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轻雨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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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雨在流年家停留了四个钟头,然后便回了学校。
她带着满脸疲惫满目尘埃的流年回来了。
她们本来是要去教室的,但流年临时改变主意,在进校门之前说肚子饿,要轻雨陪她去吃饭。
这块地方是一个介于乡野与城市的尴尬地方。繁华没有,清幽亦没有。房屋是那种老土的红砖房,有好些还没有弄过半点粉刷,已被岁月洗得模糊一片。街上人流杂沓,如同一洼流淌不开的污水。
没有半点安静,喧阗如沸。狭窄的街道承载着人流和车辆,显得又脏又乱。卖各色小吃的棚子挤搭在一起,错落而至,仿佛一张色彩杂乱的画。各种声音交错不绝淋漓作响,仿若一曲写不完的歌。
阳光耀目得仿佛在冷嘲这一切。
她们都喜欢吃辣的东西,那种如火燃烧的感觉。先入口中,然后再蔓延整个五脏六腑,像是一种灵魂的飞翔。
轻雨说要去吃川菜,流年却喜欢那种大锅的麻辣烫。很不卫生的那种。
最终轻雨拗不过她,只得跟着她去了路边摊子上。一大锅的水,上面浮着一层暗红的油,以及看不见的灰尘。水还没完全烧开,只是在腾腾散发着热气。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不卫生,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吃着,脸上皆是满足的表情。
或许是时候太早,这摊子上并没有其它人。轻雨看着流年,低声说,水都没开呢!等开了再来吃吧!
没事。如果真的死了,那刚好去九泉之下陪纪霜白。流年冲她笑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神采。
她说完,径自走到桌边,坐下。然后在那口大锅里面尽情地挑选食物。
金针菇,木耳,海带,鹌鹑蛋,蘑菇。是她每次吃这个的必需品。
而轻雨却不同,她喜欢吃蔬菜,那种叶子茂盛的蔬菜,那种青翠如年华的蔬菜。
她们坐下来,各自从锅里面拿出一串串半熟的菜放到碗里,然后埋头吃着,发出细细的咀嚼声。
摆摊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矮矮粗粗的,一双手上散发着黯淡的油色光泽,似乎某种镶嵌在上面的失去了光华的珠片。
他很殷勤地坐在她们身边,端出了一张服务周到的笑脸。
流年却丝毫没理他,只顾自己吃着。非常利索。
轻雨默默看着她,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她吃得非常认真,神情专注得好像是在完成某次冒险履行某种职责。她没看见轻雨正看着她,只顾自己吃着,偶尔发出一道道响亮的‘啪啪’声。是吃菜过迅时弄出的声音,却很像眼泪掉进了水盆里面。一个人的时候,足以惊天动地。
你要不要吃面呢?或者吃粉条吧!轻雨继续看着她,问。
她随意挥了挥手,老板,来两份红薯粉吧!轻雨,你不准吃其它的,只能和我吃的一样。
她说话的表情非常固执,像极了一个小孩。但轻雨却知道,她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她除了学会对别人坦诚外,还得对自己坦诚,那时的她要说很多话给自己听。告诉自己家庭很好,父母很好,我很好。
然后,一直蔓延。直到生命的车驰骋到青春的沙漠,那种叫做叛逆的风暴席卷而来,堵住了她的去路。她才觉得,一切都还没有开始,那些有的没的都是要丢弃的。严艳如此,纪霜白如此,其他人亦是如此。她不需要隐瞒什么,如同这个世界带给她的始终是露骨的伤害和嘲笑。
她不过是不愿意继续遵循罢了。
轻雨曾经说过,有时候,人活着不需要理由,只是顺其形式而已。那么,这样下去,又是顺的哪一种形式?
她突然觉得迷茫起来。
红薯粉好了,两位还需要别的吗?老板又在卖弄殷勤了。
需要你闭嘴!似乎被打扰到了什么,流年不满地回了一句,然后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恼怒。
在同一时间,轻雨和那老板将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但却有所不同。
轻雨的目光里面明显带着一丝担忧,虽然被某种东西覆盖着,但是不难发现。她看着流年,似乎想说些什么。
而那老板的眼神却是鄙夷的,完全比一千句反驳的话还有用。他只看了流年一下,就别过了头。
流年狠狠白了他一眼,继续扒着碗中的红薯粉。
粗制的粉条,能看见里面散漫的灰尘,一颗颗分布,像是细小的毒瘤。她却吃得津津有味,有声有色,面上的表情抵达了瞬间的安详。她不缺吃穿,但很钟情于市井中的东西,廉价却能给人无限快乐和满足。
夕阳如落,光泽穿过一块块漫长的空间枷锁射在这城市的上空。街上车来车往,掀起的灰尘裹着夕阳的光线模糊在一起,像遗在旮旯处的书卷。
轻雨抬头,目光突然变得朦胧起来,遥远一如丢失的从前。她伸了伸手,从五指间筛下的光线绵和苍远,像是老者的眼神。有些东西,明明能触摸得到,却遥不可及。如同夕阳如同远方如同生活。
那些,我只是不想去想罢了。
老板,算一下多少钱吧!流年吃完,也没管她,径自起身,从兜里掏钱出来。
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层金黄的油,在夕阳的投影下十分醒目。
一共二十四块五。老板漠然回答。
流年给了他钱后,转头问轻雨,你还要不要去其它的地方逛逛?
不用了。轻雨答道,也跟着起身,你呢?还要去买什么东西吗?
我想换一下耳钉,你陪我一起去吧!她笑笑,边走边说,都好久没换过它了。这东西戴久了就不发光了,不过我却喜欢。我不喜欢那种持久性的商品,怎么用都是完好如初。这与生活很不相符。
轻雨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眼神却停留在她的头上。那里,在四个小时前被纪霜白用酒瓶子砸伤了,现在不知怎样?阳光照得流年的头发一闪一闪的,几成五彩。
快点吧!要上晚自习了。流年拉着她的手,穿过马路,然后走进了一家精品店。
轻雨一进去就没动了,站在原处,眼神飘忽不定,像是深夜的云。
这家店不是很大,也就二十个平方左右。但是卖的东西有特色,很能招人眼球。加之老板的精心装置,让这里看上去琳琅玓瓅。来往的顾客并不少,几乎要挤满整个店里。
流年轻车熟路地走到那卖耳饰的框架旁边,极其麻利地拿了八支晶亮的耳钉,不知是不是日光灯照着的缘故,那些一块钱一只的耳钉发出了异常夺目的光芒。她一只只地取下右耳上原来的白色耳钉,然后又拿着那些挑好了的耳钉一一戴上去,虽然熟练,却显得格外慭慭。
她弄好后,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去付账。笑着说,老板,你知道的。
她直接将八块钱丢在了柜台上,然后拉着轻雨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