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终章:夜雨百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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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3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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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影教总坛,满谷黄昏零落,一地狼狈。
云沧身上衣衫有斑斑血迹,却大多是别人的血,这世上能让他流血的江湖人并不多,可是今日他身后剩下的血影教弟子也不多了。想到这里,云沧的神色更加冷漠,也不看刚刚走来的林嘉绮和围住他的一众江湖人士,青刀遥指不远处那个身穿杏黄衫子,与林嘉绮在一起的年轻人,定定看他,淡淡问道:“陆寒江,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什么话想要说么?”
云沧嘴角露出淡淡讽刺的笑意:“再不说,你可就永远没机会跟我说话了。”然而看向陆寒江的眼神深处终不免有些黯淡。
没想到,血影教一朝覆灭,不是因为防备不周,实力不够,竟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出卖。
陆寒江,血影教十二香主之首,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少年。
陆寒江低下头紧抿着唇,握剑的右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处微微泛白,却始终没有看向云沧。
“还不说么……”云沧忽然低低一叹,目光掠过满地的尸首和鲜血,满心的心灰意冷,大势已去,自己却是要做困兽之斗么。
手腕一翻,刀光凛冽,云沧看向陆寒江,厉声喝道:“陆寒江!给我像个男人一样抬起头来!”
陆寒江全身一震,眼神充满挣扎和某种坚定,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向云沧,往昔的称呼脱口而出:“云大哥……”
自四年前奉命潜入血影教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只是那时他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懦弱,连面对的勇气都缺乏。四年过去,云沧亲自教导他已经整整四年了,这个一向对他如兄如师的男人,除了教主,从来都没有被打败的男人,如今却因为他,被困在这里。
云沧硬朗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淡然笑容来,缓缓道:“好歹我也教了你四年,别给我云沧丢人现眼,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既做了,又为何不敢看我?也罢,你既不敢说,便由我来问。血影教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教主?”
陆寒江涩然道:“我从没忠于过教主,何来背叛?我本就是鼎剑阁的人,奉阁主之命潜入血影教,已有四年。四年前,因为凤凰门倚仗毒药为祸江湖,阁主派我潜入凤凰门做探子,要我伺机拿到一份凤凰门的《毒谱》。没想到不到半年,凤凰门便整个的归顺了血影教,我本已完成任务,要回鼎剑阁复命,只是阁主忽然亲自来寻我,暗中叮嘱我继续留下,探查消息,直到如今。”
一旁众人听见,也不由暗暗吃惊,未想温如溪未雨绸缪至此。
“四年,原来竟是如此么……”云沧低低叹一声,忽又皱眉道:“温如溪果然城府过人,竟然四年前就开始着手对付我们了,当真是敏锐之极。可是四年前血影教风头不盛,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她如何这般谨慎?”
陆寒江摇头道:“我并不知道,阁主天纵奇才,心思岂是我们常人才忖度的?”
这一点,陆寒江并没有说谎,因为实在没有必要,云沧也只能将这个疑惑压在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当时血影教确实没这般张扬,温如溪安排陆寒江潜入血影教亦是一场意外的收获。温如溪因皇家暗卫首领的身份,奉命监视静王动向多年。静王于六年前便将血影教收入麾下,供他驱遣,需知地方上江湖势力大的帮派,几可与当地官府分庭抗礼,又可替他做些明面上做不了的事。也因此,温如溪查了近一年,血影教才进入了温如溪的视线,让她起了铲除之心。
而这一层,不知道温如溪另一重身份的人,自然是永远无法想通的。
云沧收起叹息之心,横刀淡淡道:“今日之败,我无话可说,不过我血影教中人绝不束手就擒。拼却一死,也决不让你等赢得这般轻巧!”
“上!”
