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初卷 第四十章、四天宝寺中是个欢乐集散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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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面前的一群人被顺利清除完毕、门也被关起来后,黑河才将椅子转回办公桌前。然后支手撑着下巴,盯着那盒蛋糕发起呆来。
接着,她打开盒子,用食指和中指夹起附带在里面的小塑料叉,摘下那块黑森林的一角。她瞪着那一小块隐隐飘来香甜味的黑咖啡色物体,不自觉出了神。
——『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又想起了女人的话。温润的嗓音、言犹在耳。
她放下叉子,拿出收在上衣里的黑色护身符。白色的细绳上还留着曾经手某人系过的结。
她没去更换新的绳子,而是选择保留这个结。
反正,这个结很牢固,不需要浪费时间跑那一趟。她在心里这么替自己的行为开脱。
或许是由于天生性格使然、以及自小到大一路走来的经历所致,使她养不成接受他人馈赠还能泰然自若的习惯,她一向笃信无功不受禄这项原则。即使要接受他人的好意,她也坚持自己必须尽可能回以同等的报偿。总而言之,就是绝对不愿欠下丝毫人情。免得可能哪时候会成为把柄落在人手中而不自知。尽管事实上,被赠与的经验也可以说少之又少。想要的东西,她会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
因此,在刚才那种毫无心理准备的状态下听见小金说出「这是阿修送给妳的喔」这句话时,她忽然有种后脑被锤子重重敲下的冲击感。甚至强烈到差点当场就要作出反射动作推翻这盒东西的地步。
于是她很下意识地将目光调到人群的最后头——某名部长的所在位置。虽然对方也因着小金那句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语、表情显得有些诧异和凝滞。
——「你在想什么呢?」
在那瞬间,她品尝到心中悠悠浮现的失望。
「失望」?
她竟然会觉得失望?
因为赠送自己物品的人,不是他的关系吗?
「不是他送的,我不要」。
这种没来由也不该有的念头甫冒出,就让她吓了自己一跳。狠狠地吓了一大跳。
——「可笑至极」。
她恼怒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试图驱散那种莫名奇妙的想法。而后收起那纸盒、放进背包里,准备等他们团练结束,再转赠给金太郎。
接着,她眼角瞄到自己的手机还摆在桌面,便将它拿了起来。
最新一封简讯显示的内容是:『エクスタシ——告诉妳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又打赢一场地区预赛了!很快就要回去啰!』
黑河看着发送简讯者的名字,然后想起方才这名字的主人迅速移开差点同自己对上视线的这个举动。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这种结果……不管是对自己或是他而言,都是最好的吧。
考虑到各种各样的现实因素,清淡如水的点头之交,才是最适合我们的关系。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把护身符放回上衣里,背起背包、长发在身后甩动,走出这处充斥着淡淡消毒药水味的洁白空间。
×
过了十几分钟后的此时此刻,黑河正坐在一张铁制折迭椅上——那又是祖师爷石田特地从部室里搬出来恭请她入座的。不过这回他还在硬梆梆的椅面上加了一层垫子,想尽量降低坐起来的不适感。可谓细心入微。
「……阿银,你真是太夸张了。」众人见状,莫不猛抽搐起眼眉。「你干脆准备一张附带抱枕的沙发给她算了。」
「唔、有抱枕的沙发是吗……」石田银手拈了拈宽厚下颚,貌似沉吟。「没错,那确实坐起来会比较舒服……」
「——没错个鬼啊!你不要一脸认真的考虑起这种事行吗!部室里可没有空间能够容纳那种东西啦!」
被一干众人狠狠打了回票的石田表现出些许的失望貌,对黑河拜了几下,以表内心遗憾。「老师,不好意思,我无法准备沙发给您。真是万分抱歉。」
「……石田银,麻烦你不要拜我。还有我才不需要什么沙发。」她别开目光、支手撑着僵硬到无以复加的脸庞、叹出一口沉沉的气;最后垂下一双无精打采的死鱼眼,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劝退他这种看在他人眼里实在不正常到极致的崇敬心态。
即便众人好说歹说、从口若悬河说到口干舌燥,他却依然故我、没有丝毫打退堂鼓的迹象。只能说祖师爷不愧是祖师爷,心性之坚定非比寻常、毫不动摇。
就某方面而言,亦委实令人敬佩。
不久前,黑河才一踏进球场,随即目击到这名就年龄岁数与学力等各客观条件分类上为『国中生』的高个子光头少年阖着双掌,似乎正在对排开在自己面前的众部员们慎重宣布着什么事项。
『——千万不能对老师太过失礼。』
这句声调和音色都犹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的话、听起来有种悠然于天地间的荡气回肠之感;差点没让身为当事人的她一个失足绊跤就地仆街,摔出一记不华丽到天边的狗吃屎。
『以后不管她说了什么或吩咐了什么,你们就一定要听进去、而且必须照办,知道吗?』
『既然……祖师爷都这么交代了……』除了校队队员以外的少年们你看我看你,接着就有人冲去拿饮料招待某人。
