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脂粉指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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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后,当他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还是会忍不住地叹一声庆幸。若非是一时心乱,他临时起念要下黑木崖,随同黄裳一起南下,往后哪可能拥有这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柔呢?
当东方不败某天无意间说起时,已过不惑的男人微笑着将他轻拥在怀,温柔地亲了亲他眼角的细纹:“该庆幸的是我黄裳。”
……
黄裳与东方不败当夜下了黑木崖,风雪渐大,几是阻断了道路。两人便在几里外的一个小镇上落脚,寻了当地唯一的客栈借宿下来。
“道路这般险阻,早知东方兄也要下山,便该等明日天明再下黑木崖便是。”黄裳拍打着身上的积雪,环视了下客栈的布局,“没想到这小镇上的客栈,竟也是别具风格。”
天色晚,又是冰雪天,客栈内冷冷清清的,连掌柜小二都不知道去了何处。
东方不败拉下披风,淡淡地说道:“这里都是属于神教的产业,自然不会差。”
这话,没有刻意炫耀,却说得理所当然。黄裳失笑:“难怪。”刚才一路走来,他就发现这个镇子虽小,也算是五脏俱全。遂一转念,他压下嗓音,“那你出现在这……”
“无事。”东方不败了解黄裳的担心,只是神教内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极少,何况他此时还是一身女装,外表与寻常是极大的不同。
正这时,客栈的掌柜匆忙地推开后门,连声道歉:“今日雪大,本以为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来借宿……二位客官是要住店?”
“两间上房,再准备些热菜热汤,来两坛老酒。”黄裳一一吩咐,忽地看向东方不败,想了想,“还是先弄些热水来,好让夫人沐浴。”他可是还记得这人好洁,适才又是一路风雪。
见黄裳安排得停停当当,东方不败睨了他一眼,对这声听不出是否是玩笑话的“夫人”没表露甚么情绪。
掌柜的一一记下,让小二下去准备后,便亲自领着黄裳二人去了二楼客房。将东方不败的包裹放好后,黄裳追着掌柜下了楼。
“掌柜的,可否替我寻个车把式?”黄裳说罢,递给掌柜一块碎银,“就劳掌柜辛苦跑下腿了。”
掌柜接过银子顿时喜笑颜开,连声说好。
“你要换马车?”
黄裳点头,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东方不败飞针走线的手上:“天寒地冻,还是马车舒适。”反正有现成的好马,再找个能干的车把式就行了。
“黄先生真是会享乐。”
“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舒坦。”
黄裳倒是没否认。这风雪天,怕是三两日不得歇。
虽然他换马车的动机不仅是如此——想他一路走南闯北,在高原寒山哪样的苦没吃过——只是很明显,眼前这个独爱红妆的男子,似是铁了心打算一路上要做个妇人了,既如此,为方便他二人行走,还是准备辆马车稳妥些。
东方不败闻言一笑:“反正黄先生用的吃的都是本座的,花起钱来自然是不心疼了!”当他不晓得,这人当年用子回丹珠换的钱财怕早就散尽了,这一趟,除了这件珍贵的赤狐皮,甚至连当初在开封买的好马都没剩下。
思及此,东方不败又瞄了瞄黄裳身上的裘袍,心下也是几分不解。以这人的能耐,何至于把自己弄得如此落魄,遂道:“你这一副破落相,跟在本座身边,真是丢了本座的脸!”言罢,就手从一旁的包袱里抽出一件雪青色袍子扔向黄裳。
黄裳一把接下,听了东方不败的话语也不见害臊,只笑道:“东方兄有所不知,我为了那长白山的宝物几乎花光了银钱,进关前还是别人好心送了匹马。到了平定城后,请人做好这赤狐大氅后,才发觉银两不足,那掌柜的一心想贪掉我这块狐皮,硬是不让我赊欠,便只好又卖了马匹。”
“我本想着以脚力走向福建,这不是刚巧与东方兄同行吗!”
“你就诌吧,哪天本座不爽快了,就替你拔掉那多余的舌!”东方不败动作极快,只这点工夫就巧妙地改好了红皮氅的襟口绣花。
看到东方不败半垂着头,嘴角轻咬着红棉线。黄裳微一晃神,再见到皮氅襟口处细致漂亮的花色,心下是几分赞叹,口上却接着对方的话语:“黄某可不敢在东方兄面前胡说八道。”
抹平皮氅的褶皱,东方不败挑起眉:“那黄先生且说说,甚么样的宝物,竟是比子回丹珠更值钱?”
“长白山冰莲,可听说过?”
“冰莲?是雪莲?”
