
    「真要是那样的话也不对啊。你们看看、连她平常会放在桌边的背包都不在。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带就来学校吧。」一氏用下巴朝桌子那头努了几下。「还是说她把东西藏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像是教师办公室之类的?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呢?」
    
    「啊、对了,」小石川忽然灵机一动,握拳击向另一掌掌心。「校长先生不是认识她吗?不如我们去校长室问他看看,知不知道老师的去向。」
    
    「我说,我们学生可以就这么越过好几层、直通校内的最高单位吗?感觉会不会怪怪的?」千岁千里悠悠然说道。「上次是因为运气不错,刚好被校长认出我们,这回应该就没这么顺利了吧。」
    
    「呃、说的也是……」
    
    「不过,健二郎这提议好啊!试一试应该也无妨吧。」远山金太郎脸上绽放出彷佛溺水者偶然抓到了块浮木般的闪亮光芒,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部长面前。「吶吶、白石,我们一起去校长室好不好?去问问看校长先生知不知道阿守在哪里。」
    
    「什么?喔、要去啊……」只见他们的部长大人坐在床沿、整个人倚靠在墙边,一脚盘在另一脚上,眼眸半阖,看起来有气无力、昏昏欲睡。「不好意思,你们去就好了。我暂时待在这里吧。」
    
    「喂、白石,你要不要紧啊?」他的同窗好友忍足谦也靠上前,仔细审视着他的脸色。「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这样了。晨练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还差点被球打到……你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了?你不是最重视身体健康的,怎么会突然这样?是不是冲到冷水、还是晚上睡觉时踢被所以着凉了?」
    
    「谁会踢被啊……你这家伙才会踢被吧。」譬如说梦到自己化身为神速之风、正在进行百米冲刺跑之类的,两条腿转得跟螺旋桨一样,啪啦几下就把被子踹到九霄云外。对浪速小子忍足谦也而言,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应该不算很低。白石翻起眼皮、没好气地斜睨对方一记。
    
    「部长没问题吗?我们明天就要打下一场了地区预赛了说。」财前光搔了搔后颈道,结果是被石田银赏了一记斥责用的手刀。
    
    「嗯、没什么,没事啦。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要一直在我的耳边吵。」白石仍然闭着眼睛,抬起稍显虚软的左手朝他们挥了几把。「好了好了,你们赶快出去吧。多留点新鲜空气给我醒醒脑。」
    
    「阿藏,你真的不要紧吗?」忧心忡忡的金色小春开始在这处溢满清淡消毒药水味的空间里打起转。「不然我们瞧瞧这里有没有什么药可以用用……」
    
    「欸欸、你们先别乱动这些东西啊。免得到时候这地方的主人回来了、又要拿你们开炮。在我们称霸全国以前,一个校队选手都掉不得啊。」白石推开谦也和金太郎这两张距离过近的大脸,加重挥动手臂的力道。每挥一次,他就有种上臂即将和肩膀关节脱落开、并且直接飞出去的无力感。「好了好了,你们不是要去问校长先生吗?赶快去吧。万一他有事外出的话,就找不到他了。」
    
    所有队员看了看不知为何感觉和貌似都相当气虚的部长大人,又看了看彼此。
    
    「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还是我留在这里陪——」
    
    「不用、不需要。我一个人不会有事……在这种地方哪会有什么事啊。你们快去吧。别再一直制造二氧化碳了,给我多一点新鲜空气吧。」白石又挥了挥手,打断小石川说到一半的话。
    
    「——那好吧,那我们去去就来,你可要乖乖待在这里、别随便乱跑啊。要是小守有回来的话,记得跟她说一声我们很担心她还在心情不好、在到处找她喔。」
    
    由于这样的生理毛病所致,因此连晨间例行的健康体操都没能如愿完成。白石一面听着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眼皮依旧没睁开,一面在口中喃喃自语地抱怨。「什么随便乱跑啊,是当我几岁小孩来着……」
    
    他的身子贴住冰凉的墙垣、缓缓往一旁滑落,整个人倒在床铺上。鼻息浅而急促。每一口呼吸都毫不保留地将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吸进肺里。然而,却独缺应该存在的檀香与洗发精的气味。
    