云沧一声令下,自己挥刀迎向这里武功最高的林嘉绮,他身后仅剩的数十名弟子跟着一拥而上,个个悍不畏死,身手不凡。既存了同归于尽之心,这些血影教弟子个个便都使些不要命的招式,一时间两派混战,打得异常惨烈。
陆寒江远远站在一旁,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神情极其痛苦挣扎,最终还是选择拔剑冲向了血影教的弟子们。
第一次觉得,手里的剑这般沉重,几乎让他握不稳当。
双方终究势力悬殊,不多时血影教便败下阵来,死伤越来越多。到最后,只剩下云沧与林嘉绮二人仍在决战。
陆寒江的剑尖犹自在滴血不止,他却连剑都未收鞘,只专注地盯着场上正在拼杀的两人,眼神变幻莫测。
云沧使刀,刀法气势磅礴,大开大合,势若千钧,万夫莫当。林嘉绮却是用剑,剑法纵横凌厉,招式奇诡,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狠辣之处,叫人防不胜防。两人均是当世高手,往来之间,胜负难料。
云沧的刀法,陆寒江再熟悉不过。在血影教的这些年,他不能暴露身份,但必须不断往上爬,才能完成阁主交代的任务。血影教好手不少,要想出头,必须有一身好本事。他生性倔强,不肯服输,最初还不是香主的时候,他偷偷观察完地形后,便夜夜独自在湖边练剑,勤奋胜过旁人数倍。一日碰巧被巡查的北门堂主云沧看见,那人大理石一般冷肃的脸看着他,缓缓道:“我观察你很久了。”
陆寒江当时便吓了一跳,暗自警惕,看他这一脸严肃的神情,还以为是自己练的剑法漏了马脚,让这精明的堂主看出来了。却没想到,云沧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他略觉忐忑,但仔细想想,自己的剑法是阁主给的独门秘籍,并非什么名门剑术,料想他应该看不出来吧。却从此每一夜他练剑之时,云沧都会出现,偶尔会指点他的剑法与内功,更多时候却是在一旁默默观看,并无什么动作。
相处久了,他便发现这位北门堂主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只是对教主忠心耿耿罢了。若非教主命令,他根本不会理会江湖恩怨。云沧自此亲自教导陆寒江,甚至数次对他都有救命之恩。虽然依旧冷漠,也没有特别的关照,但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是变得深厚起来。
陆寒江渐渐发现,云沧看似冷漠,但每每对他却是真心照顾教导,他恶言训斥的时候,其实不过是在担心自己。有时候陆寒江几乎忍不住忘了,这个人,还是血影教的北门堂主,四大堂主之首。
终究是到了这一天。
陆寒江默默地看着云沧和林嘉绮翻飞的身影,两人功力相当,打了这许久,还未分出胜负来。在场众人皆知林嘉绮生性高傲,定然是不许旁人中途插手的。打到最后,怕是只会两败俱伤吧。
正自默然,忽听身旁有清越的女子声音响起:“陆大哥,你是在担心林副帮主,还是在担心那位北门堂主呢?”
陆寒江心中一凛,霍然向旁边望去,只见一位湖蓝衣衫的清丽少女手握玉笛,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似是略有担忧。
这个女孩子,好像方才林副帮主介绍过,似乎是四大家族中的弟子。陆寒江一时想不起,迟疑道:“你是……”
那少女悠悠一叹,道:“你果然记不得我了?
见陆寒江一脸茫然,少女眼中闪过刹那的失落神色,可是还是坦然笑道:“何静初,安静的静,初一的初,现在总算能记住我的名字吧。”
陆寒江脑中资料快速闪过,沉吟道:“姓何……”他抬起头看向这位秀丽的少女,确认道:“你是洛阳何家的二姑娘,永心小姐的嫡亲妹子,静初小姐。”
何静初明媚一笑,音色清朗可爱:“正是,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客套呢,直接唤我静初便好。”
“静初……妹子。”陆寒江轻轻唤出这个秀气的名字,顿觉十分亲昵,略有尴尬,不由地在后面加上二字,这才低声道:“我不知道,如果可以,两个都不要有事才好,云大哥并不是很坏的人。”
何静初微笑起来,正欲开口答话,一声不轻的冷哼传来。陆寒江和何静初闻声望去,右侧的少年也看过来,只不过他看的人是何静初,眼神隐约温柔。
白衣华美,眉目如画,正是金华白家的二公子白霜刃。
陆寒江阅人无数,大致猜到了这少年为何对自己充满莫名的敌意,他此刻心绪混乱,并不想与白霜刃计较。
何静初奇道:“二哥哥,你哼什么?”
白霜刃斜睨陆寒江一眼,一脸的骄傲神色,撇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的人真奇怪啊,刚知道人家名字,就巴巴地叫人家妹子,也不害臊!小初,你可别随便结交什么人,当心被骗了也不知道。”
果然是这样,陆寒江淡淡苦笑一声,心中暗叹,却只认真关注正在打斗的两人。非是他好脾气,全因他心中实在挂念云沧与林嘉绮的决战,也不想跟白霜刃做口舌之争。
何静初一笑,眸光潋滟,眉目婉约:“二哥哥,你这话说的不对。陆大哥虽是与我们不甚熟稔,可是他为了武林安宁忍辱负重,立下了大功呢。这样的人,定是条好汉子,品行自然是极好的。”女孩子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忧愁地眼神注视着陆寒江,“何况,你看他对那位北门堂主的态度,既然不是很坏的人,他还是希望他的云大哥没事,能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这足以证明,陆大哥定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儿呢!”
