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序章 第二章、似曾相识是必备的老梗(?)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38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锁完社办门的白石,从教室的后门蹑手蹑脚地溜进去,试图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回到自己的座位。然而很不幸的,他的身材还没矮小到足以被讲台前的老师忽视的程度。
于是,他就在被投以十分「关爱」的眼神注视下,直起笔挺硕长的身躯、无奈又大方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所幸,他平常无论是在学科或术科等各方面的表现都近乎百分之百的完美,老师也不会没事找事做、逮他无谓的小辫子或挑他一些不足挂齿的小毛病。更何况,假如真有人不长眼的这么做了,还有可能会得罪一大票的白石后援会会员——尽管那是当事人本身打死也不承认的地下组织。
第一节下课钟响没过多久,白石便已经站在保健室门口了。
『哇塞!你的头怎么了啊?』下课钟甫一打,谦也就晃到他的课桌前面,语气中充满了欠揍的取笑意味。『是在被粉丝追赶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吗?还是跟被你抢走女朋友的家伙搏斗过?还是你拒绝了什么人所以被对方用东西砸了?』
白石瞪着损友那张彷佛写了「来打我吧」等字眼的脸。针对对方的提问,他没吭一声;只是慢慢举起了左手,赏以一记结结实实的手刀。
——前额的疼痛感似乎愈来愈剧烈了,害他在刚才的课间无法完全集中精神。去厕所照了下镜子后,才发现那处撞伤已经慢慢由红肿转为青紫色了。
「真伤脑筋……还是来擦个药好了。」没想到后劲会那么强。他边自言自语,边伸手拉开保健室的大门。
「伤口不要碰到水,过两天记得来换药。」还没踏出第一步,他就听见那把不久前才听过的熟悉声音如是说道。
保健室内,有名绑着双麻花辫的女学生正坐在洁白的床缘,小脸上布满焦虑、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而半跪在她面前替她上药的,就是早上那位与野猴子少年玩追赶跑跳碰的精力旺盛人士。此时她正替女学生的膝头覆上纱布,并且用绷带仔仔细细地缠好。白石注意到她每段绷带的宽度,都与前一段保留了三分之一的标准距离,且缠绑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手法简直是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
「……谢谢老师。」结束后,女学生怯懦地低声道完谢,作势就要起身。
「等一下,」那名绑马尾的女子伸出一手迅速地按住对方的肩头,另一手将她的制服袖子往上推开,只见那只白皙细瘦、感觉并不怎么健康的手臂上四处分布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紫黄色。「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对方陡然降温的嗓音,女学生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只见她一脸惊慌、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在跳下床时还绊了一下脚踝。「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没、没事……对不起。」
她低着头边说边冲出门,差点撞上仍处于诧异中的白石。他小小地惊呼一声。
「……真是。」听得这声叹息,他才转回头去望上那张深锁眉头的表情。「你要继续站在那里,还是要过来坐着?」
『你是要继续待在这里,还是要跟我走?』
熟悉莫名的问句在脑中不断回响,但他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动手,我对这里很熟的……」白石走上前去,一句话还没完,就看见对方凶恶地瞪了他一眼,让他本来想伸出的手又乖乖地缩了回去。他看着她拿了条专治跌打损伤的软管,挤出一些乳白色的膏状物在手上后,转身面对他。
「头抬起来。」
不容置喙的命令句让白石不由自主地顺从。他安分地在床沿坐好。床铺的高度并不高,因此他必须将修长的双腿往前伸、才有办法安坐在床上。两张脸的间距缩短到只剩几公分的距离。浅而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惹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她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质料轻薄的圆领黑色长袖,最外头的运动夹克已经脱了下来,就挂在办公椅的椅背上。而那件一般保健室人员必定会穿着的白色长袍,正孤伶伶地吊在墙面的勾子上。
「妳为什么不把白袍穿起来?」白石收回放在那件长袍上的视线。「穿上它,不是比较会有医疗人员的气质吗?而且,这样别人才知道妳是保健室的人员……」
「……你刚刚应该立刻来冰敷。」对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用略显责怪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白石看着那两道细眉竖起呈倒八字状、眉头折成了大大的W字型。然后在感受到伤处开始被揉弄所带来的痛楚后,忍不住咬紧牙根。
