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州城赶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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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腊八,私塾散了学。杨沐回到家中,安心读书,偶尔吴严会来找他讨论学问。
闲暇的时候也帮着母亲干活。这些年母亲一直供他读书,虽然不曾花费什么束脩,但笔墨纸砚这些花费是少不了的,吃穿用度也是必须的。别人家如他这般的半大小子,都能顶大半个劳力了,他不仅不能帮忙,还得母亲供养着念书。杨沐望望家徒四壁的家,看着跳跃的灯花下正做针线活的母亲,她还不到四十,却已经霜染鬓发了,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铁蛋,咋了?”杨母听见儿子的叹息,抬头看他。
这些年,叫他小名的人越来越少,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唤他铁蛋,他鼻子有些酸:“娘,这些年真是辛苦您了。”
杨母慈祥地看着儿子,伸手拢了一下散落的头发:“娘不辛苦。我儿子有出息,娘高兴着呢。”
杨沐看着母亲说:“等我考取了秀才,就能挣钱养家了,不让娘这么辛苦。”读书人中了秀才,就算是考取了功名,可免徭役赋税,优秀者每月还能领取公粮,也能独自坐馆教书了。
杨母笑了,眼角露出美丽的鱼尾纹:“好,我等着我儿考秀才中举人呢,将来做大官,娘就可以享福了。”
杨沐点点头:“儿子一定会让娘享福的。”
这天阳光很好,没有风,杨沐在院子里帮母亲翻晒莲子,听见有人唤他:“铁蛋!”
杨沐回头,只见一个瘦高的青年正往院子来,笑望着他。“林子哥,你回来了啊,快进来坐。”杨沐喜出望外,连忙给杨林搬凳子,“今年回得比往年早,还有半个月才过年呢。”他又进屋去泡茶。
杨林眼睛追着他的身影转来转去:“铁蛋,别忙了,过来说说话。婶子不在家?”
杨沐端了茶水过来,闻到杨林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也没什么,天冷,喝点热茶。我娘去赶集了。”
“我回来成亲的。”杨林接过茶杯,突兀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啊?!”杨沐吃了一惊,又觉得不妥,林子哥今年十七岁了,也到成家的年纪了,“恭喜你啊,林子哥。新娘子是哪里的?”
杨林笑了一下:“县城近郊的。”
“那你见过她吗?”
“见过几次,她哥是我师兄。”
“哦。”一阵短暂的沉默。
杨林含笑望着他:“听说你考过童生了。恭喜你啊!”
杨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春天去县城考试的时候,本想去看看你,才想起来忘记问你的地址了。”
杨林笑眯眯的:“一会儿给你留个地址,下次去了就找我。”
“好。林子哥已经出师了吧?”杨沐想起他学徒的事来。
“嗯,算是出师了。我现在给师傅打下手,抓抓药,看点小病,要做坐堂大夫,还需要很长时间呢。”杨林想起当初背药性、汤头的痛苦经历来,总算是熬过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杨沐由衷地为他高兴:“你现在是小杨大夫了呢,过几年,就是杨大夫了。”
“呵呵,等那时候,你恐怕就是杨大人了呢。”杨林笑着说。
杨沐有些窘迫:“哪有那么容易呢。”
杨林拍拍他的肩:“事在人为,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我成亲的时候,事情比较多,你能过来帮忙吗?”
