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 承欢侍宴无闲暇 春从春游夜专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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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灵川内宫丹室之中,身穿一袭素衣的晏子都坐在窗前,面冲窗外。他身后,满地鲜血如柱,他月白的瞳仁扫了扫眼下的灵川内宫,倏尔,嘴角弯出一抹浅笑,随即又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他走出丹室,站在了丹室之外的观望亭上方,遥遥的望见远处血肉狰狞的灵川战场,战场上一驾马的白衣男子与大将军林岳并肩站在了大军的正前方,林岳带兵向前冲锋,而冷云华则口念符咒将一军不死神兵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任由那上古丹青的士兵宰割,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之音,倒在了地上,他们尸身急速风化,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以变为了一培尘土,混在在了这挫骨扬灰的战场上方。
与此同时,在上古丹青摇摇欲坠的观望台上,晏子都依稀可见,一羸弱的素衣少年盘坐在观望台的围栏之上,口中念着咒语,衣玦翩翩,有若惊鸿落雁。后生可畏啊...晏子都不禁心中暗想,这小子的几句符咒竟锁住了自己的符咒,让自己分不出心来,战事瞬时有了一泻千里的败溃之态。可晏子都并未灰心,因为他早就料到了会是如今这个局面,然对付这些道貌岸然之人自有那与众不同的方法,他冷笑着看了看唐诗所在的那摇摇欲坠的观望台,只见那台柱之上有一道不起眼的焦黑裂痕,这是他当时用天雷劈过的地方,这道甚浅的裂痕对旁人而言很可能只是一道误伤,可匆忙之中他们忽略了一点,晏子都可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之人,他做出来的事,自有他的一番用意。晏子都颠笑的看着那望台之上摇摇欲坠的唐诗,眸中一发狠,将一道天雷,直直的冲大将军林岳发了过去。
战场之上,众人像是吃够了天雷的苦头,愈发的小心了起来。被那天雷劈过一道,却带伤上阵的元渠尤为谨慎,他大喊一声,“小心!”带众兵护在了林鸳身旁。看亭之上,晏子都这样想,这么明显的一道天雷,唐诗一定已经看见了,他也必定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番分明是冲着他自己而来的,可是...眼下林岳有难,倘若唐诗他不管,那一道惊雷必定会劈在林岳的后脑上,并且这一击,和前几次的不一样,前几次晏子都只是试试手,擦皮而过的力道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如今,被劈过雷的元渠仍能上战场,可这一击,就大大的不同了,晏子都用了十成的力道,若唐诗不管,林岳必死无疑,所以....问题就在这里了,唐诗究竟会如何选择,是让自己死,还是让将军死呢。
想到这儿,晏子都幽幽一笑,是啊,越来越有趣了。果不其然,只见望台之上唐诗屏气施咒,将天雷一挡,林岳逃过一劫,天雷却顺势借力一弹,直直的冲观望台而来,唐诗来不及从林岳那边收力,那道天雷便打在了台柱之上,台柱便顺着那道焦黑的裂痕,四分五裂的炸开,唐诗便犹如一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台上坠了下来,其实所谓鬼才军师,不过是专攻符咒,荒废武学而已,赢了那么多的阵仗,到了此时此刻,却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可意外的,此刻唐诗脸上的表情却在笑,他遥空伸出一指,冲晏子都这方凭空画了一个十字,闪出一道耀眼的光,晃得四周恍如白昼一般通明,浸入了晏子都的双眸,而在这白昼之中,轰鸣之后,唐诗亦被埋入了望台的废墟之中。
这时,远方有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身穿一袭素衣的繁如潋与苏盈范昀飞驰而来,而唐诗摔入废墟之中的过程,正巧被三人看的一清二楚。一刹,繁如潋险些跌下马来,她怀中的药材亦趁她飞奔往观望台之间掉了出来,碎了一地。繁如潋紧咬牙关,趴在废墟之前,徒手扒开眼前的碎石,与姗姗来迟的冷云华一同将唐诗救了出来,繁如潋看着眼前这张浸在血污尘土之中的脸,紧咬着牙没有出声,冷云华将唐诗扶起又喂了他一个漆黑的药丸,繁如潋这才想起来,一摸怀里,“药....药怎么不见了,药在哪?”