陆寒江在一旁听到这话愣住,随即十分感动,望向何静初的目光便也带了点温和笑意,十分亲近。
白霜刃也是一怔,似是没料到喜欢的女孩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见识原在自己之上。他本就是磊落洒脱之人,见自己一时小心眼儿,误会了别人,立即拱手向陆寒江赔罪,语气十分诚挚地道:“陆大哥,是我不好,误会了你。你原是重情义的好男儿,是霜刃小人之心了,还请陆大哥勿怪。”
明了这白衣少年坦荡之极,爱憎分明,亦是性情中人,陆寒江不由笑道:“白兄弟言重了,些许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何静初笑容明媚之极,开心道:“陆大哥果然是君子心性,大方得很。”见白霜刃在一旁微微挑了眉,女孩子笑得更开心,语调温柔许多,“可是我二哥哥率性坦荡,也是好男儿呢。”
“小初说的对!”白霜刃嘻嘻笑开来,五官更是风流俊美之极。
陆寒江便也一笑。
忽闻一声压抑着的惊呼,三人立即转头看去。这厢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边场上胜负已分,陆寒江脸色微微苍白。
林嘉绮持剑傲然而立,身姿挺秀如竹,虽则肩头中了一刀,血往下流,但她毕竟是胜了。
“云大哥……”
陆寒江动了动嘴唇,低声唤道。
云沧左手紧紧捂住伤口,他心口中了一剑,即使不死,也是极重的伤势,怕是一生都会留下心疾。更重要的是,血影教弟子战死殆尽,只余他一人,京城中想必阁主也已得手,那云沧他……
陆寒江不由心口一紧,隐约有窒息般的痛楚。
云沧嘴角一丝淡淡笑意,似是解脱般低声一叹。
一声铿锵的轻响,却见林嘉绮单手握剑,一手负在身后,缓缓道:“云沧,今日之战,我虽胜了,却是占了气势的便宜,实在不值得骄傲。你是一个难得的对手,刀法之妙,我想只有我家五弟可与你一战,我不想杀你,也希望日后你可与我五弟堂堂正正地比一场。来时温阁主曾说,洛阳之事,一切由我负责,你罪不至死,我不想为难你,你走吧。”
此话一出,众人窃窃私语,但却无人出声反对。
陆寒江一喜。
云沧抬头看着林嘉绮,即使这个时候,他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无喜无怒,十分冷漠。最后云沧看了一眼陆寒江,一语未留,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开。众人摄于他的气势和林嘉绮的吩咐,竟无人阻拦,瞧着他离去。
那样深邃的无波的眼神,陆寒江一生都不会忘记。
天色越来越阴沉,一声巨响,这场雨,终是下来了。
林嘉绮与一众武林人士走进染血的前厅,目光缓缓掠过整个大厅,方悠悠道:“今日铲除血影教,大功告成,终还中原武林安宁,各大门派也可重整弟子了。”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参与此事的皆是中原武林数得上名号的门派,各派此次下了血本,派出的皆是门中精锐弟子,足见是下定决心。血影教多年盘踞,家底不弱,这次正邪两道大战,各派或多或少,都有伤亡。想要恢复,怕是需要一段日子。
忽然有一名青城派弟子低低叹道:“也不知蜀地那些兄弟们攻打血影教的分坛可还顺利?”
“是啊……”
这话一说出,很多有亲友门人参与攻打的江湖人纷纷附和,不免有些牵挂。
林嘉绮挥手道:“诸位大可放心,有温阁主安排调度,必无大问题。今日天色已晚,大雨又至,诸位还是就在这谷中将就一晚吧。
“老四,你去安排一下房间和饭菜。”
乔鑫笑道:“二姐放心,交给我好了。”
众人纷纷散去,只有林嘉绮与陆寒江留了下来。何静初本想邀陆寒江一起去吃晚饭,却被白霜刃挽着胳膊拉走了。
白衣的华美少年眉目一派风流动人,嬉笑道:“小初,好不容易事情都了结了,咱们去吃饭吧,快走吧。”
“可是陆大哥他……”何静初急道。
“走啦走啦!”白霜刃不由分说地将心上人拉走。
他虽骄傲,却并不愚笨,陆寒江明显心事重重,只怕没心思吃饭,还是留他一人静一静比较好啊。
林嘉绮淡淡问道:“你在担心他?”