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气,随着那条马尾的甩动,空气中彷佛充斥着清新淡雅的洗发精混合香皂的气味,还伴随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植物与像是檀香的轻柔味道。他忽然发现对方那双接近墨黑的深咖啡色眸子,是自己见过最有神且明亮的一对眼睛;脸上的肌肤感觉也相当细致。「抱歉,因为我第一堂课已经迟到了,所以……」
整体而言,这个人的外表并无法用漂亮甚或美丽等字眼来形容;倘若更严格一点评论的话,她离那些所谓「漂亮」或「美丽」等标准还差了一大截。充其量,也只能称得上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平凡人。
尽管如此,她的眼睛里却漾满了灵动的神采。宛如光源来自体内一样。眼角末端微微上扬,描绘出有如古画人物中的凤眼形状。这时,他偶然瞧见在她靠近左眼的下方几公分处,有一条浅浅凹陷的痕迹;若不仔细看或距离不够近的话,是不可能注意到。
大概是一些皮肤方面的小瑕疵吧,这是很正常的现象。白石心想。
「有什么比得上处理伤口重要吗?虽然那是小金的错……」她瞇起眸子、瞳孔中闪着凶光;一手扶住他的后脑、一手继续在他的前额搓揉。「搞到像现在这样,不把淤血揉散的话,伤口会好得很慢。」
……虽然就算放着它不管也不至于会死人。
「那个叫小金的少年是妳的什么人?弟弟吗?你们怎么会在部室里面吵架?」
「因为门没锁,他就跑进去了。」她只回了这么一句,然后便持续着原本的动作。
白石闭了闭眼、又睁开,瞅着她专注的脸孔,一股熟悉的既视感渐渐占据脑海。彷佛似曾相识。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问:「妳是新来的保健老师吗?妳叫什么名字……」
「在要对方报出姓名前,该先做自我介绍吧。」她没好气地截断他的话,眉间的皱纹拢得更深。
「啊啊、抱歉。我是三年二组的白石藏之介,现在在网球部担任部长兼校队队员,也是新闻部的连载作家,我写的小说标题是《毒草圣书》。要是妳也对毒草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的;包准看了之后就算没兴趣也会产生兴趣。而我同时也是班上的保健委员,平常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就会到保健室来。在校内,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白石将所有能介绍与自己相关的项目一口气说完。「顺带一提,我其次喜欢的地方是华月馆。那是我们的礼堂,有很多节目和戏剧都会在那里举办……像是每学期都会筹办的S-1 GP搞笑比赛;总共分为初赛、复赛和决赛三个阶段,很有趣的。去年我们就有两个部员荣获冠军喔。要是妳有兴趣的话,不妨去瞧瞧。」
根据「保健委员」那段话判断,就是有很大的机率应该会经常碰面的意思。
他注意到对方在一听见自己报出的名讳时,表情和动作都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眼睛甚至还微微张大了些。她在他脸上瞧了几眼,又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上上下下打量过若干回后,才轻启朱唇。
「……黑河 守。」
「『守护』(まもる)吗?很好的名字呀。」尽管乍听之下还以为是男人的名字。他们几乎没遇过有女性被直接取作单名为「守」。
这句话一传入耳内,立刻让她反射性地抬起头来。不若一般人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称赞时该出现的欣然貌,那双直视向少年那张温和笑靥的眼神中,掺入了几分不以为然的冷意。
呃……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妳看起来……很年轻。」白石搔了搔头,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虽然这人的态度是稍显不耐烦了些,但那张稚嫩的容貌看似低于实际年龄;身高也只到他的肩膀。「妳有二十五岁吗?」
「大学刚毕业能老到哪里去。」黑河搓了搓沾到药膏而触感滑腻的双手,走到附设在房间墙角的洗手台边,拧开水龙头。「这样就好了,你可以回教室了。」
「唔、啊?谢谢。」白石站了起来。前额的痛楚正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药膏的清凉感。
黑河背对着他除去残留在手上的膏状物体,背后却迟迟感受不到应有的动静。她转过头去,长长的马尾顺势甩了半圈。「你还有事?」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白石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猛瞧,一边摸着下巴,十分努力地在脑海中梭巡堪称年代久远的记忆。「我总觉得好像曾经看过类似的背影……啊,要是把头发放下来的话,搞不好我的印象会更清晰喔。」
黑河摆出一张不知是怜悯亦或鄙视对方的复杂脸色;那表情让白石不禁有种自己的智商和思想好像瞬间倒退回幼儿园的感觉。她调整了一下装设有轮子的办公椅的位置、把它拖回办公桌旁,接着便坐下,翻开阅读到一半的书籍,还将MP3的耳机塞进耳洞。摆明了不打算对这个问题作出任何响应。
……咦?竟然不理我?
