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背后有人
    “既然桑吉拉都死了，还有必要把玫瑰园烧掉吗？”维卡透过没有关上的窗户，凝望着夜幕下黑魆魆的花园，这时候，连平日里妖娆多姿的玫瑰花影都变得阴森起来。
    “沙伊德在这个问题上想得很周到，他知道，桑吉拉死了之后，那位高官是不会放过我的，因为有我们的证词在前，所以他认为是我勾结桑吉拉盗取了珍宝。而沙伊德说我疯了，也只是权宜之计，目的就是暂时让那位高官放松警惕，再趁机帮我逃离危险。而一个疯子，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放火烧了玫瑰园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所以沙伊德就这样做了。他让我隐身在玫瑰园中，直到现在——”
    “您恨我父亲吗？”维卡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问得有点愚蠢。
    穆恩倒没在乎，只是笑了笑，说道：“太晚了，你该回家去了。哦，对了，花园的大门已经上锁了吧？你怎么出去呢？”
    维卡笑道：“我有个秘密出口——是上次我和雷纳德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发现的！就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那里有棵菩提树，我爬上去刚好可以顺着树枝跳到围墙上去。嘘——叔叔，您千万不要把这个秘密通道告诉别人啊！”
    穆恩被维卡清纯认真地表情逗乐了，点头道：“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要小心……”
    “好的，叔叔。”维卡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穆恩一眼，“我会再来看您的，叔叔。”
    维卡从花园高高的围墙上往下跳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就在花园边的树丛阴影中，他的父亲沙伊德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举动，他目送维卡的身影踏上通往镜厅的柱廊之后，才轻轻喘息了一声，然后跟着走进柱廊。
    不过，他没有进镜厅，而是在大厅里转了个弯，来到露琦卡的房间外面。
    仆人们躬身迎接着他们的主人，沙伊德看也不看地登上露琦卡房间的台阶，推门而入。
    露琦卡才吃过晚饭，见沙伊德进来，连忙起身迎接，沙伊德径自来到露琦卡面前，并不说话，只是好像初次见面似的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
    尽管早已青春不再，可露琦卡依然风姿卓越，光彩照人。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盘在脑后，因为是晚间，所以头上的珠宝都已摘下，只在鬓边留了一朵红色绢制珠花，钻石的鼻环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亮。身上是一件水红色罩纱长裙，披着粉红色的纱丽，伫立在铺满淡青色大理石的房间中央，宛如一朵出水芙蓉般娇艳欲滴。
    她在和沙伊德面对的时候，脸上永远是恭顺谦卑的表情，“老爷，您好。”
    沙伊德还是没有说话，在长长的地毯上来回踱了几步，又一次停到露琦卡身旁，观察着她。
    “老爷，您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
    露琦卡很了解沙伊德，他在心情受到困扰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发火，而是面色阴沉的走来走去。
    沙伊德来到窗前，凝望着天边渐渐升高的月亮，又沉吟许久，才开口道：“你知道我吃过晚饭去哪里了吗？”
    露琦卡被问得莫名其妙，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摇头道：“我不知道，老爷。”
    “我去花园门口等维卡了！”
    “什么？老爷，您是说，他又去了玫瑰园？”露琦卡的脸色有点发白。
    “这么说，他原来就进去过？”沙伊德不动声色的反问道。同时，目光锐利地刺向心慌意乱的露琦卡。
    “他——他只是那次在里面避雨——”露琦卡知道自己再想隐瞒也是枉费心机了，“就是上次在您的生日宴上。他和莱赛斯特大人被大雨阻挡住，在玫瑰园里过了一夜。”
    沙伊德记起来，那天，自己因为多喝了几杯，忽然想起很多往事，心头沉重，便提前离席休息去了。如果那天不是自己醉酒的话，维卡肯定不会有在玫瑰园里和那个英国人厮混一夜的机会。一想起那个英国人直勾勾的盯着维卡看的样子，沙伊德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气恼，凭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个人经验，沙伊德一眼就能观察出雷纳德和维卡两人之间通过眼神传达给彼此的暧昧情意，而这种情意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在这方面，他可以容忍自己的越轨，却决不允许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沙伊德的内心完全不否认自己和桑吉拉的那段交往，而另一方面，在世俗的压力下，他又不能接受维卡和他有同样的经历。
    他对维卡这个唯一的儿子是十分钟爱的，也在维卡身上寄予了厚望，他希望他的儿子将来能够承担起继承家族大业的重担。在他看来，得到和失去是相辅相成的事情，要想得到得多一些，就必须先舍去更多，无论是金钱还是爱情，都无法和家族的清白名誉相提并论。而在维卡成年之前，他觉得有必要把自己名誉至上的信条灌输到儿子的头脑中。他要让维卡知道，维护土邦主家族的名誉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想到此处，沙伊德缓和了声音，接着说道：“但愿他回来后，没有问什么不该问的事情，也没有听到不该听的话！”
    “老爷，您不是答应穆恩，要放他出来了吗？”
    沙伊德一怔，“你也很关心这件事吗？”
    “不是的，老爷，我只是觉得，穆恩与世隔绝了这么久，他太可怜了——再说，老爷不是答应了今年就放他出来吗？”
    “不要过问你不该过问的事情！”沙伊德很冷漠的说道。
