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热带鱼(林余篇)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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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命被你吞噬,不论过了几年……”余炫程对着窗外,伸手触碰窗棂,空洞的眼神眺望远方好似期盼,却没有一丝希望的光亮。
林皓不信,他怎么会是凶恶的毒蜂?
压抑住想要爆发的情绪,他起身收茶几,说道:“早点睡吧。”
他学到了一招,听不懂的时候回避他的话,可以防止更多的天书语言。
当房里只剩浴室的光线,林皓频频往床上瞄,看到余炫程双手环着抱枕,稍稍放心,另外也很高兴他接受自己买的东西。
住到余炫程家,林皓的睡眠时间减少很多,平常不时半夜起床看他的动静,如果发现梦魇要动身抱紧他,等苏醒再去泡杯晚安茶,如果两人吵架余炫程跑出门,他就会一夜没睡,或是余炫程又说了什么难懂的语言,他也会反覆思量,整夜难眠。每天都过着睡不饱的日子,他仍然甘之如饴,刚住进来的时候还不懂是为什么,现在渐渐懂了。
半梦半醒间,内心的浮躁成为一只不安野兽,撕裂泛黄的记忆。早该领悟,在六年前热带鱼生日吻上他的唇角那一刻,他早该领悟。
生日当天热带鱼要求去淡水玩,只要出外游玩一定是四人同行,这似乎成为一个潜规则。他们乘坐郑裕黎的车,一路上林皓看着副驾驶座的热带鱼跟郑裕黎有说有笑,他心里不舒服,好像刺猬所有毛都直立起来,整个人都快爆开来。
在淡水老街他特地挑可以抒发郁闷的游戏来玩,飞镖摊上,顾小妍看中了一样奖品,对林皓说道:“那只泰迪熊跟之前我送你的纪念商品很像吧?”
泰迪熊是那年顾小妍的校庆的主题,所以任何有关泰迪熊的商品都会成为热门周边,许多商品,例如限量音乐盒,制作精致,她觉得不买可惜,不管林皓喜不喜欢,迳自买来送他,不过林皓还真的跟她料想的一样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如果带回家,就能配一对了,你一只,我一只。”顾小妍站在旁边说道,林皓已经举枪对准墙上的气球,其实他没有仔细听她的话,只想把所有的气球射破以泄心头之恨。
不远处的热带鱼和郑裕黎还在说话,林皓一边听一边扣上扳机,顺利射了好几个气球,顾小妍在旁欢呼,他一概没听进去。
他听进去的是郑裕黎对热带鱼沙哑温柔的声音:“今年生日想要什么?”
碰的一声清脆巨响,气球应声破裂,如同内心的鼓噪爆破。
林皓往下瞄准,紧闭着一只眼,另ㄧ只眼关注前方,可是旁边熟悉到想揉进骨子里的声音他忽略不了。
“我想要……”热带鱼轻声细语,彷佛只说给郑裕黎听,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他人不可靠近。
林皓分心了,扣下扳机的刹那,他的眼睛往热带鱼方向看去,最后一颗子弹深入保丽龙,留下一孔难看又深刻的坑疤。
“好可惜喔,林皓你本来可以百发百中耶!”顾小妍面露惋惜,她注意到林皓有些抽魂,担心问道:“怎么啦?你表情怪怪的……”
他缓缓转过头,望着顾小妍,神游于外:“真的喜欢郑裕黎吗?”
顾小妍愣了许久,回神后苦笑说:“你又不喜欢我。”
林皓呆呆的看着她,最后没有得到泰迪熊,老板给他们一只小狗娃娃,热带鱼和郑裕黎也围过来看。
见到热带鱼就有气,但还是把娃娃硬塞到他怀里:“送你。”
热带鱼睁着炯炯大眼,非常感动,抱着娃娃,捏捏它的鼻子拉拉小狗耳朵,开心了很久。
“我以为你会送我。”顾小妍看起来情绪低落,林皓当然不会坦承他刚刚其实根本没听她说话。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这么说:“今天他生日。”
捷运站前方的公园有表演,四人傍晚在地势较高的地方观看,人潮多看不到下面演什么,热带鱼个头较矮,东钻西钻一直在找适合的视角。
“哈哈看不到喔?要不要哥哥抱你啊?”郑裕黎见到他的行为忍不住大笑,伸手还真的要抱。
热带鱼挡开他笑说:“裕黎哥少乱!”