『哇塞——这算是另一种收买人气的方式吗?』忍足谦也吹了声口哨,险些要在无意识间把『那名某人』当作是自家部长兼好友、顺势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所幸他及时发现对方正用一双狠戾至极的眼神朝自己瞪视过来,才勉强惊险地逃过一场意料外的血光之灾。『黑河,没想到妳这么有人望。妳真的不要象征人望的木头娃娃吗?』
『……有人望的不是我,是石田银吧。』她无言着推拒掉某部员以恭敬异常的态度献上的饮料,上下眼皮已经无力到几乎盖住整颗眼球表面。『我说过我才不要那种恶心的东西。你们自己留着用吧。』
看样子,石田八成还对上回自己提醒他要把对校队选手的注意力、分去一点放在普通部员们身上的这项忠告,以及纠正部员错误姿势的这件事情,谨记于心并且耿耿于怀吧。
『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子也挺不错的啊。』正在作暖身运动的某部长抬起一张阳光璀璨又闪闪发亮的俊朗面容、笑得十分开怀。
『的确是相当不错吶,部长。』财前光经过他身后,顺口丢下一句。『总算是能如你所愿,名正言顺的把老师留在网球部里啰。』
『财前!你这家伙!』白石伸出手想逮住那名天才后辈,只可惜被一溜烟跑掉。
『啊呀——阿藏,原来你打的是这种主意!果然是不能太小看你啊!』某对天衣无缝最佳搞笑拍档不落人后地朝他扑过去,两个人轮流发言消遣他。『而且还是藉由他人之手达成自己的目的,借花献佛这招技俩最高超了!神不知鬼不觉唷!』
『神不知鬼不觉唷!』一氏裕次故意模仿小春的声音、像只鹦鹉般覆诵了一遍他讲过的这句话,让欠揍度又更上升好几分。诚可谓默契十足。
『这根本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哪是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啊。』谦也闻言,跟着挤过来吐槽。
『什么什么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达到目的、又要拿什么花给什么佛的?神和鬼又怎么啦?』
『……神和鬼要把你这种又烦又吵的小孩抓去交替啦。傻瓜小金。你安静点。』黑河用掌腹抵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随口胡诌;还顺便盖起耳壳,把那些和自己有关的谈论全部拒绝在外。
『呃!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金太郎吓得蹦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晃,泪眼涟涟。『阿守,妳要保护我、不要让那些神和鬼把我抓走啦!』
『放心,祂们也会觉得你太吵,所以会把你丢回来的。』
『真的吗?是真的吗?祂们会把我丢回来、不会要我吗?』
『真的啦真的啦,我跟你保证。』黑河用力抽回被金太郎抓得死紧的手,在他脑袋上劈了一记手刀。
白石拉回注意那对姊弟互动的视线,继续对队友们怒斥兼否定他们的说词。『你们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预测得到阿银会真的把黑河当成神祇这样敬拜啊!而且,小金也在这里、为了还要陪他对打练习,所以她待在这地方也是很正常的现象啊。』
『吭——是吗?』忍足谦也瞇起了眼睛,摆明不接受他的理由。『可是你的脸色好像怪怪的耶。』
『呃?我的脸色?哪里怪了?』
『看起来——』谦也说着,又把充满怀疑的审视目光移得更近。『好像红红的啊。』
『呃!才、才没有这回事!』他一把推开好友的脸,紧接着旁边又补上搞笑二人组的两张脸容。
『呀啊——害羞了、害羞啰!一定是害羞了啦!』
『喂、喂,你们别闹——』
『……你们这帮浑小子到底还要不要练球了?在我数到三之前统统给我滚到球场上去!』黑河额上接二连三爆跳出无数青筋,忍无可忍地握起酝酿满愤怒的拳头、重重地落在身下那张『铁制』的折迭椅椅面上。只见该处被击打过的部位瞬间呈现出让人怵目惊心的凹状。唯独已经习惯成自然的金太郎面不改色。
『老、老师……那样用力打硬的东西,手会受伤的……』惊惧不已的小石川咽了咽口水。
『副部长,你该担心会受伤的东西不是她的手,而是「那张椅子」才对吧。』财前捂着嘴巴,用气音悄声说道。
一旁的渡边修也笑得愉悦非常。『黑河,妳干脆来当网球部的监督算了,我可以牺牲一点让位给妳喔。』
『让你的大头鬼,我才不要自揽麻烦。』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妳又不是完全不懂网球——』
然后,他这句话的尾音就在对方那两束不以为然中又带了点凶狠的瞪眼下,瞬间消失于无形。
最终,她也只能叹息以对。倘若石田是像小金那样可能骂一骂或揍个几拳就会作罢的单纯个性的话,那还挺容易解决;可怕的是石田银这个人的性格、正经严肃到令人惶恐的境界。假如她真的冲口骂人了,只会更加突显出自己的没风度兼没修养——尽管就算被真的那么认定了,她自己倒也认为没什么要紧。反正那本来就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然而重点在于,她找不到任何理由逼退石田——他既非如远山金太郎那种不看人脸色就胡乱捣蛋或无理取闹的孩子脾气、更不像金色小春或一氏裕次那类会不屈不挠、卷土重来死命纠缠自己的神风特攻队。她不得不承认,石田所表现出来、近似沉静庄重的氛围,不同于其它人,是种纯粹而洁净的气息,并没有让人厌恶的感受。或许是出自他平常修身养性的习惯之故。
因此,纵使被如此无端景仰和莫名捧上天的感觉十足十的别扭怪异,但既然对方毫无恶意或贰心,那么她也就只能勉强睁只眼闭只眼、放任对方径自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