「刚刚那个女孩的手臂……那是自己弄的吗?还是……」白石见状,只好摸摸鼻子作罢。这应该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如此遭人漠视吧。「有人在欺负她之类的?」
「……大概吧。」她一手托着下颚,兴致缺缺地回道。只不过这几个字让人搞不清楚她究竟是针对哪句提问在答复的。
「那……要帮她吗?我是说……像报告辅导室还是什么的单位?」
「你没看到她刚刚的态度吗?假如她不愿意想办法帮助自己的话,别人是插不上手的。」黑河头也不抬地维持原本的姿态,翻过一张书页,不冷不热地说:「如果你真的看不下去的话,就自己去做吧。」
「呃?可是,既然都发现了,妳应该有义务……」事实上,身为一名洁身自爱、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的白石,自然是没什么机会碰触到那些与任何「坏」扯上关系的事件——况且,那也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天方夜谭。因此他当下也不晓得该怎么做比较恰当。
「你还是少管一点闲事、免得惹祸上身。」黑河抓起那条连接耳机和MP3机体的线,拇指按在上头用来调整音量的装置上。「——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第二堂课好像已经开始了吧。」
对方侧过脸来,语气也透露出责备。他耸了耸肩,走向保健室门口。
真是个冷漠的人……虽然对方留了一头自己还满欣赏的乌黑亮丽的长发、靠近一点还闻得到总是向往的洗发精香味,至于外表是还不算长得太差……而且刚刚对待僧侣装阿银的方式也颇有笑点……
「啊、对了对了,那个……」猛然想起了该办的事情,他又回到对方身旁,把放在裤袋里的左手拿出来。「这些是妳的铜板。其实早上那个扮成僧侣模样的人,是我的朋友石田银……真的很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要看妳笑话、更不是存心要骗妳的……」
白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与反应。然而出乎自己意料的,她只是收回那几枚硬币,面无表情地对自己轻点了个头当作表示。既无不悦、亦无丝毫责怪的迹象。
于是他也没能再说什么。他站在房间房口,望了望黑河的背影、以及桌上的那几颗……包装缤纷的糖果?然后关上了拉门。过了几分钟,她才将视线离开书本,转动办公椅、让自己坐在上头的身子面向门口;抿着唇、叹了口气。
事实上,那名僧侣是真是假,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或许对方就有扮装的癖好也说不定;想来还是给对方零钱的自己有点看不起人家的感觉吧。更何况,个人也并没有数落别人喜好的资格。倒是……
白石……藏之介吗……
明明就已经很久以前的事了。真是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重遇?重逢?
黑河随手拿来摆在一旁矮桌上的就医登记簿,翻到刚才被书写过的地方。
两束目光停在写有女孩姓名与班级的那格字段上。几枚纤细秀气的字体模糊到几乎辨识不出来;就如同女孩给人的感觉和印象。
她阖上资料夹,两只漆黑的眸子骤然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