实在是忍无可忍,林皓抓住他的手臂直接拉往前方:“走,我带你去看。”
热带鱼惊了一声,被林皓带着穿过人群,半路他突然拉拉林皓的手,吵杂人声有清脆好听的声音:“去那里吧?”
他指着远方一处空地,人烟稀少,但是离表演场更远。
“那里看不到啊。”林皓说道。
“没关系,我不想看了。”热带鱼拉往他的手,往反方向带,距离表演区越来越远。
两人在空地望着遥远的表演者,林皓不明白他为何要来这里,但是远离郑裕黎他的心情舒坦多了。
“我早知道你不会事先准备我的礼物。”好像有点失望,但是热带鱼还是笑着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有想准备,但不知道要买什么给你。”这是林皓的真心话,热带鱼是第一个让他想为寿星筹划礼物的人,但不知道从何下手。
热带鱼乐得开怀,一下子跳到林皓面前:“其实我想要的东西,不用买就有啰!”
“是你最想要的吗?”
见他用力的点头,林皓问:“是什么?”
“你只要不要动就好了。”
林皓还真的听话站着不动,热带鱼深呼吸,飞快的接近他的脸庞,眼前的脸孔倏地放大,林皓尚未会意过来,嘴角马上感受到蜻蜓点水冰凉的触感,顿时整个身子从头到尾都麻痹了。
林皓睁大眼睛,蕴含惊讶以及不解,凝视热带鱼试探的眼神,心跳越渐快速,他看不到自己有没有脸红,被一个男生吻了嘴角,内心的震撼无法言喻。
“觉得恶心吗?”热带鱼缓缓拉开两个鼻尖的距离,只有短短几秒却像西西弗斯推动岩石那条陡峭的路途漫长,一句简单的话语如同岩石滚落,那些轮回中日复一日承受的苦难。
思考不断反转再反转,唇边清凉的气味依旧,心在颤抖是为了什么?
“不会……”这是他理出的结论,不恶心,一点也不。
目光缓慢调到热带鱼身上,那张极力压抑恐慌的脸庞,也正用试探的眼神询问他。
“不恶心,可是……以后别这么做了。”林皓害怕这种感觉,快要吞噬自己,理智即将崩盘,他将会再也不认识自己。
热带鱼睫毛颤了颤笑说:“以后不会了,今天我是寿星,才想要特别的东西。”
他的笑容渐渐模糊,成了眼前黑暗的天花板,后来真的没有,直到现在都没有了。林皓摸摸唇角,冰凉的触感已然无影无踪,回忆如此震撼人心,毫无褪色的悸动和恐惧经过了六年仍然原封不动。
天一亮他睡不着,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他轻轻的动作,随意梳洗后出门,凭着记忆坐公车到梁斯常的诊所门口等人。
他是为了余炫程而来。
等到太阳快要晒到头顶上,林皓才看到眼熟的轿车经过马路,那台车他只接触过一次,余炫程从中走出来的景象太深刻,就算车的外观有刮痕,他也记得一清二楚。
果然不久梁斯常出现了,见到林皓站在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刷卡按密码敞开了诊所铁门。
“炫程出了什么事吗?”铁门缓缓拉上时,梁斯常问道。
“有我在会有什么事?”林皓不爽他一开口就是余炫程,仅是在意这个人可以随意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显得好像两人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机器卷动的声音停止,梁斯常开了大门走进去,瞟着林皓说:“就是有你在才有事。”
林皓瞪他一眼跟着上楼,到了那天的诊疗室,梁斯常换上白袍,林皓直接了当的说:“我找不到郑裕黎,除了找到梦境的内容,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治好他吗?”
