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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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重逢
展昭的高二生活就在这样忧郁而茫然的寥落中,渐渐结束。这一年家里平安度过,唯一算的是还比较重大的事情就是展欣跳过了六年级,直接上了初一。家里在展欣五年级即将小升初的前两个月里,为她请了两位老师专门进行辅导,就是为了能让她顺利通过小升初的选拔考试。这两位老师是很年轻的夫妻,丈夫姓卢,妻子姓闵,教学都甚有口碑,展欣升上初中后妈妈还特意带欣欣去拜访了他们。而展欣之所以能够参加这次的选拔考试,全是因为爸爸展江拜托了身为另一所学校校长的表叔,而展欣平常的成绩又很出众的缘故。
展昭原本不太赞成这样做,怕给妹妹以后的学习造成负担。但展家父母认为,展欣小时候因为病弱,读书比一般的孩子要晚了一年,现在若还是跟那些比她小的孩子继续读下去,怕以后会耽误了。反正她成绩好,不如直接升上初中,正好也是从去年才开始有了六年级,现在抓的还不是很严格。这其实主要是展家爸爸的意见,因为展妈妈在孩子教育的问题上,从来都是只听丈夫的。
就这样,展欣顺顺利利地上了初中。
结束了高二的生活,暑假很短,高三课程的补课很快就到了。展昭和丁月华在家没呆上几天,就回到学校补课了。补课期间,班主任果然宣布说,下学期将会有个学生正式转过来,希望大家好好相处。
班会课上,丁月华转过头去看展昭,微微挑着一双极秀气的眉,露出一个温淡散漫的笑容来,那样子像是在说“看,我没有骗你吧!”。
展昭却是笑颜倦倦,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的历史书看。
他想,大约是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懂得他这些寥落茫然的心绪,以及时时刻刻缠绕在心头的凄然惶惑。除了那个人,现在谁也不能再叫他有半分动容了。
天意难测。
半个月后正式开学,高三生涯的第一天,很不幸运,下了一场大雨,居然有几分冷意。第一堂课,照例是班会课。班主任在讲台上说了一些暑假的关心话以及新学期的寄望后,便清了清嗓子,才说:“同学们,上学期老师就说了这学期会有一个新同学要来。他办手续去了,一会儿就会过来。还是那句老话,好鼓不要重锤,老师希望同学们能和新同学和睦相处,大家在竞争中共同进步。下面我简单说一下这学期安排的教学任务。”
讲台上的老班开始了简短而明确的介绍,台下的丁月华低声对展昭说:“还要特别强调一下,足见这人真的很强啊。据内幕消息,此人乃数学天才。”
展昭轻笑出声:“内幕消息?”
丁月华纯洁地眨眨眼睛,一脸的温淡无辜:“我们的老班先生,绝对内幕。”
展昭正要回一句玩笑,忽然教室的门被推开,夏日极少见的湿冷凉气蓦然涌入,冷冽而清新。这感觉如此熟悉,让展昭刹那间情生意动,像极了初见时那人给他的感受。全班同学本能地望向门口,展昭看见初升的日光淡薄而柔和,金色的光线悉数打在了那人的身上。
随手带上门,仿佛日光里诞生出来的少年以一种慵懒而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步调走到讲台的旁边,抬头掠视了一遍班级,神情淡漠,但面孔极是英俊,有种令人过目不忘的惊艳。
班主任温和而亲切笑笑说:“这位就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大家鼓个掌欢迎一下呗。”
高三六班的同学们非常可爱的进行了配合,鼓掌外加欢迎,老班相当满意自己的学生们表现出来的友爱。他于是转而面对正站在他旁边的学生,极亲切地吩咐说:“做个自我介绍吧,大家以后就是同学了。”
日光少年看向这三十五个新同学,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没有说话,而是拿了一支粉笔转身面对黑板,写下了“白玉堂”三个字,再把粉笔扔回了粉笔盒里。少年面对这三十五张陌生而好奇的面孔,微微蹙眉,淡淡地说:“我的名字,大家现在已经都知道了,至于性格,在以后的相处自然会慢慢了解的,我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就这样。”
