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浮生  第028章 兵临城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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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漫天飞箭,人命如同蝼蚁被无情践踏,阿辛恍若回到过去,十几年,对死亡形成麻木。身边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前赴后继,而她的责任——做最精准的预见与部署,最大程度减少伤亡,因为特派局面对的是人定之为“穷凶极恶”的异类。
    因为有了“保护人”的崇高目标,披上这件圣衣,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屠杀,非“顺者昌,逆者亡”的简单游戏——天生的敌人,注定杀伐,从来没人能改变。一名战士,只能坚守唯一不变的信念,随时马革裹尸,换来战死沙场的最高荣誉。
    所以,杀死他们,也是一种成全,成全军士最后的荣耀。
    所以,她冷眼看着城下的厮杀,尽管不愿,尽管同情,尽管恐惧,可是战争,只能用战争结束。战争脚下,人命就是如此卑微不堪,灵魂不再祈求死神的怜悯,人回归至最野性的杀戮,血染遍疆场,触目惊心……
    若人与妖魔水火不容,时下无妖无魔,人与人,依然互屠。
    多么复杂的物种,最聪明,最愚蠢,最善良,最凶残,最美也最丑陋……
    高建亭率一队兵马冲杀,按她事先所述——
    “敌方行军有素,士气很强,轻骑为主力,辎重后行,来势凶猛。建亭出阵时摆弯月弧形,主攻侧翼,前番发箭是为削敌士气,待其阵乱,攻势稍减,再以厚实月轮抵挡,完全能阻下,两侧张和自如,可与内凹处兼顾,看似薄弱却包藏凶险……尔后趁势反击,一举破敌,顺利的话,两个时辰……结束。”
    “精彩。”三少眸中隐现微风般的淡笑。
    城下珋军见城门未开反陷箭阵,察觉中计,继出现骚乱的迹象,形势陡转急下。建亭率军势如破竹,直取贼首,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
    “王爷把珋郡王三十万大军变成亲领三千来犯,才叫真正的精彩。”阿辛回句恭维话,不是她谦虚。麒麟有手段派岳景梧吞下近三十万兵马,区区三千岂在话下?引敌来此,是为什么?脑中无由灵光乍现:又在考验她智商?从进宫解决事件到带她来这儿,他全知道,刻意安排的??军师呵……但是,他用得着为测试她费这么大心思吗?也许……只是巧合,也许他对珋郡王一战有别的安排……也许……
    她愈觉乱了,似乎很介意那句“我想证明……最有资格站在我身边的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那么多,甚至找借口……想利用就利用吧,利益的驱使下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是麒王,被授予大权的同时时刻被皇帝提防的王侯,不会娶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样貌其次,至少身份与能力,够配得上他。
    想到这层,阿辛释然,也冒出一股寒意:传闻中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缘于他择偶眼光太高?抑或,他早前就盯上了绯莫辛?!!
    宛如画中谪仙的隽美男子负手立在墙头,她努力想从那张如梦似幻的侧颜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越来越看不清他了。
    “军师,深得我意。”三少转望身边的妻子,嘴角挂着轻舒的笑,仿佛冷酷战场中独存的一抹温暖。
    “……”像有根细针猛扎的刺疼袭上心头,她强咽回去,自当幻觉,“我……很荣幸,为王爷效劳。”话语带出压下的疼感:他承认了?试她够不够格……
    几名将军眼见为实,心中佩服,对阿辛的看法大加改观:难怪能获麒王重用,不可小觑。只不大懂,小时、分钟……时间概念?
    “军师神机妙算,我等惭愧,先前心有不敬,万望海涵。”一将抱拳致歉。
    “没关系,我偶尔眼光也会出问题。”阿辛平平板板道。
    三少听出她意有所指的讥讽,并无不悦,反生几丝宽慰,眸光淡转:“军师的偶尔,本王会填补,无需担忧。”
    阿辛有点后悔多说了,话到这个份上,亦冷静许多,管他是虚情是假意,对一件工具纯属多余。她抬起右手端枪状,侧身瞄准城下混战中一名金色盔甲的魁梧大将,自言自语:“……两点钟方向,距离八百六十米,预计动向北偏东三十五度,射程之内,误差十四秒……”右臂展平,向旁要求,“弓。”
    万众瞩目的时刻到了,阿辛不才,掉链子了,面临一个严重问题:她张不开弓。
    众将吊起的胃口顷刻间如“樯橹灰飞烟灭”。
    阿辛满腹怨念时,三少对旁边一名小将耳语了几句,随之一把轴距较小外表美观的青弓取来,拿着很轻巧,她试着拉了拉,点点头,表示此物合格。
    箭搭上弦,她瞄向败北而逃的目标,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嗖——”箭翎划破长空。
    金色头盔掉落,乱发散披的敌将惊慌过度,逃窜得更加狼狈……
    真可惜!众将一致叹愤。
    “军师故意留他性命?”三少漫不经心地问。
    “是。”她声色低凉。教别人杀人是一回事,亲手杀人是另一回事。
    一问一答,观者噤言,违背三少的意愿,下场可危……
    “传令,命建亭全速追击,本王随后便到。”他并没责怪她,语气依旧如往常的轻淡。
    “三少,你伤势还未痊愈,不宜亲往,”谢满春忙出言相阻,唤一人,“周将军。”
    “王爷,末将请命,前去助高少帅一臂之力,誓拿下珋贼首级。”一位粗犷的大胡子出列。
    始料不及的耳鸣袭来,冲击阿辛的鼓膜,撕开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入意识深渊:
    “父王,为什么要打仗?”
    “阿辛为何这样问?”
    “我听见好多人在哭,活的人,死的人,都在哭,他们……哭得很伤心,没有家,没有衣食,没有人帮他们,只能害怕地哭……”
    “阿辛,你还年幼,大人的世界,不是你能理解的。”
    “如果大人的世界是让人哭,我宁愿不要长大。”
    “……阿辛……?你不知,大人的世界,是……充满yu望的世界……人欲无穷无尽,永得不到满足,yu望多大,所付代价就有多大,打仗,仅仅是一种手段,一种最残酷无奈的选择。大人的世界,一旦涉及利益之争,即使不打仗,纵然大部分人无辜,也难逃成为牺牲品的命运。犹‘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理,分合若循环,覆辙重蹈。弃教训如糟粕,总记不住经历过的疮痍,一遍又一遍,终而复始,人长大以后,就会变得这么奇怪……或许你说得对,小阿辛暂时不用长大,父王会保护阿辛,一直到不能再保护了,阿辛便要学着去感受大人的世界,那里不但有哭,还有笑……”
    失去知觉前,阿辛感觉有人接住了她,落入温温的怀抱,鼻尖弥留一缕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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