整理白袍衣领的手顿了几秒,他轻叹一声,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要不然就是让他自己说,三年来很多疗程和测试他都不愿做,炫程不是笨蛋,他知道做那些测验可以窥见潜意识在想什么,但他不愿任何人了解他。”
“那副样子最好可以让他自己说。”林皓一屁股坐在贵妃椅,眉头深锁,喃喃自语:“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多让他回忆过往。”看到林皓如此苦恼,梁斯常知道他是积极的想让余炫程康复:“你们之间对他来说快乐的回忆,让他回想起来,这个只有你做得到。”
林皓思索后道:“嗯,我知道了。”
“没什么事的话就快走吧,我有病人。”梁斯常打开病历柜,拿出几袋牛皮纸袋。
林皓起身对他说:“我今天找你还有另一件事。”
梁斯常转头看他,不解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
林皓郑重说道:“你说的对,一切的祸源是起自于我的嫉妒心,当时气得想活活掐死他们,尤其是热带鱼,我恨死,也痛死,六年来不知道为什么,但昨天我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梁斯常困惑问道。
“他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林皓勾起轻蔑的微笑,直射的阳光使他的笑容更明媚,每个音节都咬得全心全意:“只要我活着,任何人都别想碰他。”
全世界七十亿分之一的特殊人种,只有热带鱼可以让林皓忽略自己的模样,甚至清除了彼此的界线,所以他一脚进入了禁区,那些嫉妒,源自于不想让任何人共享他,一根毛发都不行,是他的,热带鱼的一切都是林皓一个人的。
那是唯一的他,林皓永远会给予包容,就算妒火燃烧,想一刀毙了他,最后仍旧放他走,选择遗忘一切。
把所有都忘却了,忘记他的一颦一笑,忘记他撒娇的模样,忘记两唇相覆,嘴角冰凉,心脏麻痹的触感……
但是现在回忆灌入,他不会再放弃,也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林皓越想越疯狂,回程路上不自觉发笑,笑得全身都在颤抖,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就算爱得遍体鳞伤,宁愿双双坠入地狱,也不会遗留他一个人待在孤寂的天堂。
踏入家门的刹那,血液沸腾,眼神癫狂,余炫程坐茶几前打电脑,见他站在门口,目光炯然盯着他,起身问:“怎么了?”
林皓走向他,与他四目相对,低声道:“我喜欢你。”
这是六年前梦寐以求的告白,余炫程顿时眼神失焦,惊骇的后退一步,林皓仍是说:“我喜欢你,在建中就喜欢你,现在还是喜欢你。”
余炫程咽了一口气,努力将视线对焦在林皓身上,自喃着细碎的絮语,倏地大笑起来,无可遏止的大笑,笑得比林皓还疯狂,二十几个饲养箱随着笑声振动,不理解人类情感的生物也在嗤笑一个世纪笑话。
“干什么?”眼前的笑,猖狂的令人害怕,林皓仍望着他,内心野兽狂燥不已。
他捧着肚子,弯腰笑着:“哈哈哈哈……你知道男人怎么爱男人吗?”
林皓戒备的看他缓缓直挺腰杆,逼近自己,就像当年两张脸靠近的距离,两人面面相觑,忽然下体被用力抚摸,林皓抽了一口气,血液再次滚腾。
余炫程的手隔着牛仔裤上下揉搓,靠近他的鼻尖,一边摸一边戏谑说:“男人爱男人是这样,我要摸你的,你也要摸我的,觉得恶心吗?你做得到吗?不要没搞清楚是怎么样的喜欢就来挑逗我。”
全身沸腾,林皓感到血管爆裂的冲力,粗鲁地抓住咫尺的脸庞,发狠吻住他的嘴唇,余炫程支吾了几声,全被嘴唇厮磨的压力掩盖,凶猛霸道的吻让站着的两人支撑不住,林皓把余炫程推到床上,有了支撑吻得更烈,两双唇瓣毫无缝隙紧贴,没有足够空气流入,余炫程的脑开始缺氧,林皓才稍稍离开,喘着气食髓知味轻轻的触碰他嘴唇,一点一点舔着,低声说:“我喜欢你,是这种喜欢。”
林皓压制着他,居高临下柔情的问:“迟了六年的爱,你要不要?”
喘息喷在林皓的嘴唇上,灰色的眼眸掺了迷茫的色彩,蒙上一层雾气,看不出究竟是如何的眼神,他挤出一个像笑又像哭的表情,怆然说道:“如果隔了十年我们才重逢,你也问一样的问题,重点就不在迟了六年……”
时间不是问题,六年来的不闻不问,或是十年,亦或是二十年,不相干的两人各走自己的路,三十年呢?四十年呢?甚至入了土,从未主动找过他,区区一个学分就让他拉下脸相求,那他的苦苦哀求,林皓可曾听到?
他最需要他的时候,林皓选择忽视一切,那一刻他丧失了存活的动力,身体与感官都遗失了,开始行尸走肉过着日子,偶尔疑惑的想,真的活着吗?还有痛的权力吗?
于是拿着刀一条一条划下,渗出鲜血沿顺手臂流下,但是却感觉不到疼痛,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与抛弃是更加深植内心的恸楚,像狠狠打入血肉的钉子,经年累月落满锈蚀,一年比一年扎得更疼。
“我不会再信任你。”余炫程咬着唇,奋力推开林皓,身子蜷曲起来,双臂拥紧自己:“宁愿用微薄的力量保护我自己,也不要再把心里的位置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