    露琦卡咬了咬嘴唇，考虑着自己是否还要继续说下去。实在的，这十八年和沙伊德的朝夕相处使她对沙伊德产生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虽与爱情无关，但里面却融入了亲情、友情和感恩之情，她能读懂在沙伊德冷酷无情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极为敏感而又注重情感的心灵，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沙伊德很可怜，因为他不能像自己或者其他平民那样，自由自在的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和几位夫人的婚姻也不过是为了延续后代所做的无奈选择。
    可是，穆恩也是无辜的，他不该为了很久之前的事情还承受身心的煎熬，他有得到自由的权力呀！
    “老爷，说话算数是男人的优秀品格！”露琦卡不疼不痒的提醒了沙伊德一句。
    “我说过了！不要过问——你不该过问的事情！”沙伊德有些恼火，他逼近露琦卡，使她不得不退到房间一侧的墙边，墙上挂着一副星月图案的挂毯。沙伊德一手撑住挂毯，一手抚着露琦卡的脸颊，喃喃的说道：“我记得，十八年前，我就对你说过，不要以为我对你比对其他人好，是因为我爱你，而是因为你——知道我的秘密最多！你千万要记住这一点！如果你不能记住的话，我会有很多办法让你记住的！”
    沙伊德的目光阴冷可怖，令露琦卡不由自主想起了十八年前她目睹的桑吉拉之死。那时候，沙伊德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和这样的口吻警告她，不许她泄露他的秘密的。那时候，因为她刚刚嫁给沙伊德不久，而且还怀着迪让的孩子，所以她只能选择隐忍；此时，她虽不再有后顾之忧，可一想到尚未成年的维卡，心还是软了下来：自己若是和沙伊德明目张胆的争吵，势必引起维卡的担忧，还是退避三舍，委曲求全的好。
    女人就是这样，无论在青年时代她有多么怪癖的脾气，只要做了母亲，那种天性中的母爱就会像侵蚀剂一样，把她们性格中的锋芒逐渐磨得荡然无存，所剩的，只有对于孩子的爱和保护能力了。
    露琦卡也是如此，尽管少女时代的她曾经做过那样令人刮目相看的大胆举动，可自从维卡诞生那天起，她的所有情志就彻底地倾注到了维卡身上，是维卡，是从女孩到母亲的身份变化，使她学会了退缩和忍让。
    “是！老爷——我不会再过问这件事了。”
    露琦卡在沙伊德无声地威逼下，收回了自己要为穆恩争公道的气势，低声说道。
    沙伊德点点头，放下手，回身道：“那就看好维卡，不要让我发现他再去花园和穆恩见面！还有——那个莱赛斯特大人，也不要让他再接近维卡！”
    “维卡经常和他见面吗？”沙伊德的这句话倒是出乎露琦卡的预料，她以为维卡和雷纳德只是在生日宴会上见过一面而已。
    “哼！你对维卡管得太宽松了！你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吗？”沙伊德很不满意地瞪了露琦卡一眼，“你是不是以为，他只要每天按时到你这里来问候，准时去和他的家庭教师上课，天天回家来吃饭睡觉，就是天下太平了？你过问过他都在外面交了什么朋友吗？你知道他每天到外面闲逛的时候，都和谁在一起吗？你去过他的朋友的住处吗？你和他的朋友们都交谈过吗？你没有！”
    “老爷，事情没有您说得这么复杂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呀！”
    “那他为什么向你提出要和南德娜取消婚约？”
    “您是怎么知道的？”露琦卡惊异万分的望着沙伊德，仿佛望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魔鬼一般。
    “这你不必知道！我只是要告诉你，维卡一天天的长大，他和外界的关系也一天天的紧密起来，稍有不慎，他就可能被人引诱，误入歧途，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个。所以他每次单独出门的时候，我都会派一名他不认识的仆人暗中跟随他，这样，一来可以了解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防止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二来，万一遇到什么事情的话，也可以有人出面保护他不受欺负。”
    “那——您是去过他的朋友的家了？”露琦卡追问道。
    “可恶！他居然把那个贱民的房子租了下来——”沙伊德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他不愿露琦卡得到更多维卡在外面和雷纳德胡作非为的消息，在没有制止这种情况的继续之前，他认为自己还是三缄其口的好。
    于是，他便咳了一声，转而说道：“你告诉维卡，要是再去和莱赛斯特大人见面的话，我就只好把他送到孟买去了！”
    沙伊德说完，不容露琦卡再开口，便转身离去了。
    萨琳娜是在卧室床头的抽屉里发现那对耳环的。
    那个抽屉是雷纳德用来放一些不太重要的办公文件的，她平时几乎不怎么动。可是那天，她的一枚胸针不见了，那枚胸针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很有纪念意义，所以她决心就是把房间翻个个儿，也要找到它。
    那对耳环就是在这时候，映入眼帘的。
    它们藏在一个檀香木的小首饰盒里，就像两颗坠落到人间的明星般清冷而耀眼。这是一对月光石打造的椭圆形耳环，纯金镶嵌的底边下，缀着两颗红色的玛瑙珠。
    萨琳娜一见到这对耳环，就喜欢得放不下了。她把耳环放到自己的耳边试戴，又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左右打量，镜子中的自己，因为有了这对耳环的装点，变得更加优雅高贵了。
    雷纳德怎么会定制这么漂亮的一对耳环呢？
    萨琳娜把耳环捧在手心里，琢磨着丈夫的心意：难道这是为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准备的小礼物吗？要真是的话，那我简直太高兴了。萨琳娜想着，把耳环小心翼翼地放回到首饰盒里，心中还甜滋滋的想道：谁说我的雷纳德是个粗心的男人？原来他早就把东西准备好了，大概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吧。那么，我又该为他准备些什么礼物呢？
    那天，整整一天，萨琳娜都在思谋着送什么样的礼物给雷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