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2、拭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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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亲在新婚不久被强行入征,他的母亲作为家属随军远征。在瓜熟蒂落管中流出生之夜,海族开始了大反攻,攻入陆族营地。到处都是海斗士飘逸的蓝色发尾,到处都是绣着双翼龙的海机营的军旗,甚至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海斗士脸上流露出来的复仇的快意,在海斗士冲进他们的营帐的时候,母亲终于血崩而亡。
父亲用那把黑色短刀割断脐带,将他放进营旗做出的简易襁褓里,还未来得及亲吻这个刚刚降世的孩儿,就被就被一支射进来的珊瑚箭射穿,跟他的母亲紧紧地钉在一起,死在高大的珊瑚林的阴影里。
管中流虽然带着陆族所特有的黑色瞳孔和黑色头发,但长期以来,他一直是把自己当做海族的一员而成长于神水宫的,虽然期间曾经不断地遭受海族的轻蔑和辱骂,但他不怨、不艾、不尤。
他要用自己的行动向海族证明,并不是所有的陆族都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邪恶。他这个陆族并不比他们那些拥有纯正血统的海族卑贱,所以,他发誓,一定要得到海族战士的最高荣誉——海斗士的称号。
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要参加海斗士的选拔,就一定要有充足的体力。
他决定卖掉他父亲留给他的这唯一的宝物——黑色短刀。
在神水宫,黑色是被永远禁止的颜色,因为那场圣战中到处飘荡的黑色留给了他们最可怕的记忆。
所以,每个从管中流身边经过的海族,都会用一种轻蔑、冷漠、甚至是憎恨的眼神看他那妖冶的黑色长发、深邃的黑色眸子,以及他手中正在擦拭的那把黑色短刀,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询问什么价钱。
管中流已经在这阴暗的角落里坐了一天,又冷又饿。
明天,就是选拔海斗士的日期。
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甚至连坐着的力气都没了。如果再不进食的话,别说参加明天的选拔,他甚至活不到明天。
管中流使劲地吞了一口唾沫,将擦好的刀插进黑色的刀鞘中,在地上画了个圈儿,放进去。然后,裹紧破旧褴褛的长袍,双手拢进袖筒里,一条腿蜷着,一条腿向前伸着,似乎是想选择一个可以舒服地死去的姿势。
他旁边的一个年老的乞丐却活得比他舒服。
这乞丐也是个陆族,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花白的头发也是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他在墙壁上挖了一个洞,用捡来的破布雨毡搭着,洞里乱七八糟地对着他捡来的东西,扎成一捆一捆的。高兴的时候,他就从洞里钻出来,靠在捡来的那捆破布烂毡上假寐,不高兴的时候他就钻进洞里睡大觉。洞口,放着一只纸盒子,里面零碎地盛放着一些路人施舍的铜板和食物。
此刻,他正裹着一条破旧的毡子,靠在那捆破布上,左手烧酒,右手鸡腿,吃得不亦乐乎,喝得有滋有味,还不停地砸吧嘴巴、鼓动唇舌,发出惬意的声响,完全不管一旁饥肠辘辘的管中流。
神水宫地处海底,周围又被神之结界佑护,六十岁才算成人,一百五十岁开始衰老,平均年龄在一百八十岁。这个老乞丐头发花白,皱纹堆垒,年龄应该在一百五十岁之上,是个半截身子已经被埋进黄土中的老人,可是,他在吃喝起来的时候,却完全是一副年轻小伙子的胃口。
他吃得行云流水,喝得落落大方,不时用油腻腻的手去摸脖子后面一条长长的疤痕。
他每摸一下,管中流就要“咕咚”一声,咽下好大的一团唾沫。
那老乞丐似乎也感觉到了管中流的异样。他暂时停下吃喝,看了看管中流,又看了看放在面前那把刚刚擦好的黑色短刀,居然冲着他晃了晃手中剩下的鸡腿,露出一口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符的饱满牙齿。
管中流一怔,呃?一把刀就换你这半个鸡腿儿?这也太不划算了吧?不过呢,如果我饿死了,可能不仅得不到这个半个鸡腿儿,甚至连刀都得被这老乞丐给捡了去,换更多的鸡腿儿大快朵颐。
管中流想着,又不禁吞了一口唾沫,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猛然一攥拳头,算我倒霉了,换!
他拿起刀,随手抛给那老乞丐。
老乞丐的动作倒是挺利索,一抄手,接住,然后,拔刀出鞘,用手指在刀锋上划拉了一下,试试锋刃程度,发脆嗡嗡的龙吟。
呃,似乎还满意。
他将剩下的半个鸡腿上的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举刀,对着手中剩下的那半个鸡腿儿用力地划下去,哧啦啦啦,将鸡骨头从中间劈开,取出里面的骨髓,又哧溜一下吸进肚子里,满足得双眉高挑,享受得艳阳高照。
吃完了,将黑色短刀入鞘,还给管中流,然后,用劈开的鸡骨头半躺在那剔牙,一副人生别无所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