    
    冷……好冷……
    
    为什么会这么冷……头很重又很晕……是空调开得太强了吗……
    
    
    白石侧躺在床上,不晓得过了多久;在恍恍惚惚的意志与模糊不清的视野中,他好像看见了门又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抹几近漆黑的人影。那道人影逐渐朝他的所在处接近,愈靠愈近,直至伫立在他身边。他看见那抹人影最上方、应是头颅的部分稍稍朝左右转动了两三下,彷佛在确认什么似的。那颗头的后脑位置牵出一条长长的黑色马尾。
    
    
    是……梦吗……
    
    我在作梦吗……
    
    
    接着,白石透过微瞇着的眼缝、隐约看见那抹人影伸手过来,抚上自己的前额。和自己微凉的额温相比之下,那只面积很小却有力的手掌感觉温暖了许多;除此之外,还有一颗颗连接成串、像是珠子般的冷硬触感。然后,他看着对方低下头,将似乎是脸的部位朝自己靠近过来;近到足以让温热的吐息熨烫在脸上肌肤的程度。来自对方的呼吸声与一连串念念有词、隐隐约约传进耳里,但他却听不清楚详实内容;不仅如此,由于节奏缓慢、声调既轻且柔,还具有深沉的催眠效果。
    
    
    而后,他感觉到自己紧紧纠结在一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于此同时,鼻腔间又再度盈满熟悉的檀香与洗发精的气味。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的精神依然处于飘忽茫然的状态。从自己这方看出去的每一样东西都在频频扭曲颤抖不定、焦糊混杂成一团无法辨识的朦胧物质,彷佛正隔着一片毛玻璃观看后方事物。即便想张口说话,声带却彷佛失去功能般、引不起丝毫震动。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总算感觉到力气逐渐一点一滴回归体内、心跳恢复到原本的强健有力。下一秒,他猛然睁开双眼、几乎是用弹跳的方式坐直起身。
    
    「黑——」
    
    他下意识想喊出那个名字。然而,环顾整个空荡荡的室内,却只有他独自一个人。忍足谦也和石田银等人都还没回来。从半敞开的窗口吹进来的微风轻轻地撩动起一旁未绑紧的窗帘,发出粗糙布料相互摩擦时的细碎声响。将周遭的幽静氛围衬托得更为沉寂,彷佛连走廊经过的嘈杂谈笑声都无法加以侵扰。
    
    
    白石一手扶上前额。顿时搞不清楚刚刚那究竟是现实、或者仅仅为一场过度幻想的伪梦境。
    
    他知道当人体在状况不佳或发高烧时,会作一些从理性科学角度无法剖析厘清的、莫名其妙的梦。有些体质较弱的人,甚至会产生类似俗称鬼压床的症状。但他认为那应该只是单纯的心理作用或肌肉酸软无力罢了。因为自己并非那种贫乏不堪的身体,自然也不会将那种超乎常理的现象与自己的状况联想在一起。尽管他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作那种同某人翻云覆雨的……春梦。
    
    难不成,当真是他察觉不到的潜意识在作祟……
    
    
    他赶紧甩了甩头,试着把注意力放回刚才的经历上。
    
    不过,刚刚那种感觉却又是如此真实。特别是当那抹人影把手摆在自己的额上时,确实清楚地感受到一股暖流流进体内。而从那人身上传来的气味,和某人也是完全一模一样。
    
    
    她在这里吗?在学校里吗?假如是的话,为什么要躲躲藏藏掩人耳目、不愿现身?并且,又是出于何种理由要刻意躲避他们?白石十分确信,她肯定知道他们都在找寻她的踪迹。否则亦不会藏得如此密实。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是为了什么……选择出现在他面前?难道是因为看到他一副难受虚弱的样子,所以用了不晓得什么方法,好让他觉得舒服些?
    
    
    为了他……而出现。
    
    
    无论真相为何,他现在的感觉的确是轻松多了。他稍微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筋骨和关节、下了床,走到门边正准备开门时,门板却已先一步被打开。
    
    「唷、白石,你能下床走动了吗?」
    
    「什么我能不能下床走动的,我本来就没什么要紧的啊。」他没好气地回道,任由忍足谦也和一氏裕次将自己推着倒退回去。「对了,你们刚刚去找校长先生,结果如何?」
    
    「呃,校长先生说,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管是打电话或传简讯,她都没回。」金色小春显得有些沮丧,而金太郎的神情则更如灰槁。「而且,校长先生还说,昨天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闯进校长室,然后采取非常严厉的态度要求他把照片统统删掉。」
    
