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 且插梅花醉洛阳  第二十五章 心之所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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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赋最近有些纳闷,张笛已经有一两天没和自己一块回家了。顾丹邑也像是有自己的心事,总是蹙着眉凝思着什么,和自己说的话也少了些。
    唐赋郁闷的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翻着桌上的文集。
    承山啊承山,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思索间,想曹操曹操就到。桌上影射下一片阴影,唐赋头都没抬心中就了然来人是谁。
    张笛局促地开口:“歧水,我看了看,今天的工作也差不多了,我就先行一步,回府了。”
    唐赋闷闷的回了句:“嗯……路上小心。”自始至终,头都没抬起来一下,心中竟有一丝难过。
    待张笛的脚步声走远后,唐赋一把摔了手中的集子,坐起身来,撑着头想了半天。张笛初到长安,基本上是家和中书省两点一线的,唐赋就是琢磨不透张笛到底在忙些什么。真是越想越烦,干脆就不想了,站起身来,就对顾丹邑说:“洛卿,我有事就先回去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顾丹邑冲他点了点头。
    一旁的韩至玄倒是回着:“歧水,你放心好了,我送丹邑回去!”(哼!你献殷勤吧你就~)
    顾丹邑没抬头,口气冷冷的说:“韩至玄,有工夫说这些废话,倒不如帮顾某把这些公文也给了结了先!”
    韩至玄乖乖的闭了嘴。
    唐赋避开了一向走惯的近路,倒是想从远路走。走远路的话就势必要经过缀锦楼了。
    想到缀锦楼,唐赋又想起了金榜题名的那个晚上,一个人深情的对自己说“歧水,我喜欢你”。可惜,那个时候,自己终究是拒绝了。
    唐赋甩了甩头,净想些有的没的,不着边际的。
    暮色斜阳,缕缕金辉流连在人间,照在唐赋脸上,光怪陆离的。湖边的绿杨转眼间就枯了,秋风吹过,扬起在空中,格外的萧瑟。唐赋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加快了脚步。
    路过缀锦楼时,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曾经就是在那块地方呢!
    唐赋抬头望去,忽觉心下一惊,一时忘了呼吸。
    就在缀锦楼的两个侍从身后,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修长的身形,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认错!而此刻,就这样,在自己面前,义无反顾的提步走了进去,脸上竟然不同于第一次,一丝红意,或者说是羞涩之意,都没有。
    唐赋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这人该是有多么就轻驾熟了!
    夕阳隐去了最后一缕斜晖,晚风吹来,吹动了谁的伤痛。
    唐赋站在桥头,看着桥上的红纱灯一盏一盏亮起,眼前的繁华与自己是这般格格不入。
    月光的清辉洒下,这一地,是谁的落寞,如此痛。
    唐赋撇了撇嘴角,眼里是满满的嘲讽。“患难与共的过往,竟如此经不起诱惑,究竟是你太不自持,还是我一直以来的执拗倔强?”张承山,今天我一定要把话和你说清楚!从此,我们两不相欺。
    情这个字,不值得。就我这么傻,现在才透彻。
    张笛跟着两个小厮绕过一重一重的红纱,避开一幕一幕让自己脸红心跳的场面,就想着早点完事,也好不让唐赋担心。孰不知,张笛还在这般想的时候,人家唐赋早就恨上他了。
    两小厮引他到婳玉阁前,推门请他进去,自己识相的走了。
    张笛看着阁中的打扮,倒是与先前第一次来有了差别。前一次来,这小小的阁子全是素色的装扮,清一色的白色,简单的家居摆设,不见什么繁复的雕镂。这次来倒是有些微的不同的,家居摆设依旧简单,不见丝毫繁复。只是素色的帘子统统撤下,换了清一色的淡紫色,纱质的垂帘,随着窗外吹来的晚风,一下一下的扬起,又落下,撩拨着空气中的情愫蔓延。阁中的小香炉中逸着丝丝缕缕迷醉的芳香。
    张笛定了定心神,转身欲走。
    悠长悠长的琴声自阁中飘出,带着古筝的古韵,是当初的那首高山流水,琴音中夹杂着水色,醉了风月,醉了心神。
    “浮生难全双发并,伤绪起,当年风月吹一季……”婉转凄哀的歌声自里面传出,歌唱着那些过去,那些楚痛。
    伤绪起,当年风月吹一季。
    当年,谁没有个不忍释怀的当年;曾经,谁没有个不堪回首的曾经。
    一曲高山流水弹罢,两颗心之间竟有些知音惺惺相惜的味道。张笛往里走着,就见淡紫色的帘纱后是一个窈窕的身影,端庄清丽的气质带着淡淡的妩媚,一下一下拨弄着手里的弦,似是在时光深处,拨弄光阴的弦。
    张笛静静的呆在帘外,没有掀帘进去,也没有回身就走。婳颖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一股甜意还是一股涩意。
    这人对自己的感情绝对无关“爱”,他这般做也只是怜惜自己罢了,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婳颖咬了咬唇,心下一横,不管如何,待争取后才能放弃!