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个“他”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陆寒江涩然道:“我出身名门,幼承庭训,家中长辈教导大丈夫当坦荡为人,光明磊落,行事不负侠义。可是我今日所为,终是……”
他忽然无话可说,眼里的神采黯淡下来。
林嘉绮微微皱眉,上前几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劝道:“陆兄弟,你切莫想太多,江湖事本就难辨是非。”她淡淡一叹,负手又道:“你总觉有负云沧其人,不忍见他落到这般境地,想顾及你二人情谊,固然有些道理。诚然云沧这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可这些年血影教为非作歹,中原武林那些名门正派又做错什么了呢?云沧纵未次次亲自动手,亦是帮凶,有今日下场,不是不能想到的。你身为鼎剑阁中弟子,行此秘事,原是本分。既然事已至此,何必多想,无谓伤怀。”
“你自己想想吧,我先走了。”
林嘉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独留陆寒江怔怔立在前厅,黯然神伤。
洛阳,何家庄。
雪终于停了,血影教之乱终于告一段落。江湖人尽皆知,鼎剑阁主温如溪在京城与薛一楠对决,败薛一楠于纯钧宝剑之下。经此一战,温如溪和鼎剑阁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而随后温如溪更是马不停蹄地赶到洛阳,暂留洛阳何家处理围攻血影教总坛的善后事宜。
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
温如溪放下手里的卷宗,揉了揉太阳穴。忙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事情做完才觉得重伤未愈的身子困乏不堪。收拾好桌上的物件,温如溪忽然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
云初退,月正明,雪初晴,几树梅花弄影。
温如溪不由一笑,遂起身到院子里走走。才到院子,便看见梅树下的石桌边,白如风抱着明月光独自坐着。见他神情怔怔,心事重重的模样,温如溪于是踱步上前笑道:“白兄弟,真是好兴致。”
“温阁主。”白如风似是出神,听见有人出声招呼,立即抬头看去,见是温如溪坐到了对面,脸上不由露出些讶然的神色,随即轻轻颔首,道:“我见今夜月华宛转,暗香浮动,一时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温如溪随意一笑,音色清朗温和:“雪夜寒梅,确是美景,白兄弟果然是风雅之人。方才我见你在梅树下出神,可是有心事?”
听见这样直接的问题,白如风不由仔细看向她,见温如溪言笑款款,神色坦然亲切,毫无窥伺之意,一派大方气度,才低低道:“温阁主好眼力,白某确实有心事。”
温如溪心念电转,试探道:“可是与展兄弟有关?我见你二人素来形影不离,手足情深,怎么你独自在此赏景?”
白如风一怔,目光微微涣散,流露出些许孤寂之色来:“展大哥……展大哥他今早启程去了天山,怕是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吧。”
“是为了雪姑娘?”思及前段时间千忏的担忧,温如溪已猜到了事情的缘由,心中暗暗叹一声,才看着白如风道:“我听叶庄主说过,展兄弟与雪姑娘,似是感情很好?”
白如风勉强一笑,右手缓缓摩挲着银刀,缓缓道:“他们二人相识好几年了,一直都很好。前段日子在京城,十三娘曾写信邀请展大哥去天山赏雪,那时抽不开身,现下事情都了结了,展大哥自然要去赴约了。他本是想与十三娘一起,没想到十三娘一早便先走了。”
“原来是这样。”温如溪见白如风微微低下头,神色掩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看不分明,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事来,不禁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对白如风说。
正在犹豫间,只听白如风轻轻笑道:“温阁主,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了。此间景致虽好,但温阁主为武林安宁操劳数日,还是莫要贪看景色,早些休息吧。”
“多谢费心,我坐坐便走。”
目送白如风的身影远去,温如溪暗叹一声,决定还是不多嘴了。他二人兄弟情分深厚,这等事,终归是展承光自己开口的好。
身后一双无比熟悉的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温如溪忍不住一笑,微微后仰。
“千忏。”
叶千忏痴痴地看着她的脸庞,俯身从背后拥抱住她,温柔笑道:“累了么?”
“没事,对了,”温如溪握住叶千忏的一只手,也不改变姿势,只笑道:“我之前收到天山派沈掌门的书信,他说很快就会为他的大弟子莫青云与小弟子雪十三娘成婚,而后举行接任大典。你那师弟,似乎与雪姑娘相交甚深哪。”
尾音有些意味深长。
叶千忏轻轻叹道:“承光这次,怕是要伤心了。”
“我方才在这碰见白兄弟,本想告诉他,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到底是自家私事。”温如溪低叹道,“小儿女情长,最难说清了。”
叶千忏沉吟道:“白少侠与承光素来要好,也罢,待承光回来,恐怕还得他开解一番呢。”
“这倒是也行。”
二人相视一笑,共享这难得的良辰美景。
白如风走到门前,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腕间一线红痕颜色愈发鲜艳,在月光下红得触目惊心。
他微微苦笑起来,抬头望向天边一轮圆月,喃喃自语:“展大哥,抱歉……”
天山,今年最后一场雪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如同一场旧梦。
雪十三娘与展承光默然相对,莫青云见二人眉间一缕忧伤,都未开口,不忍打扰,便轻声道:“师妹,展兄弟,你们有话好好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经过师妹身边的时候,莫青云有些忧虑地看她一眼,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远,展承光上前几步,站到十三娘的面前,伸出手臂似是欲抓住她的手,最终却还是慢慢放下,握紧了拳,低低道:“十三娘,你真的要嫁给莫大哥?”