    「删掉照片?为什么?」白石坐回到床沿。几经思索过后,他还是决定不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无论那是真是假、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躲避他们,一定有她的理由存在。
    
    照片……她指的应该是那些和服照吧。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啊。依校长先生所转述的,她只是非常强硬地说什么总之就是不能留着那些照片等等。就算校长先生又是挣扎又是拒绝、甚至苦苦哀求还以性命要挟,她都完全不为所动,还差点要把相机连同记忆卡葬送在自己手上呢。连秘书浅江女士和当时在场的几名主任都拉不住她。用脚跟也能想象,当时的场面一定是一团混乱吧。」一氏耸了耸肩,接在小春后头说:「看得出来,为了这件事,校长先生从昨天一直落寞到现在呢。」
    
    「对了,说到照片……」金太郎抬起双手背在脑后,作思考状般歪了歪脑袋。「我从没看过阿守拍过照呢。就连和我们家出去的时候,她也只顾着替我们拍,自己从来不入镜的。每次我妈妈问起她有没有以前的照片时,她也总是摇头说没有……」
    
    「怎么可能,是人就会喜欢拍照的。这就是所谓的观光客性格吧。」忍足谦也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不管是到什么地方,就会不自觉想东拍西拍、把自己和那地方的景物摆在一起留作纪念,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啊,难道老师是不喜欢拍照吗?是她的话,就很有可能喔。」小石川依寻某人的思维模式,帮着驳斥对方说法。「总是会有这种人的啊。不仅讨厌拍照,还会拼命躲镜头。躲镜头就像避蛇蝎猛兽那样。」
    
    「咦——那样太可惜了啦,小守明明就那么上相。假使不明说的话,人家还以为那张照片里的是哪个模特儿呢。是她对自己太没信心了啦。」
    
    白石一边听着伙伴们的对话、一边思忖。
    
    
    删除照片……对了,他用手机拍的那张照片,里面就出现过「那样」的东西。难不成,她是考虑到这点、因为担心校长先生还是什么人的可能会被灵异照片吓到,所以才这么做的吗?
    
    但是,他留在手边的那张,画面看起来很正常,并没有出现任何疑似那方面的不明物体。既然如此,她又是在顾虑什么?或者担心其它张可能会有,所以宁愿错删一百张、也不愿误放一张吗?
    
    
    白石看了看大家,考虑还是不把这件事透露出来。也许她并不喜欢太多人知道这种非现实的东西。否则,她也不会硬是逼着要自己和校长先生销毁照片了吧。
    
    
    照这样看来,倘若被她知道他暗自收有一张漏网之鱼的话,不晓得下场会是如何……
    
    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试图暂时不去思考还没实际发生的假设。
    
    
    话说回来,就算他们这些人再怎么七嘴八舌热烈讨论和天马行空地胡乱猜测,终究还是徒劳无功。只要当事人不在场,这重重疑点就永远不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白石,你在想什么?脸色那么凝重。」有道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吓得正专注着的他差点跌下床铺。「你该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
    
    「呃、千岁,是你啊。」他看着对方打量似的表情,搔搔脸傻笑起来。「没什么、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刚刚会觉得不舒服而已……」
    
    「是这样吗,那就好。你这个部长还身兼带领大家的责任,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千岁见状,也没继续多说什么。只不过眼里似乎闪过几分难以解读的深长意味。
    
    「……嗯,我知道了。」
    
    
    虽然在去年的关西大赛上便已打过照面、今年也因故转进四天宝寺而有机会熟稔起来;但千岁那种自由随性的态度、依旧让他和队友们间存在着些许隔阂。自从习得三大无我境界的绝招之一后,他的表现就更使人摸不着头绪。和原就在四天宝寺、相处近三年的同袍战友们比起来,他和大伙的感觉确实硬是多了那么一点疏离。因此身为部长的白石不下若干次要求他尽可能和大家一起行动。尽管他仍然往往性子一起、就时常上演失踪戏码。
    
    
    「唉——看样子,我们再继续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只能先到此为止了吧。」这句无奈的话中掺杂了金太郎不情不愿的抱怨声。小石川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惨叫起来。「呜哇!已经上课好几分钟了!我们赶快回教室去吧!」
    
    在踏出门之前,白石又回过头,朝门口与附近张望几下。片刻后,才转过身离去。
    
    
    直到这群少年风风火火地绕过遥远彼端长廊的转角后,另一边的走廊尽头才缓缓现出一抹穿着打扮从头黑到脚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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