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1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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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1
    这场恶战之后,王岩就一个人灰溜溜地回了俱乐部,他没有去医院——不是不舍得花钱看病,而是既嫌麻烦又觉得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只觉得自己在街上的回头率陡增——是因为一脸血迹的王岩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后来他一回去就蜷缩在宿舍里睡了一觉,浑浑噩噩的都忘了去照镜子。直到中午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衬衣上的好几处血迹,一块一块的红得怕人,他照了照镜子,见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淤血,右眼角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口子,血已经凝在伤口上了。
    他不敢出宿舍门,怕脸上挂了彩让同事看笑话。但不出去又不行,于是就找了个以前上学时候的近视眼镜戴上,也总还算能把眼睛上的伤稍稍遮住一些。
    王岩刚进办公室,老板就板起了脸,想要责问他怎么又这么晚起。看了他那副“阴死阳活”的嘴脸良久,王岩最后终于坚持不住了,便摘下自己的眼镜,跟老金说自己昨晚跟人打架了。
    老金也算得上是跑过江湖的人,对自己的员工不论怎么差劲,看到王岩那熊猫似的悲惨造型,便顿时发起火来,要给王岩出气,刨根问底儿的非得叫王岩告诉他是谁打的。
    王岩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晚上去夜场上班惹出的麻烦啊,便编个谎说跟自己女朋友晚上出去玩和别人发生了点摩擦,结果对方人多,自己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老金说那你也得跟他们要个说法,便一副关心似的口吻给他上课:“不是我说你,你这倔脾气能不能改改啊,你知道人家在外边的底有多深啊!不能逮谁招谁!这次算你幸运了,亏了只是点皮外伤,要是人家带着家伙呢?那怎么办?多让你妈担心啊!其实我扣你那五百吧,就是给你敲个警钟,让你别老一天不务正业的,说真的我也不想扣你们钱,扣你们钱我也发不了财。唉,我就说了么,晚上让你少出去,甚至别出去,让你在这儿值班是为了让你收收心,你当我还真少了个值班的不成?可是你不听啊!这回真出事了吧?我管你绝对是为你好!你看看吧,现在弄成这样了,所以说嘛,事实证明还是我不让你出去就对了!不信你问问你妈,看看她是不是也这么说!”
    王岩最讨厌别人动不动就搬自己家长的了,上学时讨厌,好容易现在上班了吧,又来了一个动不动就想给家长告状的。那时候妈妈给老金打电话也只是为了讨好一下,大家寒暄几句托付托付,可现在却成了老金告状的对象,什么表现都要跟他妈妈汇报一下,好像这个老板当得多委屈似的。王岩百般无奈,现在也没心思跟他们理论,只是同事们听到老板的唠叨便看耍猴一样地凑过来你一嘴我一嘴问长问短,弄得王岩背如芒刺既尴尬又不自在,只想让老金赶紧把话说完,然后跟他告个假,身心放松地彻底休息两天。
    老金一口气说了将近二十分钟,最后自己也累了,便坐在沙发上,两眼盯着王岩,好像是在告诉他“我说累了该你接了”。王岩一直没有听进他说的话,更不会接他的话茬,等他终于说完了,才说自己要休息几天,现在眼睛这样了,看东西都看不清楚。老金无奈,不耐烦地发着牢骚:“好吧好吧,你休息几天吧,好好养养,别再瞎折腾去了!”
    王岩回到宿舍以后就又睡了一觉。下午将近五点钟的时候,他被美慧的电话吵醒了。
    他本来不想接,觉得会很尴尬,但是一想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于是便摁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说道:“喂,是子豪么?你们打架啦?”
    “嗯。”
    “听说你受伤了,重不重啊?”
    “还好吧,不重。”
    “那你现在干吗呢?去医院了么?”
    王岩虽然接了电话,对方也只是出于关心,但他还是不想跟她多说什么,毕竟事情是由这个女人引起的,便不耐烦地回答道:“我在宿舍睡觉呢,去医院了!”
    对方也很识趣,知道王岩不愿意搭理自己,便说道:“哦,那你多保重吧!我不打扰你了,你睡吧!”
    挂上电话以后,王岩仰着脸躺在床上,不知是宿舍的灯光昏暗还是自己眼睛有伤,这会儿看什么东西都灰蒙蒙的。王岩闻着宿舍里终日不见太阳而散发出的一股股霉味,里面还夹杂了些若隐若现的臭脚丫子味儿,宿舍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分外孤独,泪水本想顺势淌下来,但是又怕淹了伤口,隐隐约约地感觉眼睛沙疼沙疼的,就赶紧转移了思维自嘲地哼唧一笑,随即把眼睛闭了起来,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崔晶。
    一分钟不到,他又一骨碌坐了起来,觑着两眼在手机里翻崔晶的号码,但等那边都已经接通了,他的脑海里却仍旧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
    崔晶:“喂,你怎么了?”
    王岩:“没怎么,我就是想你了!”
    崔晶好像觉察出了什么,便问道:“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王岩:“没有,我就是想你了,一会儿等你快下班了我去找你吧,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便语重心长地说道:“王岩啊,我想了想,我们不合适。我也别耗着你了,你以后也别理我了,我相信你能找个比我好的,行么?”