雪十三娘紧抿了唇,美丽的脸庞上露出坚定的神色来:“是,去洛阳之前我便已经答应了师傅。回来之后,我便和师兄成婚,一起接掌天山派。”
“为什么?”展承光忍不住问道,语调上扬,目光不解而受伤。
雪十三娘侧过头去,转身看向天山上飘扬的飞雪,并未回答展承光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轻轻叹息道:“展大哥,你看这天山雪景,美么?”
“十三娘?”展承光一怔,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此时飞雪绵绵,素色如锦,天地一片茫茫,潇然银装,美不胜收,也不禁答道:“很美。”
红裙猎猎的美艳女子又温声问道:“展大哥,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我的姓名么?”
似乎隐约明白了十三娘想说什么,忆起了初遇的情景,展承光涩然笑道:“自然记得。你说,你本是这天山弃婴,被师傅无意中捡回了去,收了做弟子。因你在师门中排行十三,故得名十三娘。师傅又说你是在雪夜被他捡回,定是得了天山雪的庇佑,因此给你指雪为姓,所以得名雪十三娘。”
雪十三娘回头看他,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笑意和傲意来,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只听她负手悠悠道:“展大哥,这天山是我的家,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这里有我的亲人,有我的牵挂,所以,我不会抛下它的。”
“和我在一起,不能让你安心么?”展承光低声问道,“我并不会要求你抛下你的家和你的亲人。”
雪十三娘轻轻一笑,神色却有些黯然:“展大哥,你心中其实明白对不对?我们天山派中,论资质无人及得上我,师傅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我能将天山派发扬光大。可是我是女子之身呀,是不能继承掌门之位的。论资历,这掌门之位必须要留给大师兄。血影教将天山派毁得厉害,日后定是十分艰难,我知道师傅的心愿,是我和师兄能够成婚,一起执掌天山派,好让它尽快恢复。”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以展大哥,我不能嫁给别人,也不能嫁给你啦,你忘了我吧。我一定要嫁给师兄,这是我自愿的。”
展承光心知已无可挽回,目光完全黯然下去:“十三娘,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实话告诉我。”
“你说吧,我一定不骗你。”雪十三娘十分温柔地看着他。
展承光定定地注视着这个明丽的女子,声音温柔而坚定:“那时候我在京城,你为什么写信给我,邀我来天山看雪呢?”
雪十三娘苦笑道:“那不过是我和师傅的约定罢了。师傅说,知道我们感情很好,所以让我赌一次。”
“若那时我来了,事情会不同么?”展承光固执地问道,眉间却是哀伤颜色。
雪十三娘轻声叹道:“展大哥,你何必要问呢?你其实清楚的吧,即便你真的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我那时便是知道你与白大哥手足情深,是不会在他有事的时候离开他,所以才赌的。”
“十三娘……”展承光低声唤道,声音温柔而酸楚。
雪十三娘却清朗笑道:“展大哥,我记得我以前与你说过的。你我自当勤练武艺,追求剑道,方能以手中宝剑,锄强扶弱,替天行道,让那血影教之流,从此再无胆子作恶。如此,才不负我手中宝剑,坠我平生之志!我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做到!展大哥,你可信我?”
年轻女子目光炯炯,洒脱而坦荡,隐隐有宗师风范。
展承光一怔,然后慢慢地笑起来,黯淡的眼神里渐渐有了光彩,他抚上雪十三娘单薄的肩头,终于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沉静。
“十三娘,我信你!”
那些往昔,那些小儿女情思,终究只能妥帖藏好,留在心里。
白如风轻轻推开房门,林嘉绮见他进来,温和笑道:“如风,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大哥。”白如风走上前站到林嘉绮身边,看到二姐神色略带憔悴,不复往日明艳颜色,有些疼惜,不由道:“二姐,照顾大哥我们也可以的,你自己伤势未愈,也该多休息才行,别把自己累坏了。”
林嘉绮笑笑,目光柔和下来,道:“小五真是长大了呢,知道心疼姐姐了。放心,二姐没事,这点皮肉伤,二姐还不放在心上。”她望向床上的温锦城,眉间温柔而略带忧色:“倒是大哥,这次伤得不轻,需得好生休养。”
白如风屈膝蹲在床前,望着大哥仍然苍白的脸色,低声道:“大哥怎么还没醒?可是毒还未解?”
