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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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前尘
很多年后,展昭再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也会像很多同学朋友那样,认为当时过起来觉得非常枯燥,非常辛苦,但等到真正结束这段生活,却又会自然而然的非常怀念。但是对展昭而言,这段岁月,有难以言喻的重大意义,说不上是悲是喜,只是那种晦涩沉沉的心情,即使后来终于得到想要的幸福,也无法完全抹去。
就好像一段故事,尽管拥有完满的结局,但其间的心酸苦涩,是真实留在心里的,不那么容易释怀。
这种心情的大半来源,不过三个字,白玉堂。
展昭高一的生活,因了所谓的重点班级,过的并不是那么的快乐,相反还非常的疲惫。高一文理不分科,展昭从初中开始就清楚的明白自己对理工科的学习并没有什么天赋,高中的理科科目自然比初中难得多,学起来也更吃力了。在精英汇聚的重点班级里,展昭一直显得很平凡,但他的文科科目却一直很出色,尤其是英语。直到高二分科,彻底摆脱了理科,展昭在学业上的处境,才好起来。
在生命最初的十五年里,展昭的记忆中,始终不存在“白玉堂“这三个字,直到十五年后的一场大病。
高一即将结束的冬天,展昭淋了一场大雨,一向身体很好的他,发了高烧,险些酿成惨剧。展昭的妈妈伤痛忧急之下,流着眼泪狠狠责怪丈夫平时对儿子的课业要求太过苛刻,导致他拼命学习才弄坏了身体。展江沉默的面对温柔妻子凄凉的责备,并没有辩解什么。
展昭从小学习就是拔尖儿的,到了高中一直不出众,望子成龙的展江开始确实心有不满,连儿子期中考后的家长会都不想去。但展江一直就是个好父亲,到底是自己那么疼爱的儿子,后来也就不那么在意,任他努力就是了。展昭心思细腻,怎么会看不出父亲的失望,自然只能加倍努力来证明自己。
展昭这一病,昏迷了整整七天。
像是陷入一场奇诡瑰丽的梦境,,繁复又似有几分荒唐。虚虚实实的哼唱和流浪,仿佛一场没有目的的旅程,让人分不清这是故事,还是岁月深处不甘心被遗忘的细碎片段。展昭觉得自己就是一缕漂浮游动的孤独魂魄,默默注视着这一场前世之约。
他看到蓝衫少年独自离家远行;看到那一年的春日,潘家酒楼上白衣少年的惊鸿一瞥;看到苗家集那相视一笑的默契与钦佩;看到开封府那个清凉夜晚再度重逢的欢喜与酸涩;看到陷空岛双剑相向时蓝衫素带的青年温和清俊的面庞和眼里黯淡的光芒;看到二人联袂办案的快意与伤痛;看到那个下雪的夜晚,襄阳那座冲霄楼里,血与火交融出的凄凉艳色……
这一缕孤魂,是胸腔里酸涩的疼痛提醒着他,定要来赴这一场前世之约。
展昭自昏迷中幽幽转醒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的早晨了。妹妹展欣正趴在床边玩着他的手指,脸上是无聊困倦的神情,大概在想哥哥为什么要睡那么久,都不跟自己说话。展欣自己就经常发烧,年纪又小,根本不明白哥哥此前的危险状况,也不会有人会告诉她。
“欣欣……”展昭动了动嘴唇,慢慢唤出妹妹的名字,嗓子干涩得很,发出的声音也沙哑的不似自己。
展欣惊喜地看着哥哥,神情天真欢喜:“哥哥你终于不睡了!你比我还懒呢,都睡了好久了!”
展昭勉强露出一个惯常的温和笑容来,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展欣站起来小心地端着一旁桌子上的温水,笨拙而认真地喂到展昭的嘴边:“哥哥,妈妈说醒过来要马上喝点水哦。”
展昭就着妹妹的手喝光了一杯温水才觉得好些了,慢慢开口说话:“欣欣,爸妈呢?他们怎么只留下你一个人呢?”
展欣重新趴回哥哥的病床边,打了个哈欠,略带着些困倦说:“爸爸上班去了,妈妈刚刚还在这里的,她说要回家给你煮点汤来喝。”
展昭见妹妹一脸的困倦,抬起有些虚软的手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欣欣,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展欣睁大眼睛嘟着嘴说:“妈妈说,要是我不早点起来的话,就把我送到外公那里去,不带我来医院看你啦。”
展昭虚弱的笑了笑,看来自己还挺能耐的,竟然能让妹妹放弃了睡懒觉的事业。想罢他往边上挪了挪,给妹妹腾出点地方来:“欣欣,上来,跟哥哥一起睡吧,看你困的。”
小姑娘顿时欢欢喜喜地爬上床,躺在哥哥身边,很快就呼呼大睡了。展昭小心翼翼地给展欣调整了姿势,把她揽在怀中,盖严实了被子,才低低叹息一声。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是展昭,是千年之前大宋的那个红衣护卫,蓝衫青年,怀里的展欣是他千年以前早早便夭折的妹妹,隔壁的丁月华是茉花村的丁三姑娘,是千年前险些与他有白首之盟的温淡女子。展昭慢慢闭上眼睛,只觉心头一阵茫然与酸涩。
他找回了自己的魂魄,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那个白裳的锦衣郎。
展昭轻轻涩然一笑。
多么荒唐的人生,竟要一个十五岁的凡尘少年,默默承担一个孤魂千年不散的执念,这份无辜的想念,还未开始,他便已经感觉到了其间的沉沉晦涩之意。
病好之后,马上就开始了期末考试,展昭心情郁郁,考的并不算好,好在父母只以为他大病初愈,又没考好,所以才情绪低落,并不知道其中另有内情。高一结束的那个寒假里,是展昭十五年来最晦暗的一个假期。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想到前世白玉堂死后,他依旧抓差办案,让他一个人在幽暗的地底孤独地躺了十五年。幽冥黄泉,没有他与他作伴,他会很寂寞吧。展昭暗暗自嘲地想着,莫不是前世的自己让他寂寞了太久,所以今生才罚自己记住一个不知道身在何方的白玉堂吗?