黄裳摇头:“非也。我在天山,自见过雪莲;却不曾听说长白山也有雪莲,等我拜访了当地的隐士,知道这冰莲更比雪莲珍奇。翻过了整个长白山,怕也没两株,恰巧那隐士家藏了一株干冰莲,我便以千金之价,劝说了他半年才买了下来。”
“哦?那这冰莲又有何奇效?”
“大抵与雪莲……差不多罢。”
东方不败闻言嗤笑:“黄先生真是聪明人!”
“千金散尽还复来,”黄裳笑道,“钱财花得快,赚得也快!”
“因而,你连身衣服的钱都没赚得来!”
“哈哈,”黄裳欢喜于与东方不败这番言语上的你来我往,“这倒不是。我这人有个怪癖,就是对身上的衣物有些讲究。若是不称心,我倒宁愿穿得破烂点。”顿了顿,他扬起手中的轻袍,“这是东方兄为我缝制的?”
察觉出这人言语里的欣喜,东方不败勾了勾嘴角:“黄先生多想了,本座不过是觉得你这一身褴褛,有碍观瞻罢了,离开神教前便让底下人拿了袍子来。”
黄裳细看了下这件长袍,确实只是一般的料子与做工,不过他还是微笑道:“劳东方兄费心了。”说罢,他踏出门,望着一个伙计正抬着木桶上楼来,“东方兄你先整顿下,待会我们再畅饮一番。”
东方不败看着这人破损的衣角消失在门外,不经意地悄悄扯开唇。他想,这个男人除了行事诡秘、想法奇特了些,倒也真是个不错的友人。
店伙计放置好干净的木桶,灌满了热水,另一个伙计跟着进屋送来烧得正旺的火盆,房内似一下子暖了几分。
“这火盆是每间客房都有?”东方不败突然出声。
那伙计瞅着东方不败的脸,不由得红了红耳根,略急促地回答:“不、不是的。是那位公子特地吩咐的,说夫人畏寒……”
眉梢轻扬,东方不败淡声道:“退下罢!”
“多事!”他轻嗤道,出门在外,他一般也不会过于讲究。东方不败从来不是无法吃苦的人。
却不由得轻扬起唇。
长发散下、宽衣解带,他试了试水温后,抬脚跨入木桶,缓缓地将身子没入了水中。
火盆里的炭火偶尔会爆出一声细响。
东方不败坐在浴桶里,一只手轻撩起水花,目光穿透水雾,落在了黑黝黝的火盆上,如失了魂。今日发生了很多事,他的心情变得愈发地奇怪了。
似有微妙的满足,遂又涌出一丝道不清的慌乱。
或许……
黄裳坐在客栈一楼的厅室,面前的桌上摆好了一些热菜。他一手撑着下颌,如在思索甚么紧要大事。良久后,他放松了身,往椅背上一靠,目光落在已经没了热气的菜肴上,不由微摇头。
若非知晓东方不败的厉害,他还真以为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一沐浴,都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水都冷了吧。”他喃喃自语,忽地扬声呼着伙计,“小二,把菜酒端下去温着。”
躲在一旁取暖的伙计,忙应和了声,快步跑了过来,收拾着桌子,瞄了眼黄裳,就见这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书,径自翻看了起来。
“黄晟仲,本座早已用过晚膳,便先歇息了。”
黄裳正看在兴头上,忽地听到东方不败那暗沉动听的嗓音,遂是反应过来,那人直接传音把话送到自己耳中来。
笑着叹息,黄裳又叫了伙计将酒菜端上来,便自己独自吃将了起来。
一夜无事。
一大早,黄裳就敲响了东方不败的门——今天既是换乘马车,这冰天雪地的,怕是得要一整日才能抵达平定城,还是早早出发为妙。
手指刚磕了下门板,黄裳就听到一声细响,遂是了然。里头的人没说请进,但既是开了门栓,也便是默许他可以进去了。
一推开门,他便是微愣住:虽知晓东方不败喜好红妆,却不想竟会亲眼目睹到这人在镜前描眉涂红。
黄裳即刻就敛回神,便是走进屋,择了个椅子坐下,目光也不回避,又略带一份兴味,注视着东方不败化妆、盘发的动作。
——他不过就说了一通话。昨天还有些挣扎惶恐的人,今日就能淡然自若地在他面前扮作女儿态。果不愧是恣意肆心的东方不败吗?
黄裳勾起嘴角,浅浅的笑容,却是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几不可见的温柔。
他哪里知道,若适才他有稍微的嫌恶、惊恐,东方不败的银针便会瞬时直飞过来,定当毫不留情地扎入死穴。
“东方兄说要看望侄女,不知你的侄女在哪?”见东方不败终于装扮完毕,黄裳笑吟吟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