    双方这么胶着着也不是个办法,最后还是张笛先开的口:“婳颖姑娘,这次特地找在下来为了何事,还望明说。这毕竟天也黑了,怎么说都有些不便。”
    婳颖停下了手中的拨弄,轻启贝齿。“张公子是惦念着那位会担心吧。”
    张笛不语,心中却分明是默认。最好小赋儿不要出来找寻自己,否则被发现在这种地方还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
    婳颖见人家依旧不冷不淡的,只好自己难堪的开口:“张公子,你大可放心,奴家今天请你来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近期总觉得心里压抑,又没个可以说话的人,倍感寂寥。才会这般不知礼义廉耻地请人迎公子来一趟,奴家只是觉得,或许这个世上只有公子才肯赏个脸听奴家的瞎话了。”话语间满满的凄楚,泛着点点泪光,惹得人一阵心疼。
    “还请公子赏个脸……”婳颖红着脸说,心中忐忑不已,就怕张笛依旧铁了心拒绝自己。
    张笛叹了一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婳颖迟疑了片刻,终是破涕为笑。
    两人席地而坐,婳颖拿起早已准备在一旁的酒壶酒盏,给张笛和自己都倒上了一盏,边倒边还不忘和张笛说:“公子,尽管喝就好,这酒不烈,都是采的花酿成的花酒,不和胃口你就和我说,我这就遣人下去换。”
    张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果然是满满的花香,心中也安了些,顿时四周一片馨香。
    婳颖抬起眼来,望着张笛说:“公子,你喜欢的人他究竟哪里好?”怕张笛误会,立马又补上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借鉴一下而已。”
    张笛举在空中的酒杯一滞,自己竟一时答不出此题。
    爱拿自己名字开玩笑的他,爱在别人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面的他,爱对每一个人都友好热情而不顾自己吃醋的他,爱盯着徐况和韩至玄看的他,还有那个拒绝自己只因为大家同是男人的他,究竟哪里好了?没有韩至玄那般出众的样貌和张扬的个性,又缺了顾丹邑那份静若处子的淡然雅致,少了徐况身上的沉稳大气,究竟是什么让自己这些年一直苦苦追求,不曾放手?
    “我喜欢他就只因为他是他,不同于别人,哪里都不好。”说完,把手中的酒喝了,或许这就是答案。
    只因为他是他,哪里都不好,但是就是让自己义无反顾的喜欢。
    婳颖觉得自己一时间全败了,就败在一个哪里都不好的人身上。眼泪不受控制地下落。
    张笛吃惊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安慰她。掏出自己的帕子,忙递上去。婳颖不接,苦笑着摇头。
    “我一直很天真的以为,这辈子再不用说起那个不堪回首的曾经,可是今天,我想说出来,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婳颖说着,哽咽着。
    张笛静静的看着她,有那么一丝怜惜划过眼底。“你说。我听。”
    婳颖拭去了眼角的泪,“说起来也可笑,我也是女承母业呢,我娘曾经也是长安缀锦楼的头牌人物,长安城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男人们对她怜惜有加,女人们可都是恨之入骨啊,背后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不堪入耳。待我降生之后,我娘发现我是个女儿身,有那么一瞬是想把我扔了的,这青楼里的日子对哪个女人来说会是好的呢!不仅被人百般低贱的糟蹋,还要受尽世间的谴责和白眼。”婳颖冷笑一声,“奈何我的眉目长得实在是太像我娘心中的那人,我娘终是没把我弃了,我凭着那人的模样才残喘活到如今。我娘死了的那天,那人也没再出现。孤零零的阁子,孤零零的床,一个风月场上旧日辉煌一时的花魁最后就是看着自己的女儿,静静的死去的,说起来很讽刺是吧。没错,哪一个生在青楼的女子没有一段讽刺的人生?”