即使声音里透着些笑意,也难掩这人眸子里冷淡的光。三十五个少年,外带一位中年温和大叔全体愕然,为此子独树一帜的自我介绍而惊怔不已,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个性,连向来自认淡漠懒散的丁月华都有些啼笑皆非的感受。她下意识地望向展昭,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是否如同自己猜测的那样,温和而散漫,眼神里流动的却是淡淡倦意,丝丝疏离。
丁月华侧过头注视着身旁的少年,却微微怔住。
展昭目不转睛地望着讲台上的白玉堂,神色惘然,眸光忧伤。深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衬衫,简洁之极的衣装,看起来很素净,穿在他身上,却是说不出的清俊逼人。即使他再也不是那个白衣胜雪,长剑如霜的锦衣郎,展昭依旧能够一眼认出属于白玉堂的魂魄。更何况,这人精致清俊的五官,微微上挑的桃花凤目,总是透着冷意的薄唇,对他而言,依旧是这么熟悉的相貌。
我指认你,于千万人之中。
白玉堂。
讲台上的少年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深深的目光,他本能地搜寻,视线最终停留在展昭古井般幽然深邃的眼神里。或许是天生的好感,白玉堂对着陌生的展昭,慢慢露出一个极温和熟稔的笑容来,叫看的人,莫名的心头酸涩不已。
丁月华只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些东西正在慢慢的沉淀,叫人抓也抓不住。她不知道这份酸涩不安来自时光破洞中,那个叫做茉花村的地方,她古老而年轻的魂魄里,辗转温婉的情思。但她知道,展昭的眼神因白玉堂而改变,却没有自己。
丁月华不动声色地望向讲台上的白玉堂,微微蹙眉。她观望着这个清俊淡漠的少年,心里忽然不可抑制地涌起了一种淡淡的厌烦。
高三冰河般寂寞黯淡的时光,终于以一种蔑视而傲慢的脚步迅疾走来。
生活开始变得紧张而极有规律,日复一日的练习与测试,充满了令人厌倦的力量,却又迫使每个人坚持着走下去,不管前方究竟是黯淡还是星光。放弃成为不可能的懦弱,忍耐于是是唯一的信仰。
然而这单调无望的日子里又有无尽的温存与希冀。对丁月华如此,对展昭亦如是,又或许,对白玉堂,也是一样的。丁月华有展昭的身影,展昭有白玉堂的温度,而白玉堂,拥有来自梦想的无尽力量。
因为高三的来临,展昭在老师的建议下,为了配合学校马不停蹄的作息安排,终于放弃了不住校的坚持,尽管家里离学校那么近。班里的学生全部选择了住校,男女生都是两个宿舍,而很巧的是,展昭和白玉堂,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成了上下铺的兄弟。
开学两周后,学校就开始了高三时代的第一次周考,因为是非常正式的对学生实力的评估,以便随时调整教学进度,所以很重要。丁月华和展昭一样,从来没有住过学校,而且她又是自小被父母和两个哥哥照顾得很好的女孩子,结果到了学校一个星期之内瘦了四斤,还发起烧来,不得已请假回家休养了两天。展昭原本有些担心丁月华不能来参加考试了,哪知考试的那天早上,病还没有好的月华就被妈妈送回学校了。丁妈妈一直担心地说“要是不舒服,就别考试了吧,下次再考也是一样的”之类的话,得到的却是女儿蹙眉抿唇时,倔强的秀美面孔。
周考考了两天,最后一门试卷是地理,大家做的都很快,全体提前很多就交卷了。考试其实也很有福利,除了答题的那两个小时,时间很宽松。距离晚自习还有一段空闲时间,平时的晚读也被大家自动的忽略了。女生都去洗澡洗衣服了,而压抑了好久的男生们几乎全都趁机去操场打篮球了,除了展昭自己。
夏日黄昏一向令人沉醉,天边浓郁绮丽的云霞仿佛有触手可及的温度,那么美,却又几分挥之不去的伤感,因为这美丽不知道还能停留多久。展昭拿着历史书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却只是望着薄暮的天空,神情淡淡惘然。
他们的教室是学校新建的三层小楼,叫“白楼”,很精致,是特意留给高三和高一的重点班的,老师办公室就在教室门口,问问题的时候很方便。这白色小楼看黄昏景致的视野很好,展昭很喜欢傍晚的时候在这里朗读背诵古文,安宁又幽静。
这么多年,展昭对于夏日的热爱从未改变过,他自小如此,轻易不愿执着,一旦爱上了,便很难轻易放弃。展昭忽然记起从前有个交浅言深的女性朋友曾经对他说:“展昭,你这个人看起来这样诚恳温和,可骨子里真是冷淡得很。我觉得大家都没看出来你的心性。”
展昭当时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什么心性呢?”