还是说,前世的展昭寂寞了十五年,所以,才想要忘记白玉堂十五年呢?
前尘真正变成了烟云和尘埃,那些隐晦的心思与情绪都沉淀在了岁月的河里,再也无从打捞,唯余一线执念,想要再相见。
连一句为什么,都无从探究。
说起来,展昭与丁月华今生也算是缘分不浅,两人变成了邻居,连在学习上也很相似。高一的时候同样压抑郁郁,同样是因为理科不好拖了后腿,都过得不是很好。也因此,高二分科时一样选择了文科,而后成绩也一起名列前茅,大约算是彻底摆脱了学业上的窘境。
丁月华的情绪渐渐平和,只是始终温淡而已。她和展昭相处时,依旧是话不多,沉默永远比闲聊要多。这大半是由于冷淡散漫性情的缘故,但是即使不说话,也能感觉到一种陪伴,还是很让人觉得安心,就像那个大雨的夏夜。
摆脱了学业上的窘境,但展昭的情绪并没有那么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温和明媚,他又开始陷入另一场不知道能不能摆脱的困窘与疲惫的梦境。那个叫做白玉堂的迷离梦境缠绕在他心里,仿佛万般伤诉无处可说,无人可说。展昭开始间或失眠,夜夜辗转难安,在梦里挣扎,始终不得解脱。他深切的厌恶着这一场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忆和追逐,却又不得不沉溺于这仅有的纪念。
除却夜夜魂魄漂泊,展昭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重温那个白衣少年的气息。
在整个高二阶段,展昭经常因为茫然而痛苦抑郁。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记得那些前尘往事,也不明白这些记忆之于自己,究竟有何意义。记得了又怎么样呢,他尚且不知那人是否还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能否遇见。即使命运有幸,真的遇见了,又会怎么样?他还是他心里曾经的少年吗?
所谓前尘,已是真正的前世埃尘,他站在岸边,无法呼唤浪花,把这桑田变成他所熟悉的那片沧海。有些事情,什么都了解了,也未必是好事。记住的只有你,意味着痛苦的只有你,承担所有憾恨和茫然的人,只剩你一个。
这不是物是人非,而是沧海桑田啊……
相对于高一时有的压抑,高二的生活已算是好了太多,学习顺利,生活至为平静。此时既没有高一的抑郁不安,也没有高三的兵荒马乱,是极安逸的过渡阶段。展昭的性情越来越温和,开始有一些极亲密的好朋友,但丁月华还是能够隐约了解,这个少年眼里的情绪,时时闪现过的寂寥与疏离之色。
丁月华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少年,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与好奇,她其实,很想慢慢了解,展昭的内心深处,存在一个怎样的世界,又是否,有她闯入的可能性。一旦想深了,丁月华便觉得心头一阵空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亦不知自己的最终所愿。
但她还是愿意以前所未有的耐性和热情,以一种隐晦而细致的方式,关注他。
高二即将结束的时候,某天课间,丁月华忽然放下正在看的《宋词》,转头对展昭淡淡陈述:“展昭你听说了没有?我们班下学期要转来一个学生,好像是江苏那边的。”
展昭略有些惊诧地看向丁月华:“是真的吗?都快到了高三才转学,有点不太正常吧。”
“大概。”丁月华合上封面精致的《宋词》,露出一贯淡漠懒散的神情来,语气很是无所谓,“我也是听老班说的,听说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才要转学的。老班说那个男生实力挺强的,不担心转学的负面影响吧。”
丁月华极喜欢古典文学诗词,语文成绩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写起文章来次次被身为语文老师的老班影印,发到各个班级共同欣赏,极得老班的宠爱。师生俩相处起来跟父女似的,羡煞旁人,因此总能从老班那里得到点最新消息。
展昭惊讶于高三转学之后,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基本就淡下来了,毕竟人还没来,一切未成定局,丁月华对此事也没有再多谈。
温雅秀丽的少女指尖轻轻覆上《宋词》的封面,清雅的桃花在指尖浅浅绽放。丁月华轻轻叹息,或许,她只是想和他说话了而已吧。
这时候,还没有人了解,这个转学生,名叫白玉堂。
时光缝隙里耀眼的锦衣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