“刚吃了药才睡下的。”林嘉绮伸手像母亲一样轻轻摸了摸白如风的头发,淡淡叹道:“那花叶甚是歹毒,死了还不忘害人。大哥中的这毒对元气损伤极大,虽有苏三姑娘妙手相救,但要很快好起来,恐怕不是易事。”
白如风轻轻道:“相识这些年,大哥待我如兄如父,如风一直未能报答,心中实在不安。现在大哥伤成这样,我心里难过得紧。”他强笑着看向林嘉绮,温声道:“二姐,我素知你对大哥一片真心,虽未明说,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待大哥好起来,你们还是早日成婚吧,我想三哥、四哥和小鸾都会很高兴的。以后就算我不在,也会很高兴的。还有,我去年无意得到一本鞭法秘籍,一直没有机会交给小鸾,这次你帮我带给她吧,我放到你房间的桌上了。”
“小五,你怎么了?”林嘉绮微微蹙眉,看向白如风的眼神有些担心,“好端端的,你为何说起这事来?什么你不在?难道你家大人又有事吩咐你做?”
白如风一惊,心知二姐向来精明,也不敢露出太多情绪,只笑笑道:“是啊,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所以今日来和你们道个别,我明天便要回京了。”
林嘉绮眉皱的更紧,有些不满道:“什么事这么急?你家大人未免太不通情理了,血影教之事才结束就急着要你回去,连回趟杭州的时间都没有么?”
“二姐,你别生气。”白如风握住林嘉绮的手,轻轻笑道,“我以前不也总是这样么,放心吧。二姐,你好好照顾大哥,也好好照顾自己,如风走了。”
说罢他便站起,含笑看着两人,眉目淡静从容,与往日一般无二。
林嘉绮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她一心放在大哥身上,也不及多想,便点了点头,叮嘱道:“我知道了,你自己一个人,凡事都要小心。”她又蹙眉叹道:“若是展兄弟在也好些,我便不这么担心了,他性子到底比你稳重些。”
白如风眼神一黯,随即笑道:“二姐只管放心,我会小心的,我先走了。”
“二姐。”白如风开门正要出去,忽然回头唤道。
林嘉绮闻声看向他,温和应道:“怎么了,小五?”
“没事,我走了。”白如风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转身离去。
翌日,小雨微微,萧瑟清寒。
“三哥,四哥,我走了,你们回去照顾大哥跟二姐吧。”白如风一抱拳,随即跃上马,一勒缰绳,扬鞭而去。
韩元庆挠头,看向乔鑫道:“老四,我怎么觉得小五这次这次走的怪怪的呢。”
“也许是有急事,不能让我们知道吧。”乔鑫皱眉看向白如风远去的背影,不由暗暗道:“早晚叫小五离了那刑部,重回江湖来。”
白如风策马刚出城,便看到护城河边的柳树下,碧衫女子撑着一把纸伞在等他。蓝色伞面上,几支疏梅淡淡晕染开来,十分典雅美丽。
“白如风,我有话跟你说。”见他自马背上一跃而下,苏静淡淡道。
白如风牵着马走到护城河边,默然看向苏静。
河边柳树早已枯了,枯瘦的枝条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碧衫女子便是这里唯一生动的颜色,可是到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它们还是会绿意婀娜,层层纤弱柳条绊住离人的衣袖,一支折柳,期盼离去的人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苏三姑娘,”白如风缓缓开口道,“你有什么话,请说吧。”
苏静换了左手执伞,右手掀开他白色衣袖的一角,眼神深不见底:“颜色竟然已经这么鲜艳了……”她定定地看向白如风,缓缓道:“我还没有找到红线的解药。”
“没事。”白如风轻轻收回手,声音沉静略带安抚之意,“劳苏三姑娘费心了,只是这红线之毒,非人力所能及,,姑娘不必为此烦恼。”
苏静右手负在背后,冷冷道:“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毒是人力所不能及的!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出红线的解法来!在此之前,你给我好好活着,免得砸了我苏静神医的招牌。”
话音未落,苏静低头自绣袋中取出一个碧色瓷瓶递给白如风,待他接过,方淡淡道:“这是我自己配置的如意丸,瓶中有十粒,虽不能解红线之毒,却可以助你压制毒性,延缓最后的发作,可保你一年无虞,你好生收着吧。”
白如风轻轻一笑,没有拒绝,把瓶子收好。
苏静又冷冷叮嘱道:“若不想这么早死,最好不要妄动内息。红线之毒,会慢慢耗损你的精力气血,切记静心休养为上。”
“多谢苏三姑娘!”白如风抱拳谢道,心中十分感激。
他与苏静并无深交,也不知对方为何这般执着于自己的性命。自他知道中了花叶的红线之毒那日起,便知晓自己时日无多,虽不甘心却也无奈。苏静却不肯放弃,执意要想尽办法为他解毒,耗尽心血。
白如风低低叹一声,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死。白衫青年的目光悠远而深邃,望向宽阔的河面。已是深冬季节,河面结了厚厚一层冰,也不知几时方能融化。
只盼来年春暖花开。
苏三姑娘静静看他出神,忽然问道:“白如风,你为何这么着急回京城?”