那个眉目淡秀的女孩子以一种极细腻极温情的目光看着他,声音悠然,仿佛深夜独自的絮语:“展昭,你说你是什么样的心性呢?你这样的人,其实真的是很懒散……你一定总是很不愿意轻易付出真心,可是,”女孩子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淡淡而恍惚的的笑容来,“如果以后有人真的为你所爱,应该会非常,非常的幸福。但是,如果你爱的人并不爱你,她依旧是幸福,你应该会非常非常痛苦,因为你是老实人,对自己的感情不能释怀。所以,爱要慎重,展昭。”
那么笃定的语气,无限诚恳。
展昭抬起头来静静看她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感动。
展昭看了一眼教室里仅剩的丁月华,穿着深红色黑格子花纹韩版衬衫的年轻女孩子低着头似乎在看书,耳朵里还插着白色的耳机,只看得到半个侧脸,温雅秀丽,非常沉静,亦非常动人。展昭忽然觉得,其实月华和当年对他说那番话的朋友,很像很像。
“展昭。”
少年应声望去,丁月华自书中抬起头,淡淡笑着:“你一直站在外边也不读书,干嘛呢?过来聊聊吧。”
展昭想了想,反正自己此时并无心思复习,索性就聊聊吧,于是走到丁月华的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女孩子手中的地理书,展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月华,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要强啊……”“是吗?”丁月华轻轻笑了,“我倒觉得这是个挺好的习惯呐,你不认为吗?”
展昭略带些无奈地叹口气,不做回答。丁月华在学习上什么都挺好的,但是她的空间感和方向感实在太差了,所以她的地理成绩总是差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偏生月华这人极倔强,也极要强,越是不擅长,就越是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以供弥补,其实很让人钦佩的。
丁月华关掉了自己的MP4,取下耳机放回了抽屉,随手翻着手里的书页,半散下来的长发,却是不看展昭:“展昭,我问你个问题吧。”
“你说,”展昭有些散漫地看向窗外渐渐绚丽到极致的天空,美得有几分凄凉,就像琴弦将断时候的高亢。
丁月华慢慢说:“你心里,是怎么看待白玉堂这个人的呢?”
展昭轻轻一震,下意识地看一眼丁月华,“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也没什么,”丁月华微微抬了头,视线与展昭齐平,“就是随便聊聊而已。新来的同学总是比较让人好奇的吧,我看你和他相处得很不错,关系挺好的,觉得有点意外。从小到大,少见你那么快就和一个人那么亲近的样子。”
展昭默然垂下视线,心中一阵难言的滋味,他与白玉堂相处得怎么会不好呢?展昭若是要真心待一个人好,想得到对方的好感与青睐,本就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这个人还是白玉堂,虽然展昭已经知道白玉堂其实什么都记不得了,可他竟觉得有种略带涩然的安慰,那些不太开心的往事,他不记得了也好。
毕竟,那一世,他从未真正回应过白玉堂那般深沉的情意。
展昭有些恍惚地想着,那一刻他在冲霄楼里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唤着他的名字的时候,心里究竟有多苦呢……
或许放下了,才能重新开始吧。
若是不这样想,展昭不知道该如何压下心头的那份酸涩。记得自己的前世未必是一件多么么幸福的事情,那些情意,那些心思,那些温暖,他想要全部还给他。可是,他已经不再完全是他的玉堂了,即使展昭想给,白玉堂又会需要多少呢?未来会如何,展昭心里完全没有把握,但总是要走下去的,因为他有必须坚持的理由。
展昭忽然涩然一笑:“白玉堂这个人的性子,我挺喜欢他的。可能天生投缘吧,忽然就亲近起来了,好像早就认识似的。”
“是么。”
听到展昭给出的答案,丁月华淡淡一笑,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了。女孩子侧过脸望向窗外,把右耳的耳机插上,长发技巧性地遮住带着耳机的耳朵,继续听音乐,深红色的格子衬衫在夕阳暖暖的光线里显得分外柔和,很好看,连她侧脸上淡淡散漫的神情,也有种让人动心的韵致。
展昭不由想起,从小到大,月华都是这样,总是雅致得像个贵族少女,就像前世一样,永远都那么从容。
一时间,两人都没什么可说,各自沉默着,但这份默然的氛围,并不冷清,也并不压抑,反而有些温馨。
“展昭,月华,怎么只有你们俩在教室呢?其他人呢?”
