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卿脸上火辣辣的胀痛，可一颗心却冷得发抖。他宁可被参横狠狠责罚，也好过这样误解他、冤枉他。想为自己辩解，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微弱。这高高在上的人似乎认定了他的罪过，再多的辩解又有何用？
    有一种痛像水银般浸透全身，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在沉重地往下坠，而灵魂却似飘浮了起来，游离在空中，麻木地看着自己挣扎的模样。
    挣扎么？不，连挣扎都无力了，那就放弃吧……他呆呆地看着参横，不动不语，就像一具被掏空的皮囊。那双原来俊美灵秀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的空茫。
    “什么时候孤问话你可以不回答了？”参横冷笑，灯影中他的目光幽幽暗暗，带着强烈的挫败、阴郁与不甘，就像一只负伤后躲在暗处的野兽。
    燕卿茫然地笑了：“大王英明，奴才无话可说。”
    参横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平日温顺得像小绵羊一样的人，现在不仅背叛他，还公然挑衅他。浑身的血液都喧嚣起来，他只觉得那股怒气在胸中奔腾冲突，若没有发泄的渠道，它就会冲破他的天灵盖。
    他猛地冲到门口，拉开门，狂吼一声：“来人，拿鞭子来！”
    燕卿闭上眼睛，心反而平静下来。他要发泄就让他发泄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他能好过一些，我受点痛又算什么？
    很快侍卫拿了鞭子来，在门外禀道：“鞭子拿来了，大王，要不要属下用刑？”
    参横挥挥手：“不，孤的人孤自己教训，你们退下！”
    燕卿忽然心头一颤，他的人？我是他的人么？原来，他还当我是他的人……刚才所有的委屈与忧伤仿佛突然找到了缺口，心中一阵酸楚，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他赶紧低下头，唯恐被参横看到他的表情。
    鞭打声从屋内传出来，夹杂着燕卿隐忍的闷哼。侍卫们肃立在院中，目视前方，漆黑的身影几乎融进了夜色中。
    就在这时，一条白影犹如一缕轻烟，从高大的树木中穿梭而过，眨眼来到庭前。在侍卫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耳边风声掠过，他们的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只在电光石火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发出喊声。可里面的参横已被惊动，蓦然停手，从屋里扑了出来。
    身形还未站定，陡然感到背后一股大力袭来，将他击得往前冲出两步，几乎扑倒在地。一时胸中气血翻涌，五脏六腑似乎已被震裂。他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身形晃了晃，背上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燕卿听到声音，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外面。
    他猛地僵住，他看到参横背后站着一个白衣人。那个背影静静而立，衣袂被风吹动，向后轻扬，他整个人就像站在月宫里，随时能够凌风飞去。却又好像站在地狱中，周身染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静尘……”哥哥二字几乎脱口而出，却硬生生吞了下去。他冲到参横面前，借着地上的灯笼光，看清参横嘴角的血迹，顿时骇然失色。
    “来……”想高呼来人，莫静尘已闪身到他面前，伸手掩住他的嘴巴。沉声喝道：“若想保住参横的性命，你就乖乖闭嘴。”
    燕卿止不住手脚发颤，睁大眼睛看着莫静尘，惊恐地点头。莫静尘缓缓放开手，眼里带着愧疚之意，低声道：“燕弟，对不起。”他深深一躬，“我不得不如此，害你受苦了，请原谅。”
    燕卿整个儿僵住，参横也呆住，一时忘了被莫静尘制住的愤怒与不甘，只是震惊地看着莫静尘，幽深的眼底闪动着极其复杂的光芒。
    莫静尘站直身子，转向参横，缓缓道：“我不伤你性命，但希望你就此回头，莫要再执迷不悟。还有，我是个记仇的人，你打我两掌，我今日原数奉还于你。”
    说着慢慢举起手掌。
    “王爷！”燕卿猛地跪下，拉住莫静尘的衣袖，仰起脸来，急切地恳求道，“不要打大王，要打就打我吧！。”
    莫静尘微微苦笑，摇头叹息：“你这傻小子，他可没有半点疼惜你，将你打成这样，你还要为他求情，替他挨打？”
    “不，不是的……”喉间哽住，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燕卿看着莫静尘，满脸凄惶，“是我做错事，是我该死，大王打得对……”
    莫静尘无奈地看他一眼，轻轻拍拍他的手：“起来吧。”俯身，凑到他耳边，低语，“我是为你报仇，并非真的要打他。只是，你太善良，也太柔弱，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为自己活，活得顶天立地。试着在他面前有点骨气，也许，他会因此改变。记住我说过的话……”
    一把拉起燕卿，他又走到参横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晚是我偷袭你，胜之不武。但战场上你也一样打不过我，所以，不要再试图用武力逼我。否则，你会后悔的。我不想将事态恶化，劝你到此为止吧。”
    参横向他射来利刃般的目光。
    “放着眼前那么好的人你不好好疼爱，真是糊涂至极。男人都一样，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与其说你喜欢我，不如说你想证明你的实力。我走了，你仔细想想我的话，莫要再做伤人伤己的事。”语声落，人已腾身掠起，像一只夜鸟般展开羽翼，划过苍穹，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参横喉咙里泛起血腥味，这一次不是因为受伤，而是被气的。
    澶关，又一个白天来临。黎夕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遥望着峣谷关的方向，一动不动，就像一尊亘古以来就站在那儿的石像。柏青站在他身后，担忧的目光落在那张清瘦的脸上。短短几天，少爷已经瘦了一圈。若是王爷回来，看到少爷这副模样，他该有多心痛？
    可是，谁也劝不了他。小小的少年，担着这样沉重的心思，每一日都是煎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王府侍卫从城下奔上来，满脸喜色，扬声唤道：“少爷，少爷。派去京城送信的人回来了，皇上正日夜兼程赶来，要御驾亲征，杀到西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