白如风眼中流露出温暖而疼惜的神采来,温言道:“京城还有我想见的人,不看到她安好无恙,我不放心。”
“见到之后呢?”苏静沉声道,“见了她之后,你就要远走天涯了是不是?”
白如风淡淡苦笑一声,叹道:“苏三姑娘果然聪慧过人。若她平安,我便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了,自然要离开,随便去哪里都好。”
苏静却缓缓摇头道:“你不会放心得下,因为你还有一个人没见到。”
白衫的青年一怔。
“展承光还没回来,你自然无法跟他道别。”苏静低声道,秀丽面孔微微低下,染上一丝清愁,声音却依旧沉静淡定,“等他自天山归来,知你中毒不告而别,到处找不到你,以他对你的感情,他会很着急,会很担心,怕你出事。”
白如风侧过头去,静静注视着死气沉沉的河面,道:“他不会知道的,没有人知道我中毒了,若你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
“你以为我会帮你隐瞒么?”苏静讥诮一笑,冷冷道:“他若问起,我自然会告诉他,我凭什么替你隐瞒!”
白如风微微苦笑着看她,温声道:“苏三姑娘,你何必如此?我已时日无多,实在不想累他为我奔波担忧。他若知道我中毒,定然不会放弃为我寻找灵药解毒,我不想见他如此伤心。”他忽然长叹一声,悠悠道:“苏三姑娘,你可知失去至亲之人是何种滋味?我已尝过太多,实在不想展大哥为我如此。”
苏静猛然一震,蓝色纸伞微微一动,脸上血色慢慢褪去,喃喃道:“我怎会不知失去至亲之人是何种滋味……这世上,再无人比我更加清楚这痛彻心扉的滋味……”
伤心往事以记忆的姿态席卷而来,苏静忍不住全身颤抖,连唇色都微微发白。当年师兄死的时候,那种伤心绝望到发狂的滋味,她永生难忘!
白如风有些愣住,似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让她如此痛苦,一时对这好心相救的女子,心中不免十分歉疚。迟疑一阵,白如风还是缓缓伸出手抚上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语调温和沉静:“苏三姑娘,逝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你至亲之人若泉下有知,见你如此伤心,只怕是要不忍了。”
“我知道。”苏静抬起头,生生压下眼眶中的泪水,看着白如风,“白如风,你这般在意他,不与他道别,也许此生再难相见,你不后悔?”
白如风缓缓摇头,涩然笑道:“如果这样能让他不那么伤心,我自是没什么好后悔的。”他低声叹息,眉间一缕温柔,“我知他心性最是坚韧,若是见不到我的尸首,他只会认为我在某个地方好生活着。他是不会相信我死了的,这样也好,以后他身边有十三娘相伴,想必也不会那么孤独寂寞了。”
“那你自己呢?”苏静倏然动容,只觉不忍,“无人伴你,日后痛苦也好,快活也好,便只剩你一个人,你不会孤独寂寞么?”
白如风轻轻笑道:“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他忽然悠悠叹道,“苏三姑娘,你不明白,我少年身世坎坷,亲人丧尽,如今这世上,便只有展大哥一人,乃是我至亲之人。这份牵挂,便是我结义兄妹们,也无法相提并论。不瞒你说,那时我见他与十三娘亲昵相伴,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儿,因为我不想失去展大哥。可是现在我反而庆幸,还好展大哥身边还有十三娘,总算是个圆满。我这一生,寂寞的时候太多了,最后的日子,也没什么。有些事,终有尽头,寂寞也一样,只是欠你的约定,怕是做不到啦,来生再还吧。”
白如风回身一笑,跃上马背,打马扬鞭道:“苏三姑娘,我走了,你多保重。”
苏静忽然扬声喝道:“白如风,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心愿啊……”
竭尽全力的呼喊声在风中远远散落开来,独留余音凄凉。
目送他远去,苏静缓缓伸开右手,指尖散发出淡淡幽香,碧衫女子喃喃道:“白如风,我不会让你像师兄一样死去的。有这千里之香,我总能找到你。终有一日,我会找到解药来解你的红线之毒,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如是反复喃喃数遍,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苏静撑着纸伞转身蹒跚着离去。
京城,大相国寺。
今年不知为何,越是接近年关,雪初停,雨却连绵不绝。赵勤跪在蒲团之上听着外面的凄寒雨声清幽,静静诵经。年少的公主倾城夺目的面孔上,眉间一缕愁痕,说不出的凄凉艳色。
“若水妹子。”
随着这声呼唤响起的,还有衣袂翩然的破风声,以及点尘不惊的落步之声。
各种轻微的声响突如其来,在安静的大殿内格外清晰,赵勤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惊惧讶异。
长发微微晃动,少女回过头,目光温柔而忧伤地注视着身后素蓝衣衫的青年。良久,方温婉一笑,眉目间依稀一缕愁痕,柔声唤道:“展家哥哥。”
展承光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双手扶住她单薄纤弱的肩膀,轻声唤道:“若水,你认识我么?是如风对你说的?”
