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红袄的娃娃很是费力的跳起来推掉王府后门的木栓，“吱呀”一声，把那扇落了红漆的门，打开了条缝，裹得圆滚的身子从缝中艰难的挤出，刚踩上门口的阶梯，就在被别人踩实的雪上摔了一跤，娃娃捂着脑袋哇哇叫着滚下了阶梯，红袄子上缀满了雪渣，和娃娃的眼睛一样，亮摄人心。
    “咔吱——咔吱——”胡同里，棉靴踩在雪上哧哧作响，娃娃抬起头望向这一侧，几乎是立刻的止住了快掉出来的泪水和鼻涕，倏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笑得五官都皱到一起地扑向出现在胡同尽头的青年。
    青年仿佛很是习惯这场景，微佝下身子，张开双手，让红袄小娃娃扑他个满怀。
    “先生先生！您怎么才回来啊先生！”
    小孩子软软糯糯的嗓音瞬间让青年心头一暖，也不去管小娃娃亲得他满脸的口水，笑着抱起他往府门走。
    “怎么，弘儿想先生了？”
    “先生不在，都没人帮弘儿默书没人陪弘儿画蚂蚱了！”小娃娃嘟着小嘴，一双圆眼睛晶亮晶亮，“弘儿好想先生，也想出去找先生的，但是爹爹坏！爹爹又忙着不来陪弘儿，又不准弘儿去找先生！”
    青年的表情像是初学开融眉目都捎上了柔和，拍拍小娃娃圆屁股，笑道，“弘儿可是忘了先生教的礼法了？长为尊，不可不敬！”瞅见小娃娃仍是别扭，青年笑弯了眼，“不过不用再抱怨了，先生不是已经回来了？”
    刚说完这话，青年一抬手推开了掉红漆的木门，三年前栽上的梅花红透了眼帘，雪绒缀上枝头。雕栏画栋，深沉而奢华。几个侍女坐在不远处的小房里笑谈、浣衣，顺着一条回廊往里看，鱼贯而出的侍婢手捧食盒绕着回廊走入内院，一侧的厨房里，剁菜翻炒，锅碗相撞以及大厨骂小帮厨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清晰和熟悉。
    青年放下小娃娃，反身关了府外的宁静死寂。挂上木栓时，低头微笑，不知是在对哪里的谁，浅浅的说了一句。
    “我回来了。”
    在牵着小娃娃从后门走向前厅的这一路，小厮侍婢见之无不立刻止住嬉笑，福了身子，恭谦地道句：“先生安好。”也时有比较调皮或者新来的侍婢，瞪着圆眼脸蛋红扑扑地望着这位传言中的先生，眼中满是仰慕和欣羡，小红袄娃娃总是装作很凶的咬牙样，一跺小圆脚，学他爹喝一声，“哼，没有规矩！”
    “你、你们，都听说了没？！”粉装小丫头做神秘状，凑个脑袋到侍婢堆里。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阮先生回来了！不然春丫头可不会笑成这样！”
    “我！我哪有……”
    “啊，真的啊！阮先生回府了？”
    “对啊，刚踩进门儿，厨房小赵说看见先生牵着小世子正准备去拜见王爷呢。”
    “先生这次回来……不会又走了吧……一别三年，相思成灾……唔……”
    “行了吧阿桃，先生不过是教你写会了自己名字，你看看你现在这芳心暗许这模样！”
    “芳姐姐可不许戏耍我……你，你敢说你没动心么？”
    “哪有，我看春丫头才对先生暗动红鸾了吧？”
    “哈哈，春丫头也脸红了……”
    “噫！这王府大院里没待嫁的女子有哪个不迷先生的，那无双样貌，那立挺身姿，那儒生风采，那冰雪气质，怕是连某些嫁做人妇的也……”
    “呀！先生！”粉装春丫头瞪大了眼，一干丫头们全慌了神，一个个儿止了话头，红了脸，低下头来福身子。
    “先生安好，小世子吉祥。”
    小娃娃嘟嘴，扯了扯青年的袖子，青年微笑着微偏头，眼神似在询问，小红袄一跳一跳的开始扑腾。
    “先生！弘儿要抱抱！”
    青年失笑，无奈地摇头，一双深黛的眼瞳略垂出了万般的宠爱，“胡闹！”嘴上是这样说着，可仍是放轻了手一把捞起小红团子，搂在胸前。“一会儿到了前院就自己去找奶娘玩，先生有事得与你爹商量。”
    “恩！”小娃娃笑皱了一张包子脸，晶亮大眼很是神气地扫了前边的一众侍婢，带着浓浓奶孩子的炫耀与作恶意味，侍婢们面上苦哈哈的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青年步履之间尽显稳重，被雪沾湿的衣袍根不能损那风华分毫，相反，还平添一丝别样的味道，经过那些个婢女身边时，青年轻轻点头，“姑娘们辛苦了。”又踏步向前走去，小红团子趴在青年肩头玩心大起，伸手又拽了拽春丫头的头发一把，可春丫头却将头垂得快埋进地里，两人走去好远，还不敢抬起。
    身边莺燕又继续嬉笑，讨论三年不见先生的变化。
    “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先生笑了？先生居然笑了！”
    “芳姐姐……我……我也看见了……”
    “以前先生都是冷冰冰的，一说话总得把人推出个十万八千里的样子，可是，刚才先生对我们说辛苦了也！”
    “啊……好幸福……”
    春丫头怔怔的，眨了眨眼才缓缓开口说了一句，“先生身上的雪，化了……”
    「三月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