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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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当路九爷寓所,灯火通明,杀机四伏。
客厅里影影绰绰身影浮动。有人匆忙进出,也有人被胡乱拖出来,一片血肉模糊,看不清脸面。
我和傅斟被直接带进了小书房,下人进来倒了杯茶,并传话说要我们坐在这里耐心等,至此便再无消息。中间傅斟坐不住,想出去看看,被门口守卫客气的请了回来。
室内只剩我们俩,对坐于茶几两端。手里虽捧着茶杯,却全没喝的心思。我问傅斟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他看看我,不说话。我再三追问,他逼于无奈,简明扼要的对我讲述了那封信的内容。
在信里,毓婉姨妈告诉傅斟,傅元白的死,是君先生一手策划的。傅元白与君先生一直为了执掌大权明争暗斗。本来傅元白设局要除掉君先生,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于是君先生先下手为强,制造意外,弄死了傅元白。毓婉姨妈无意间听到君先生于手下人的对话,隐约猜测出了真相。她想告诉九爷,却没有证据。内心十分焦急。此时同生会都掌控在君先生手里,她怕一时间扳不倒君先生,反过来对帮会和九爷都不利。这时她察觉身边有人时刻监视着她。于是写了这封信。毓婉姨妈决定以自己为诱饵,试探君先生。她故意去查君先生的所作所为,并假装已抓到把柄。如果君飞扬做贼心虚,一定会杀她灭口。所以一旦她遭遇不测,即可证明,杀傅元白和她的凶手,定是君先生无疑。
这封信寄出没有多久,毓婉姨妈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毓婉姨妈日常起居都惯使左手,偏偏吃饭使筷子用的是右手。所以除了至近的人,没人知道她是左撇子的事实。如果毓婉姨妈是自杀,那么一定是左手持枪。可是她头上的伤口,却是从右侧打进去的。按照傅斟的理解,那一定是有人握着她的手,逼迫她朝自己的太阳穴开了枪。
君先生说他没有杀人,可是每一个细节都证明了他是凶手。让傅斟没办法不怀疑他。何况死去的两个人,是生他养他的父母。
我正想再问仔细些,房门一开,九爷走了进来,在正中的沙发上坐定。他挥挥手,跟着的人都退了出去。他扫了我们一眼,掏出一叠纸张,甩在茶几上。我和傅斟一起望去,正是那封丢失的信。
九爷直盯着傅斟,对他咬牙压抑着怒火,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傅斟毕恭毕敬的回答说:“我也是刚知道,为着您的身体着想,本想调查清楚再跟外公说的。外公千万不要动气。”
九爷审视着他,一脸讥讽的说:“哼,为了我的身体着想,真真是我的好外孙啊!”
说得傅斟脸上一白,有些不知所措。忽然九爷的拐杖在地板上重重一顿,厉声喝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且问你,老金临死前跟你说了什么?戈良又到底是什么人?”
傅斟额头上登时布满冷汗。双膝一抖,跪在了地上,口中哀求着:“外公,我错了,我知错了。”见他如此,我也赶紧跟着跪下。
九爷冷冷的看着我们俩,我不敢看他,只低低垂下头。傅斟辩白着:“当日君飞扬接手顺泰,扶植亲信排除异己,捧刘善德上位,夺了老金的权。我以为老金定是为此心存芥蒂,才会故意挑拨离间。至于戈良,我怕外公知道了之后,埋怨爸爸对妈妈不忠。既然人已经不在了,何苦还挖出他的丑事公诸于众。戈良和他妈妈从小就恨我们母子,他想利用我,鹬蚌相争、一箭双雕,也是有的。都怪我糊涂。”
听见他言辞恳切,九爷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悔恨的说:“我又何尝不糊涂!年纪一把,以为慧眼识人,谁知是养虎为患。白白陪送了孩子的性命。我是老糊涂,老混蛋啊!归根结底,其实全都是我的错!”
一时间,祖孙三人个个眼圈发红。九爷让我们先起来坐好,又转头抚慰我说:“小蔓,别怪叔公。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我擦着眼泪摇摇头。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向九爷汇报说:“他马上就到。”
九爷一扫刚才的颓然之气,脸色冷峻的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来人笃定的回答:“万无一失。”
九爷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那人走了几步,九爷又不放心的叫住他问:“他可有什么怀疑?”
那人有条不紊的答说:“会给他通风报信的人都被控制住了。跟他说是蔡主任秘密到沪,九爷想引荐与他认识,并由他全程护送。他看起来并未疑心。”
那人出去之后,傅斟小心的探询着:“现在就动手是不是太鲁莽了?要不要再查清楚一些?单凭一封信恐怕有些草率吧?”
九爷恨铁不成钢的训斥说:“一拿到信我就将一干人等全部带齐。该问的问,该审的审。难道还要你教我如何办事?”
傅斟赶紧点头称是,垂首不语。九爷见他十分沮丧,于心不忍,又细细解释说:“如今的君飞扬,羽翼丰满,恐怕早已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想对付他,只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今晚不杀他,明日我们祖孙就成了他的阶下囚了。”
傅斟点点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夹出根烟点了起来。抽了两口,小声吩咐我说:“阿姐,麻烦你把窗子打开一些,烟气密了,怕熏到外公。”
我赶紧起身,将我背后的窗子打开了半扇。复又坐定,陷入忐忑的思绪中。九爷端坐养神,偶尔拿出怀表来看看时间。夜风从背后的窗口吹来,钻进领口里,冷的我缩了缩脖子。傅斟见状,体贴的与我调了换座位。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烟雾和寒凉的晚风。鸦雀无声。三个人六只耳朵,都在密切关注着楼下的动静,却心境迥异。
约莫半小时不到,寂静中传来隐约的车声,由远而近,渐渐清晰,转眼到了大门口。忽然傅斟嗖的蹿起来,扭身往窗口一扑,双手撑住两边的窗框,整个上半身探出外面,奋力大吼一声:“飞扬快走,有埋伏!”
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谁也没有防备。入夜寂静,声音更加凄厉响亮。门口的人一听见声响立刻冲进来,揪住傅斟的后背将他扯了下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想来他一步步的妥协、抽烟、开窗、与我调换座位,都是早有预谋。
室外传来车轮飞速转向的尖锐声响。须臾之间,纷杂的脚步声,仓促的喊话声和混乱的枪声骤然而起。
君先生的人反应极快,且训练有素。傅斟大声示警的时候,君先生还没有下车。想必他一听傅斟的声音,就全知道了。三辆车瞬间掉头,前面两辆扬长而去,最后一辆开到路口时停下,向追来的人开火还击,并阻住去路,掩护前面的车子撤退。
一阵枪战之后,阻击的车辆上全军覆没。追出去的几辆车自然都无功而返。
最后回报的确切消息是,君先生毫发未损,全身而退。傅斟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押着,站在当下。九爷脚步沉重的挪到他面前,久久的,久久的,不发一言。忽然,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傅斟脸上。那半边脸庞霎时肿了老高。九爷抬手颤巍巍的指着傅斟,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忽然浑身一震,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众人七手八脚的围上去,泼水,掐人中,都全无效果。
那晚,送到医院的时候,九爷已经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