“是啊。”名唤赵勤,亦是白若水的少女幽幽一叹,放松了一直挺直的背脊,跪坐在蒲团上,抬眼望向这个一身掩不住的倦意却依然形容磊落的邻家哥哥,轻柔道:“哥哥说,你会来找我。”
展承光一怔,随即急道:“若水,我一到京城就听说惠国公主带发修行,你出什么事了?你知道你哥哥去了哪里么?他中了毒,伤得很厉害,我必须马上找到他,他很危险!
“展家哥哥,你别着急。“白若水握住他的手,目光幽幽,哀弱而温柔:”你听我说。七哥哥意图谋反,被皇兄识破了,皇兄把七哥哥幽禁于大相国寺。将军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也死了,所以我现在在这里,希望一切罪孽到此结束,祈求佛祖怜悯,宽恕我们,也希望哥哥一生安好,长命百岁。”说到这里,她清澈的目光也黯淡下来,十分凄凉。
其间细节不足为道,赵勤并未解释,然而寥寥数语,展承光也能想象得到这个单薄的女孩子承受了怎样的痛楚和忧伤。
展承光顿生不忍,缓缓抚过她的秀发,柔声唤道:“若水,你别伤心,还有我们呢,我们也是你的亲人。”
想到那日哥哥怀中的温暖,赵勤不由凝视着眼前的人。他有着和哥哥一模一样的疼惜眼神,一样的宽阔怀抱,一样温暖的手掌,赵勤情不自禁地扑入他的怀抱,低低轻唤,声音宛转娇弱,犹带稚气:“哥哥……”
展承光目光怜惜不已,静静安慰她片刻。有顷,方温声道:“若水,如风来过了是么?”
“是,半月前来过。”赵勤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微微仰脸看他,幽幽道:“哥哥来看过我,但是也走了。”
展承光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可有告诉过你他去了哪里?”
“哥哥说……”
展承光凝神看去,少女花朵一样的脸庞温柔而娇弱,目光却是清澈如泉,一派天真自然,只听她轻轻道:“哥哥说,展大哥不要找他,也不用担忧,他很好。”
“他竟这样说……”
展承光怔怔无言,沉默良久方叹道:“他到底还是不信我,若真当我是至亲大哥,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这样的,哥哥不是这个意思呀!”赵勤急忙解释道,“展家哥哥你不能这样说哥哥,他只是不希望你为他担忧,为他奔波而已呀。”
展承光低声道:“既是至亲之人,我怎能不为他担忧奔波!也罢,他不过是个孩子,总有一日我会找到他,倒是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展家哥哥,”赵勤眼神忧伤地看着他,神色略显困顿,似乎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水。”展承光缓缓抚摸着她冰凉的脸,温柔叮嘱道:“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想来你那皇帝哥哥也不会再为难你了,自己千万要保重。若水,展大哥也要走啦!你放心,总有一天,展大哥一定会把你哥哥平安带回来。等到那时,我们一起来看你。若水,妹妹,你要珍重!”
“若水你要听话,你要在京城等着我们回来,好好等着,我会把哥哥还给你。”
“展大哥,若水会听话……”
赵勤眼神温暖而柔软,目送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京华的夜色中。
展承光独自撑伞走在京城宁静的夜色里,长街尽头空无一物。他忽然想起当年在太湖边与白如风重逢的夏日来。
那样美丽的夏日,他与白衣少年初次重逢的时候,自己脸上欣喜的表情,以及踏水而来的少年瞬间绽放的明媚笑容。
明亮而肆意,温暖而生动。
展承光忽然微微笑起来,黯淡的眼神缓缓明亮生动起来。
如风,我们又失散了么?没关系,我总会寻到你的,像那么久以前一样。
江上花无语,天涯人未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