班主任黄云老师的温和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份沉默,展昭和丁月华同时转过头望向正朝他们走来的老师,。黄老师坐到丁月华的对面,微微皱眉看着展昭:“展昭,其他同学呢?今天的晚读怎么只有你们俩在这里?”
展昭有些为难,瞧见老师略带严厉的表情,就斟酌着回答说:“是这样的,老师,今天不是考试么。大家平时学习都挺紧张的,难得今天考完试,所以就想轻松一下,也算是劳逸结合啊。”
“你们这群孩子啊,一看不住就贪玩了,其他男生呢?都打球去了是吧。”黄老师了然的表情和肯定的语气让展昭干笑了两声,赶紧给顶高帽带着哄着,以免老班大火燎原:“云叔你太英明了。大家这不是想提高学习效率么,不贪玩,就玩一会儿而已,等会儿晚自习他们就回来啦。”
黄云有些无奈地看了展昭一眼,叹口气说:“一会儿赶紧把他们都叫回来,都高三的人了还总是惦记着打球,真是的。”
展昭知道班主任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么说就是不追究了,立刻点头笑起来:“好的,我一会儿就叫他们回来。”
黄云也不再说什么了,转而面向丁月华,关切地看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有些不放心地问:“丫头,病好了没有啊?我怎么看你这脸色不太好啊。”
“差不多了,就是有点虚而已。”丁月华在黄云面前一向乖巧得很,就像个小学生似的老实地回答:“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黄云颇欣慰地瞅她两眼:“那就好。看吧,还是住校比较好,不然将来到了大学,你可适应不了啊。”丁月华点头,也有些心悦诚服的样子:“嗯,我知道的,谢谢老师关心。”黄云见丁月华这么懂事,笑得眼睛咪咪的,看起来竟很可爱,末了故作淡定地说了一句:“这次周考,你语文考得还不错,134分儿。”
展昭在一旁看到老师眼里掩不住的得意与笑意,偏还要装得那么淡定,忍不住想笑。月华语文出众,大家心里都明白,每次考完试,成绩出来之后,黄云老师总是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这份赤子情怀,的确很难得。
丁月华直接露出一个略带顽皮的笑容来,与黄云老师闲聊了几句。过几分钟老师就有事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展昭把人都叫回来读书。等老师离开之后,展昭才无奈地叹口气,准备去宿舍和操场找人。刚站起身要走,丁月华忽然说:“别来回跑了,用我的手机吧,班上应该有好些同学都有手机的。”
展昭接过丁月华递过来的粉红色手机,一边熟练地拨出某个号码,一边对她说:“你还把手机带学校来了,不怕影响学习么?”
丁月华微微挑了眉,有些慵懒地说:“我心里自有分寸,手机算什么。”
展昭只是温和笑笑。不再与她说话,等电话接通了便转过身去讲电话:“喂,玉堂么?是我展昭,你和大家说一声,马上回来上晚读吧,刚刚老班过来巡视了……嗯,是啊……赶紧来吧,免得老师真生气了……嗯,好,再见。”
展昭挂了电话,把手机递还给了它的主人。丁月华下意识地用了力道握紧尚有展昭掌间余温的手机,心中隐约觉得不很安宁,于是微微蹙眉,状似随意地问道:“展昭,你是打给白玉堂了?”
“是啊,我记得他带了手机的。”展昭并未注意到女孩子微妙的情绪变化,随口应道,“我记得他的手机号码。”
“哦,这样啊。”
丁月华慢慢低下头,长发顺势而泻下一缕。MP4里的歌声依旧婉转明丽,窗外天空的色彩却渐渐黯淡下来,丁月华眼里的光沉了沉,有一丝莫名的幽凉。好一会儿,散去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原本安静如尘世之外的空间陡然喧嚣起来。丁月华无意间抬头,恰好看到白玉堂素白的衬衫和洁净的面容,微微蹙了眉。白玉堂站在展昭的桌子前,微微侧头,神情安然,薄唇轻动,眉目间似有点点笑意,极英俊的样子。
不知为何,丁月华对白玉堂与展昭的亲密,有种本能的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