    张笛心疼地揽过了她的肩,事到如今,自己只有这么做才能抚慰这颗受伤的心。
    婳颖心中暖暖的,接着说:“我娘临死前和我说了两句话,时至今日,我还刻骨铭心。一句是,这辈子只准卖艺不可卖身。另外一句是,记住你只有一个娘,没有爹。”眼泪流下,在张笛肩上湿成一片。
    张笛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笨拙的安慰她:“婳颖姑娘,这话说出来就好,前半辈子的都过去了,后半辈子,会有人和你一同分担那些沉重的。”
    婳颖苦笑,“我本以为会有,可如今,真的什么都没了。”
    婳颖从张笛肩上起来,强装着笑说:“公子,你能听我说出这番话,小女子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婳颖迟疑了片刻,“还有,祝你幸福,还有那个他。”对着自己心爱的人,说出这种成全的话,该是有多痛彻心扉,自己决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心中一腔苦涩。
    张笛也对他笑笑。“虽说现在他或许还不明白我自己的心意,但我张承山在世一天便等着他,沧海桑田也不足怕!”这话,原以为给了婳颖力量,却让人家更是绝望。
    婳颖张了张嘴,想说。张笛,我喜欢的是你。
    可她明明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绝不轻易爱上一个人,也绝不轻易放弃一个人。那么自己该是有多难!
    张笛一想到唐赋,总有股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当下站起身来。
    婳颖知道,挽留不住的,终究挽留不住。
    “拼取一生断肠,消他几度回眸!婳颖姑娘,我张承山也祝你早日找到心里的那个人!”
    婳颖苦笑,你就是啊。
    张笛走出缀锦楼,刚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抬眼,连呼吸都忘了。桥头,站着一人,正是唐赋,呆呆的望着自己。
    唐赋一人在夜色中站了将近有一个时辰了,秋风吹在身上,脸上,均是一袭凉意。可再冷,也冷不过心里的寒结。笑容苦苦的,心里苦苦的。
    夜色如水啊,堙没了那些曾经,带走了那些未来。
    张笛忙跑上前去,想把一切一字不漏地都告诉他。可是,唐赋断然转身,像无事人一般,慢慢往回走。
    张笛跑到他身后,却不敢上前。唐赋的衣服带着隐隐的湿意,被夜色染上了一层水色。这人,等了他多久。这人,心痛了多久。
    就这样,两个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慢慢的往回走。
    最终还是唐赋开了口,强压着心中的波澜。“承山,我是来找你回家吃饭的,你也太不会收收玩性了。”
    张笛抬起头,不见了平日里丝毫的漠然,眼里满是无措。“歧水,你听我讲,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唐赋回过头来,“那还能怎么样?再说了,我没怪你,你也没必要和我解释什么。”
    张笛忙去牵他的手,不料被唐赋一把拍开。
    张笛无奈的垂下了头,果然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好吧,事情就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进了缀锦楼。至于后面发生的,如果我的心不足以让你信任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
    唐赋淡淡的开口:“我也无话可说。”转身,快步走了。
    一股晚风吹过,向着唐赋远去的方向,途中惊起了谁的惆怅,竟让月色如泪,欲泣……
    风之所向,心之所往。
    婳颖看着张笛远去的,决然的背影,一壶酒,一饮而下。
    你说,拼取一生断肠,消他几度回眸,我记着。
    一丝惨艳的笑,飘散在空中,徒增一缕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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