    王岩有些急,说道:“怎么不合适了呢?我们上大学时不就那什么了么?”
    王岩说的“那什么”,是指那会儿他们差点好上了,话说出去对方冷冷地一笑,等了半天,才回应道:“什么‘什么’了?现在跟上学那会儿不一样了,我告诉你吧,我已经跟那个人好了。”
    “是那个坐地铁的么?说要给你买房子的那个?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王岩想骂人,但是却没有力气骂出来。
    那边的态度也更冷了许多:“我干吗要告诉你啊!”
    王岩不无委屈:“那我们这么多天了是干吗呢?我们俩逗着玩儿呐?”
    崔晶很坦然,说道:“朋友之间就不能交往了么?噢,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咱俩就非得怎么着了是吧?”
    王岩带着央求的口吻,乞怜道:“其实晶晶,我今天就是想你了!下了班让我见见你行么?我就在你单位门口等你!”
    “还是别见了,要不真就择不清楚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你别这样,振作一点吧,像个男人!”
    王岩被崔晶这么一说,心里不禁一酸,眼角上的伤口也一跳一跳地疼起来。然而他现在只想见到崔晶,把他那辛酸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男人脆弱的时候往往也会失魂落魄,也会寻找慰藉,他们不会极端到砸碎了钢牙往肚子里咽的那种硬朗。面对自己工作的不得意,心灵上的孤独和身体上的伤痛,此时此刻的王岩就像一只轻飘飘的蝴蝶,不知何处落脚。他看看表,已经五点半了,知道还能赶在崔晶六点下班时见她一面,便穿上了大衣,飞也似地找她去了。
    但是今天崔晶下班却格外地晚,好像在故意躲他似的。王岩看着她的同事一拨接一拨地从单位大楼出来,偶尔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人们也只是投来诧异的目光,继而又表情漠然地远去了。他等得越发焦急,直到天色暗下来,路灯只给她单位门口留了一丁点光亮,自己却被黑暗拽进了更深的角落。
    这时候崔晶出来了。她远远地望见他,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往前走。王岩戴着墨绿色的蛤蟆镜,是怕别人看见他一脸的焦急和狼狈的伤口,却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崔晶在车站等车的时候,王岩本想过去跟她谈谈,看着车站上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又怕过去后崔晶会给他难堪,便半低着头,从墨镜后面隐隐约约地看着崔晶站在风里,头发不时地挡住眼睛,一会儿用手拨开,一会儿又下意识地甩过头去,风姿绰约煞是动人。
    直到崔晶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公交车里,不时从人缝中望他一眼,眼神里带了些无奈的怜悯——王岩一直跟在公交车后面好几站,却再也找不到崔晶的身影了,现在的他多么盼望崔晶能关心一下自己的伤情啊——王岩难过极了,却咬着牙不让眼泪掉出来,现在的他只能忍住不伤心,把摩托车翁隆隆地掉头开走了。
    回去的时候,他给崔晶发了最后一条短信,那是他前些天无意中翻到的徐志摩的一句话:“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世间的姻缘,有时候通俗的就像买葡萄,你喜欢吃酸的我喜欢吃甜的。碰上人家上赶着讨酸葡萄时你偏不屑卖,等好容易遇见了自认为合适的主顾,满脸献媚地给人家“买一送一”,赶巧人家又不爱吃甜的——男人和女人就是这样,高矮胖瘦、光怪陆离,无法定义何为登对、何为匹配——有的时候你拼尽全力换来的却是不屑一顾,然而有时恰恰你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他(她)便要传奇般地无法忘记你的容颜了……
    晚上,王岩又孤独的只剩自己在体育馆了。虽然他跟老板请了假,但却没有回家,因为他不想让家里人看到他现在这样子而又为他着急,心想反正这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仍旧是“好汉一条”。今天正巧是他值班的日子,偌大的体育管里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让他倍感空虚寂寞。现在崔晶没了,就连打发无聊情绪的上网,也会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这无异于故意揭自己伤疤,所以,王岩就只好什么都不干,一个人躲在被窝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直到接近午夜十二点,王岩才接到了柳云的电话,问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说自己现在才知道,还埋怨王岩不早点跟他说。王岩说你什么都别说了,赶紧来吧。
    半个小时以后,柳云给王岩拨通了电话,说自己已经在俱乐部的大门外了。王岩赶忙披起大衣,迎着料峭的寒风,哆里哆嗦地去给他开门。
    柳云问他的伤怎么样了,王岩也不说话,一直到了办公室,才脸色发沉地说:“我不想干了,你帮我收拾东西吧!”说罢便情不自禁地抱着柳云抽噎起来,柳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也可能因此勾起了自己的辛酸往事,霎时间也抑制不住感情涕泪纵横起来,哭声比王岩的还猛烈。
    王岩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三大包,能拿走的尽量都带着了,那些类似衣服架洗脸盆这种不值钱又占地方的东西,就扔在了宿舍。临走时,王岩为了给自己的不辞而别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在办公桌上留了一张字条:“老大,我对不起你,我把他们打了,怕警察上俱乐部抓我来,我得出去躲躲!就此告别,保重!”写完以后,他还特意把俱乐部的所有钥匙放在了字条的旁边,然后他们就趁着朦胧的夜色贼一般地坐上了去往柳云家的出租车。
    到了柳云的家,王岩跟小雨寒暄了几句,说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小雨也很懂事,微笑着给他倒水,说哪里的话,你别嫌我们家小就行了,委屈你将就住着。王岩说哪能啊,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搬这么多东西我就住旅馆了,知道你们小两口不方便,我明天就租房去。
    第二天下午,王岩果然在西坝河附近租到了一间地下室。这是个小套间,里面可以放床、放柜子,外面可以放沙发和电视,想象着布置起来倒也不乏温馨,房租也才四百块一个月。等到房子落实了,王岩又和柳云打车到来广营的旧货市场买了旧柜子和旧电视等一些便宜家具。最后算下来,连租房带买东西统共花了不到一千块钱,把这个尽管四处漏风满是潮湿的地下室布置得还真有几分家的感觉,这令王岩和柳云都比较满意。
    等房子差不多都布置停当了,王岩对柳云说道:“老弟,你今天辛苦了,一会儿请你和弟妹吃个饭吧!”
