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记忆之夏(8)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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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
    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
    所以,请千万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当真,
    也别随着我的表演心碎。
    亲爱的朋友,今生今世,
    我只是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
    流着自己的泪。
    ——席慕容《戏子》
    “她也唱花旦,但是更擅长青衣。”
    记忆中,这似乎就是凌戍对他母亲,仅有的评价。
    在凌戍家的时候,几乎每次都能听见他母亲唱戏或者吊嗓,有着丝绸般质感的声线从五楼上缓缓飘来,不懂戏曲的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很美,只听声音就觉得很美。但我却从没见过她下楼来,她和凌戍一样,饭菜都是齐管家直接送到房间里,家里的饭厅从来就不使用,她也不似我母亲,要工作,好逛街,总爱出外溜达。曾几何时,我一直对凌戍家的第五层,感到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住在怎样的一层楼里,每日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但齐管家却告诫我说,凌戍的母亲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绝对不可以上五楼玩。
    我虽然一直谨遵告诫,但我终究还是见了她一次。
    那是一个比现在更为纯粹的夏日,从每棵道旁树上传来的阵阵蝉鸣,似乎比任何一个夏季都更为聒噪,我内心烦躁无比,顾不上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汗水,只是一味的朝着凌戍家急行,想要逃避这永无止尽的噪音和酷暑。
    走过城区,走过石子路,走过庭院…我喘着粗气,正欲按响门铃时,却发现大门并没有锁上,门是虚掩着的,门内传来女子婉转流波的唱戏声,出于好奇,我轻轻的将门推得更开了一些,门内,却是另一个世界…
    那是柳絮纷飞的烟花三月,那是吴侬软语的水乡江南,那是依堤傍河的高筑戏台,而我,就站在河对岸,痴痴的望着高台上那遗世独立的戏子。
    她轻移莲步,眼波流转,一颦一笑都像是对这个俗世的恩惠。一袭藏青色的褶子,绣着生灵活现的朵朵流云,并非是如何华丽的锦衣,却衬得这戏子如青鸟般,只应天上有。她用银簪和青色流苏发饰绾住头发,并非是如何耀眼的头饰,却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或许是因为角色需要,戏子并未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颧骨间淡淡的胭脂,让人忆起三月的桃花,画眉的淡墨与眉间的白粉,隐隐地透出这戏子骨子里原有的清秀。
    ——风轻月淡凌波乱,新柳婆娑面遮拦,红颜自古多断肠,春色何见寥弥漫。
    娓娓吟唱的戏词,缓慢而空灵,尽管不是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仅仅是这么一句,耳中便再也容不下所有的车马喧扰,容不下所有的碎碎零零。戏子声色甜美,却带着委婉伤怀之感。踱碎步,抬玉手,扬水袖,蹙柳眉,浑然天成的一系列动作,一如细水长流般耐人寻味,一如泉水叮咚般目不暇接。
    我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字典上看过的一个词,尤物。
    “这不是季彦吗?太太在唱戏,你在这偷看可不好,快和我去找小少爷吧。”
    不知何时,齐管家已站到了我身后,拉起我,就朝侧门走去。而我还在那个戏子编织的梦境里,难以醒来…
    “齐管家,为什么阿姨唱得这么好,却不让人听呢?”
    “……”
    “齐管家…?”
    “太太的戏,只能唱给一个人听。”
    “…谁?”
    “…好了,到书房了,快进去吧。”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人,第一次见到凌戍的母亲,却…也是最后一次。当天夜里,趁着夜深人静,她逃走了,只带了一身戏服,逃离了这个偏僻的小城镇,逃离了这座寂寥的庭院深深,逃回了那场藏在水墨画中的江南烟雨…
    凌戍却说,她不是逃走了,她只是走了。因为她离开之前,第一次踏进了凌戍的卧房,去找了他,留给他房屋产权证、银行卡和一句“对不起”。
    “凌戍,她哭了吗?”
    “没有,她说,她叫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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