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 第六十三章 三生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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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琴名叫——三生。”
是吗?三生,真是个好名字。只是三生之后,是否还有三生呢?
我拨弄着琴弦,细细软软的发垂在胸前,看上去蜿蜿蜒蜒的,很是好看。冻得发红的指尖在琴弦上划过,只觉得一阵刺刺麻麻的疼,再一看,原来已经被那弦勒进了肉中。
他走过来,眉峰蹙起,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恼的说:“你还是这样的不爱惜自己。”
我扯着嘴角,不在意的将食指凑到唇边吮了吮。一丁点的血珠子本尝不出味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偏让我觉得有一股的咸涩。
李凤羡,每一个在我离开无忧宫之后所遇见的人,似乎都和这西京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么你呢?你的身份是什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坐到长凳上,低头抚弄着琴弦,低低沉沉的比我随手乱拨的好听了不少。柔柔软软的声音就像是三月里的春风,又像是夜里清冷的月色,恍恍惚惚的铺陈开一卷似朦胧又迷蒙的画卷。而画卷里不只美丽的少年少女,还有垂着丝绦的柳树,绽开花颜的桃树,以及许许多多的画船。
“这是什么曲子?”急性子的妙妙在琴声咋停的时候就毛毛躁躁的跑过去问。
“没有名字。”李凤羡好脾气的回答,手下却没有停,继续那一曲看似欢快却隐隐让人觉得悲伤的曲子。
“那就叫三生吧。”我在他那诧异的神色中又说了一遍,“三生。”
在这支曲子里我看到不只是三月里的春日宴,还有那依依不舍的诀别。
他没有反对,却问起我那日跑去看窈娘的事情。我向颜无月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就没指望会神不知鬼不觉。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
但是下一刻便有人替我解答了。
“李大人,你认识这位姑娘?”
原来是湖畔的那个莽汉。他憨笑着走了进来,看到桌上呢的香炉和古琴的时候,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李凤羡起身做了一揖,后又坐下,继续抚琴,倒有些不动如山的感觉,却又让我觉得这人是这般的孤寂,那仿佛谁都不了解的寂寞。
我冲动的冲他喊:“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去看窈娘吗?”
他愣了一下,伸手摸着我的头。那修长的,好看的手,在那一瞬间厚重的就像是一座山一样,“我不逼你。”
直到很久之后,当我再想起这四个字的时候,才知道这是怎样沉重的一个承诺。即使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逼我,却只有他依旧风轻云淡的笑着,那白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说:“我不逼你。”
他说不逼我,可是我却想和他说。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始终放不下一个窈娘,可是却没人想问我。他们都以为我只是小孩子脾气,只是放不下那初见时就将自己的心情告知与我的那个女子。
温暖的日光之下,冷寒的风将亭中香炉中升腾起的白烟无情的吹散。枯黄的、残败的柳枝在风中飘飘摇摇,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和大人的叮嘱。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这确实是事实。可是,她后悔了,在整理她丈夫遗物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窈娘的丈夫或许在最初的时候是把她当做替身,可是这世间最难解释的就是感情。不知不觉中他渐渐的也爱上了这个善良而柔弱的,却坚定不移的爱着他的女子。
而那个所谓的心上人他确实爱着,可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式的了。他是见了那个女子,可是却没有背叛窈娘。那个男人其实比谁都懂,过去的已经过去,惜取眼前人才是他该做的。
那一日,窈娘只听到了他说他只将她当做替身,却没有听到他说——只是后来,心已经不是能由他自己控制了。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傻乎乎的喜欢着他的女子了。
可是世间的爱情就是这么的奇怪,你以为他不爱你,却在失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是不爱,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窈娘丈夫的心情一直被他藏在一个很显眼的地方,或者说不能说是藏。因为他就是那么正大光明的放在那里等着窈娘去发现。
可是窈娘却是在她丈夫死去之后才发现的,这个时候却已经晚了。
窈娘的从容只是她在愧疚和自责之下的对自己的惩罚——一命还一命。可是情债却要怎么还?
“是什么东西?”李凤羡问道。
我笑了一下,倚在亭柱上,看向湖面,“不过是一张未绣完的帕子而已。”
初见时,娇俏可人的女子正绣着一方罗帕,那时候却已是一见钟情。她将只绣了一半的并蒂莲的帕子偷偷的送给他,期待着那羞怯的、惴惴不安的心情和无法言说的爱恋能传达到那个男子的心里。
莲开并蒂,君可知否?
那时初见是否是春光明媚的时节,俊秀的郎君,娇俏的女子,小园相遇。一个罗帕暗投,一个懵懵懂懂却情愫暗生。
妙妙呆呆的看着我,忽然的落下泪来。
她哭哭啼啼的将脸埋在我的怀里,呜咽着:“小小是坏人,说这么令人心疼的故事。”
我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是啊,我是坏人。妙妙莫要哭了。”
李凤羡皱紧了眉头,凝神看着眼前摆着的那一方古琴,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日的这个时候窈娘就该行刑了,只是凌迟之刑的那整整一千刀,她是否受的了?而受刑之时,她又是何种心情?
李凤羡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低声道:“她纵使可怜,但是却是身犯死罪。”
“我没想过她能活下来,”我顿了一下,“我只是不想看到她以那种凄惨的死法死去。那对于她太残忍,也太无情了。”
传说尸骨不全的人是没有资格轮回,只能在地狱受苦。可是窈娘应当想要和她丈夫在下一世相见吧,那时候愿能白头偕老,生死不渝。
“阿荔。”他这般唤我,声音轻柔却满是无奈和心疼。但他也只唤了一声,便不做声了。
“便是三尺白绫,一杯鸩酒也好啊!爱,有错吗?”
这短短的半年,不论我记得与否,我所见到的爱情都太过悲哀,似乎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之前的阮凝荔如此,现在的窈娘亦如此。
李凤羡沉默的看着我,眸色黯淡。他似乎在隐忍什么,又在诉说什么,但是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妙妙拉了拉我的袖子,她似乎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变得她连看都看不懂了。
我松开妙妙,站了起来。没了这赏景的兴致,眼前的一切纵使再美也没了意义。
“我回去了。”
身后,亭子里的琴声又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