她回头一看,那一包药材早已被踏碎在马蹄之下,她忙慌乱的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从泥土之中,将药拾起,她将头压的很低,久久不肯抬起,这时冷云华走到了她的身前,轻声言,“不用捡了,如小姐,已经...不用捡了。”繁如潋问,“他...还活着吗?”冷云华弯下身,将她扶起,言,“我不知道,这...很难讲。随我进账看看吧。”当时,冷云华看见,繁如潋将脸埋入双臂之中,不住的点着头,无声的呜咽。二人进帐之后,淅沥的雨声见停,天空之中一道暖阳破云而出,打在了大地之上,随之,那上万名的不死神兵亦在这阳光之中,挫骨扬灰,消逝殆尽。上古丹青久战的人们露出了笑脸,而灵川大军这方,只有秦逸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这战场之上。他抬着头,笑看艳阳。
“抓住猛风将军!”人群之中不知有谁一声大喊,上古丹青的数万大军便齐齐的挥刀马上,箭弩齐张,而这时,秦逸却站了起来,他取出身上的酒囊,全数喝光,往后一扔,拔剑而行。之身面对千军万马,面色如常,他挥剑有如行云流水,万般柔肠,有好似醉卧美人膝的那般自在欢畅,人们不禁惊叹,是啊,这就是猛风将军,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舞剑是他的美学,而生死只是那画卷之上绽开的一束鲜花,只是一束鲜花罢了。
此时,人群之中冲出一人,鲜衣怒马,仗剑行伐,正是林鸳。她下了马,走到秦逸身前,将长剑架在秦逸的颈上,对秦逸言,“秦逸...你后悔过吗。”秦逸浅笑,“没有。我从没后悔过。当初你救了我,如今还你一命,很是值得。我秦逸生平杀人无数,不知人情冷暖,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值得。当初你问我,我这颗心究竟是什么颜色,今日我就挖出来给你看看如何...”语罢秦逸手握剑刃,猛地往自己胸口上一捅,对林鸳笑言,“林鸳,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所以我自己来,如果这样可以让你记住我,那我又何尝不可。在你当初救了我的那天起,我的这条命,就已经是你的了。”
林鸳一惊,她在握着秦逸冰凉双手的这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只是她不懂,更不明白是为何,“秦逸....你为什么....你为何?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心里,哪怕含着再多的愧疚与愤恨也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让你偿命的!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啊!”秦逸轻声一笑,目中是道不尽的狂喜与温柔,她伸手抚了抚林鸳额前的一缕碎发,吃力的吐出一句,“那就好.....那就好....你不恨我....这样.....便...好了。”语罢,秦逸便身子一重,停住了呼吸,倒在了林鸳怀里。林鸳颤着手,试了试秦逸的鼻息,仿佛心跳停在了这里,她边哭边笑,将头埋在了秦逸怀中,涕泗横流,颤颤的说出了最后一句,“秦逸...其实我恨不起来你,却也因为有仇而爱不上你,哈哈...多么讽刺啊,现在你死了....我兄弟们的仇...报了......我想我可以爱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灵川内宫,丹室之中,冷清年破门而入,他看见晏子都只身站在窗边,背冲着他的脸,冷清年见晏子都还活着,长舒了一口气,晏子都对他说了一句,“你来了。”冷清年疾步走到他身边,晏子都缓缓转过头,冲他一笑,月白色的瞳仁内望着的却不是他的脸,晏子都幽幽的言,“冷清年....我受了天谴,我....看不见了。”此刻,上古丹青军营之中,繁如潋与冷云华守在唐诗榻前,这时的唐诗突然睁开了眼,繁如潋大喜,将唐诗扶了起来,“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唐诗虚弱一笑,“很好,好多了。”繁如潋脸色微变,却又笑言,“我方才让盈姑娘帮你煎了药,我去拿给你,好不好?”唐诗点点头,“好。”繁如潋忙出了帐。
帐内,冷云华对唐诗言,“你是我见过的,说谎最蹩脚的人。”唐诗羸弱一笑,“咳咳...咳....我从不说谎,这是我的第一次。”冷云华摇了摇头,“你有什么想说的,我乐意为你传一次话。”言下之意,便是遗言。唐诗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必了。我没脸见师父......”冷云华又言,“也好。”唐诗幽幽的叹了口气,对冷云华言,“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瑞都的时候,瑞都正在下雪,很美....晃得让我睁不开眼....”冷云华微微一怔,似乎不知该怎么出言,唐诗又言,“师兄.....其实我很羡慕你....”冷云华一声苦笑,“傻话。”唐诗微微闭上了眼,喃喃道,“真的.....师兄...我累了....先睡一觉,一觉起来再说吧....”冷云华点点头,无比的珍重,“睡吧,睡够了,我会叫醒你的....”唐诗点点头,闭上了双眼,眼角一滴眼泪划入嘴里,说不清的苦涩,他轻声言一句,“好....”再也没有醒来。冷云华深叹了一口气,口中念起了符咒,念的天空骤暗。
那日繁如潋端药而归的路上,看见天空之中下起了鹅毛大雪,繁如潋嘴角一弯,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她知道,有些人注定会在这场雪中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