    柳云反倒客气起来,说:“老哥见外了,咱们什么关系啊还差一顿饭。”
    王岩说:“那也得请,叫上你老婆,麻烦了你大半天又是归置又是搬的,而且昨天又麻烦你媳妇儿。”
    柳云说:“真的不用啦!你要是这样就没意思了,再说她现在还没下班呢,咱俩外边随便吃点就行了。”
    王岩推辞不过,说你媳妇儿这顿先记着,然后就和柳云出去随便找了个馆子。
    这一次王岩没跟柳云喝酒,说自己的伤口喝酒恐怕不行。柳云说那就真别喝了,还问他用不用去医院看看。王岩呵呵一笑,说自己命硬着呢,这么点小伤看了嫌丢人。柳云“哦”了一声,说嫂子知道不知道这事啊。王岩说别提了,我跟那娘们儿黄了,说到伤心痛处,还是坚持不住,喊服务员上了四瓶啤酒。
    “唉,我说你啊,怎么总不见开花结果就都黄了呢?”柳云说道。
    “嗐,我看上的吧,人家看不上我,看上我的吧,我又不稀罕。”王岩道。
    “也是,不好弄!不过像你这长相,要说找个对象应该不成问题啊!再说了,你在‘状元红’那么火,怎么就不能在哪儿划拉一个呢?”柳云问道。
    “说的也是!我也奇怪呢!嘿!别提了,我们还是喝酒吧!”说着跟柳云碰了一杯,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我靠,你少喝点吧!要不然伤口长不好!”柳云也跟着一饮而尽,然后问道:“对了,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啊?”
    王岩道:“啧,我现在工作不干了,在‘状元红’又混成了这样,真他妈的没法弄!”
    柳云道:“那还是等你眼睛好明白了再说吧!”
    “嗯,对。本来就想换工作呢,之前找不到理由,这回可是赶上了。”王岩说着反而自己乐了起来:“呵呵,他们查我帐呢,我估计我总共得贪污了七八千!”
    柳云说:“我靠,哈哈,我说你怎么这么大手大脚的呢,要是这么算的话,这几个月你平均一个月得挣一万多呐!哈哈!”
    王岩盘算着,说道:“嗯,还真差不多,但是你说吧,我也没攒住钱,花了那么多钱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柳云笑道:“呵呵,是!唉,可能你真缺个人管你!”
    王岩撇着嘴:“你说的也对,真要是有人管我了,我哪敢这么折腾啊!呵呵!”
    柳云点头道:“是、是、是!可是你看我们家小雨也不怎么管我啊!”
    王岩说:“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是哥说啊,她要是不管你,那就是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可得注点意!”
    柳云道:“不会的,我老婆连踩死只土鳖都怕,她没这么大折腾劲儿——她对我好着呢,况且本身就是个老实人。”
    王岩笑道:“哦,那就好!呵呵。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老婆就好了!”
    柳云说:“别着急,会有的!不行哪天我让我老婆给你看着踅摸一个呗!”
    王岩说:“那敢情好了!哈哈。唉,可就是现在我一穷二白的怕自己养不起人家!”
    柳云说:“哎呀老哥,这得看你自己!你这心态就不对!你看我现在不是也什么都没有么,我还不如你呢,可是小雨还跟着我,是吧?”
    王岩羡慕道:“唉,那是你碰着了!我不像你,命不好啊!”
    柳云说:“可别这么说!对了,说正格的啊,你要是真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就上天津去吧!我以前有朋友在天津干夜场,前些日子他叫我去来着,我这不是还有小雨呢么,就没去。听说挺不错的,是个‘五百场’——反正现在北京也没你的地方了,你又不愿意去上个正经的班,要不然等你伤好了就过去看看?”
    王岩皱眉道:“我靠,我不至于惨的在北京都混不下去了吧?呵呵,甭管怎么样等我眼睛好了再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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