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这一天，姜家各房头照例是要聚在一起吃家宴的。男女分席而坐，女人们喝起酒来便自在得多。
    陈月娥一向是负责活跃气氛的，便挑头行起了酒令。几个年龄小的丫头都被灌了酒，好在女席上只喝桂花酒梅子酒之类的，虽然度数也不低，但味道甜丝丝的，比较受欢迎，罚酒反倒不再是种惩戒。
    小孩子们自然是跟女席在一个厅堂里，一堆孩子叽叽喳喳打打闹闹的，菜肴撒了一地，吃下肚的还不如掉在地上的多。
    姚依菡原本是伺候大太太用餐的，大太太考虑今天是过节，就准了小儿媳一同坐下用餐。自从大太太寿宴上，姚依菡替宝哥儿争了脸，陈月娥真的乖了起来，没再找姚依菡的麻烦。行酒令的时候，姚依菡总能偷巧躲过，所以她一直没被罚酒，是桌上难得的清醒人之一。
    几轮酒令下来，有几个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二太太家的小女儿姜婉茵便是其中之一。
    “哎呀，我说今天有人收到情郎送的礼物，躲起来自个儿乐，也不给大家伙看看。”
    “你胡说什么啊！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姜可馨怕她乱说话，扯着她坐下来。
    “哎？我又没说是谁，你往自己身上揽做什么？”
    “你……知道你酒量好，赶紧再吃两盅吧。”没办法，姜可馨只好先灌醉了她再说。
    姜婉茵扣住酒杯，“明年就嫁人了，脸皮这么薄可不行，快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不然就……”
    “罚酒可太便宜了。”姜云芝起身也跟着闹起来，可她闹得就有些不怀好意。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家房头上的小姐都嫁了好几个了，偏偏她们这边都被压着。听见有人显摆跟情郎互送礼物，心头自然打翻了油盐酱醋——不是滋味。
    有人跟着架秧子，姜可馨哪是对手。一个不留神，腰间的玉佩就被抽走了。
    “呐，就是这个！”
    “我看看！”
    其他人也跟着抢起来，年轻姑娘们乱做了一团。三太太面含微笑地看着，不觉得女儿是在受欺负，轻松地跟几位太太攀谈起来，一屋子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哎呀，灵少爷！”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中时，有人突然喊了一嗓子，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怎么啦？”杜姨娘一听是灵哥儿出事儿了，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几步冲到儿子所坐的桌前，就见儿子捂着肚子趴在桌上。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灵哥儿抬起头看了娘亲一眼，目光涣散，找不到焦点，身子一软，就从座位上滑了下去。
    “啊！”屋子里炸开了，一大家子的人都聚了过来。
    “快，愣着干什么，去叫郎中！”大太太指着站在门口伺候的仆人吩咐道，然后又让奶妈们赶紧带走其他年龄小的少爷和小姐们，腾出空地，让人把灵哥儿放平了。
    杜姨娘像丢了魂儿一样，一直哭喊着，大太太听得烦了，大声呵斥道：“别嚎了！好人也被你嚎过去了！”
    杜姨娘这才止住哭喊，改为小声的抽泣。
    姚依菡跟瑶琴两个分别站在大太太两侧搀扶着，正巧前方无人敢阻挡视线，可以瞧得很清楚。就见灵哥儿捂着肚子，连打滚儿的劲儿都没了，看样子这肚子疼得很迅猛。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肚子疼了呢？
    “这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吗？”二太太站在大太太的左手边，道出大家心中共有的疑问。
    “看样子不像呢，灵哥儿吃的，其他少爷小姐的都在吃，怎么就灵哥儿摊上这档子事呢。”李玉娟接口，大家一想，觉得有道理。
    那是因为什么？之前还活蹦乱跳的跟宝哥儿在餐桌上闹腾呢，数他们两个最欢实，怎么转眼间就倒地了？
    “怎么这郎中还不来？哪个奴才去找的？是不是又偷懒去了？”杜姨娘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又不敢随便乱动儿子，手足无措地跪在地上，姜云芝在一旁陪着，也只能干着急。
    “这也急不来，今儿过端午。”这个时候，大太太不会跟杜姨娘计较她的言行，当娘的心都一样。
    “你当然不急了！又不是你的儿子！”杜姨娘背对着大太太，用帕子擦着眼泪，说话的声音很响亮，根本毫不掩饰。
    大家心里暗惊——这杜姨娘果然是急疯了，竟然敢这么跟主母说话！
    “你……”
    “大太太，我看还是先让人把灵少爷抬到软榻上吧，地上这么凉，郎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再冰坏了少爷就不好了。”
    大太太刚想发飙，姚依菡小声在大太太耳边提醒，并在她手臂上捏了一下。大太太住了声，就见大老爷急匆匆跨进了厅堂。
    “还愣着干什么？把少爷抬到软榻上去。再准备热水，等郎中来了再烧不就晚了！”大太太改口给下人们安排活儿，几个下人行动迅速地将灵哥儿抬到了厅堂后面主母用来歇息的软榻上。
    大老爷紧锁的眉头稍微舒了一下，看来刚才是听见了杜姨娘所说的话，想攒着发火儿呢，如今见大太太没有跟杜姨娘计较，反而尽心救治，也不好再把本就混乱的局面搞得更糟。
    可杜姨娘早就失去了理智，哪管这些，一见大老爷来了，立即扑了上去，“老爷，咱们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就不活了……老爷您可怜可怜咱们母子，给我们葬在一处吧！”
    “说什么丧气话呢！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咒自己儿子，你还像个当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