杨沐连忙点头:“林子哥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叫我。”
腊月廿二日,天气冷晴,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杨沐穿戴一新,陪着杨林去接亲。一路都是水路,几条船披红挂彩,在漪水河上点染出一道亮目的风景。吹吹打打闹了一天,终于将新人送进洞房。
趁着闹洞房的当儿,杨沐退了出来,晚上喝了点家酿的米酒,有点晕乎乎的。他站在自家篱笆墙外,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抬首仰望着乌蓝的天幕,下弦月还未出现,天上繁星璀璨,杨沐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个有一双星辰般明亮眼睛的人来,颜宁现在在做什么呢。又想起今日的婚礼,明年,也许就是大新和三宝婚礼了,再过两年,颜宁和自己是不是也要成亲了呢?一起长大的伙伴,就这样各奔东西,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日夜相伴、不分彼此了。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薄薄的凄凉来。
过了年,颜先生举荐的西席先生也到了。因二月要考童试,吴员外不敢马虎,杨沐虽然能给蒙童授课,但给同龄的同窗讲策论就比较难了,所以必须得有有经验的先生来指导。新来的先生姓于,是颜先生的同窗好友,秀才出身,乡试屡次不中,故绝了中举之心,因家中颇有田产,所以不曾以教授为业,平素只在家中读书作诗,侍弄田产。这次颜先生请了他来暂代授业,尤其提到学生杨沐如何优秀,于先生知道颜先生眼光颇高,见他如此推重杨沐,便生了好奇心,答应过来坐馆。
杨沐从颜宁的书信中得知了这个于先生,知道他为人颇随和不羁。见到于先生的时候,杨沐还是吃了一惊,于先生个子矮且瘦,蓄着两撇八字胡,模样看上去颇为滑稽。但他言辞十分幽默有趣,才思也极敏捷,短短数天时间,就将这群大大小小的学子训诫得服服帖帖。
杨沐卸了授课之事,专心做学问。白天读书作文,与同窗一起讨论功课,晚间向于先生请教学问。于先生与颜先生治学的风格不太一样,颜先生的风格踏实而严谨,于先生则跳脱而活泼。杨沐接受两种不同风格的教导,收益颇多,进展飞速。
二月份的县试与随之而来的府试结束之后,同窗之中又有二人考取了童生,同了杨沐吴严一起去菁州州城参加院试。陪同去菁州的是吴家一个常在外办事的蒋姓管事,见多识广,带着几个没见世面的半大少年,坐着吴家的船上了路。
杨沐和吴严坐在前舱听蒋管事说天南地北的见闻,另外两个同窗在后舱里发奋读书。“蒋叔,那秦淮河的水真有胭脂香?”吴严听蒋管事说起秦淮风俗,不由得好奇起来。
蒋管事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茶:“哪有那回事,不过一些读书人夸大其词罢了。秦淮河两岸的青楼虽不少,但也不至能染香河水。”
“蒋叔你去过青楼吗?”吴严继续追问。
蒋管事放下茶杯:“自然是去过的。我们吴家的生意,许多就是在青楼里谈成的。”这事其实吴严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并没有实际接触过。
“青楼的女子都很漂亮?”问这话的是杨沐,他偶尔听颜宁提起过那些传奇轶闻,不乏青楼女子与书生的故事。
蒋管事笑了起来:“没这回事。一家有一两位相貌突出的撑台面,多半都是中人之姿、普通姿色,长得丑的也不乏。流落青楼的女子,多半是生活所迫,或卖身或被卖,哪里能够一个个都挑选相貌。再者去青楼寻欢的那些人,也并非都是官宦商贾,也有平头小民。这女子多以才艺相貌而定价,因此不论美丑,都不缺恩客。”
“原来如此。”杨沐点点头。
吴严撇撇嘴:“还有人去青楼找丑女人!”
蒋管事但笑不语,他自然不会跟他说男人办那档子事,熄了灯,美丑一个样,那些平头百姓,去青楼找乐子,貌美的买不起,自然就只能挑貌丑的。
吴严看着杨沐,以为他动了心思,便怂恿他:“什么时候咱们去开开眼界?”
“二少爷,你现在可去不得,当务之急是要读书考试。”蒋管事以为吴严要去逛青楼,连忙拦住,他少年心性,又从未经过人事,这万一被哪个姐儿勾了去,流连秦楼楚馆,误了学业、败了家产都有可能,自己岂不罪大。
杨沐笑了下:“没想过要去,不过是求证一下书本见闻罢了。”
吴严奇道:“你什么时候还看过这类书?”
杨沐有些羞红了脸:“没有,是听人说起而已。”
吴严明了:“是颜宁说的罢?”
杨沐没有回答。
吴严兀自嘀咕:“你说这个颜宁,人小鬼大,什么杂书歪书都看,颜先生也不管管。”
杨沐默然不语,吴严和颜宁不对路,积习由来已久。
蒋管事看气氛有些僵,便出来活跃气氛:“菁州是个不错的地方,美景与美食颇有点小名气,待你们考完试了,我带你们到处走走尝尝。”
吴严立即附和。杨沐勉强笑了一下,又想起颜宁来,颜宁对吃食颇有偏好,自己自搬到私塾去住之后,颜宁给他扔了好几本关于吃食的书,举凡能弄到的材料,他都学着做了。厨艺也是有天赋的,同样的材料和做法,颜宁能将菜烧得辨不出原色,而杨沐却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来,连颜先生这样不苟言笑的人也称赞过杨沐的手艺,颜宁更是把杨沐当成自己的专用厨子了。于是在心里作了一个决定:考完试之后,去曲县看看先生和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