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 第六十一章 美人煞(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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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哥哥那里就知道或许生下我的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就像哥哥说的无耻、背德,但是当我清楚的听到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的时候,还是彷如掉落了冰谭一样。
原来我竟是这样的一个身份。我的出生原来不止让那个女人觉得愤恨,而且成为了许多人的劫难。原来我的出生竟是那样的污秽,那样的不容于世!
“施主,人生不过须臾,当放宽心怀,及时行乐。”
“大师,小女不懂——这世间究竟何谓生,何谓死,何为快乐,何为痛苦?为何这世上有这么多的苦难、悲伤?”
但是他却说他自己也不懂,只是望着那悲悯的佛颜不停地念着佛号,说我着相了。可是这相又是什么?
离开须臾寺的时候,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的妙妙和百草也适时的出现了,只是那看过来的目光却含了让人费解的色彩。那仿佛是怜悯,又似惧怕的目光。
或许她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又或者她们怕的只是现在的这个我。
妙妙扑过来,抱着我,脸蛋埋在我的颈窝里蹭着,“小小,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笑了笑,这个傻瓜啊。
回到宅子里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身素服的窈娘登上马车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由得,我想起颜无月和我说的那些话,可是这样的女子真的会如颜无月说的那样吗?
窈娘也看到了我,远远的冲我笑了一下,然后钻进了马车。妙妙在一旁狐疑的说:“看不出来这女子会是坏人啊,一定是那讨厌鬼骗人。”
可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女子原来是这样的恨着的她的丈夫。
晚冬的西京依旧冷的看不见萌芽的花草,大团大团的雪团子就那样像一只只白胖的兔子一样或卧在枝头,或卧在房檐,偶在人经过的时候调皮的一跃而下,将人砸了个措手不及。
我在经过哥哥的院子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眼间看到那个素来清冷的男人落寞的站在院子里,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我和他向来亲密,可是如今却生分的到了这般地步,不是我在怀疑他,便是他在算计我。
这般的关系,让我再也找不到当初糯糯的喊他‘凌霄哥哥’的感觉了,那时候的我们是那样的亲密无间,那样的两小无猜。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和他之间究竟是为了什么走到了这般地步?
狭长的眼眸忽然的往我这边看了过来,我慌忙躲到门后。他又慢慢的将视线移开,只去看那一树的落雪。
哥哥,哥哥,哥哥……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喊着,可是除了越来越酸涩的鼻子和眼眶,心里空落落的,似乎丢了什么,忘了什么,再也找不到,再也想不起来。
十五年的相知相守,十五年的相依相偎,我很小的时候就以为我最终的归宿只有他。可是十五年过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和他只是两条交错的线而已,永没有相守到最终的一日。
“小小,你怎么了?”妙妙担心的看着我,我慌忙捂住她的嘴巴,转头看到哥哥似乎并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的时候,说不清楚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
我摇了摇头,勉强扯了个笑容。
“走吧。”
我以为在须臾山山道上的争执之后,我和颜无月便是再见也要等上数日,可是没想到当晚他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一日的晚上,这小小的长安巷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一支支的火把就像是蜿蜒的火蛇一样将隔壁的朱府围在了一个火红的大圈里。一身紫红官服的颜无月突然地从贼变成了官,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身份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然而哥哥却一点也不惊讶,不仅不惊讶颜无月的身份,也毫不惊讶窈娘会被官兵带走。
这一日的晚上,到处弥漫着火把上燃烧的松脂的味道,还有那在寂静的夜晚里分外响亮、清晰地孩童的啼哭,大人的咒骂和犬吠之声。
第二日,官府便在大街小巷贴上了告示,窈娘即将被凌迟处死,而罪名便是谋杀亲夫。
告示出来的时候,整条长安巷都哗然了,然后便是终日的咒骂声,仿佛那个娇弱的女子瞬间变成了魔鬼一样,即使她不曾碍到旁人,却依旧被辱骂着。
“豹儿,这就是真相。”那一夜,颜无月的脸在一片艳红的火光之中,涂抹上了一层艳丽的色彩,却也妖艳的不似凡人。
我向那被包围着的朱府看去。窈娘一脸从容的站在官兵围成的圈子里,临去时还不忘整理仪容,仿佛她去的是一场春日之宴,而不是官府的大牢。
妖娆的火光将这一处的天际照的恍如白日。我垂着头,看着鞋尖上的画眉,心里一阵恻然。
“颜无月,我想和窈娘说会儿话。”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说:“明日我带你去见她。”而后跨马离去。
第二日,颜无月很早就来了,依旧是那身紫红的官服,腰间配着一把黒鞘、红结的长刀。他一言不发的带着我去了关押重犯的大牢。一路上,他的神色严肃的就像是深冬的天气。而我却连他到底在生什么气也不知道。
纵使是天子脚下的大牢也是那样的布满了污秽,阴霾。不曾因为这是皇城而有任何的改变,反而有一种变本加厉的感觉。
我还未到大牢门口,只远远的看到那重兵把守的铜门,便听到了一阵阵凄厉的嚎哭。等我到了大牢里面,刚走到门口就觉得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阴腐之气扑面而来,还有那夹杂着的血腥气。
昏暗的地牢里,隐隐绰绰的烛火,凄厉的哀号,不绝的呻吟,无论谁都会想到炼狱图。我不敢想象在这样的地方,柔弱如窈娘该怎么存活。但是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我就自嘲般的一笑,那女子最后的结局不过是唯死一途。
牢头看到颜无月的时候,一脸谄媚的笑容瞬间浮上,知道他想要见那杀夫的女子之后连问也没问一句,就亲自带着我们往地牢的深处走去。
沿途,无数双枯瘦的手拼命地从门后伸出,他们凄厉的喊着‘冤枉’,但是却被跟着的狱卒一棍棍的打了回去。
窈娘的牢房在很深处的里面,不似前面的犯人一样,她有自己单独的牢房。见到她的时候,她依旧是昨夜的那一身素白的衣服,可能是因为她马上就要被处死了吧,狱卒并没有让她换上囚服。
“窈娘。”
“是你啊。”她抬头来,纵使在这种地方依旧仪态端庄。只是阴影之下的容颜却染上了一层郁色。
颜无月在陪我到了这儿就出去了,他说他只能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我在她身边铺着稻草的木板上坐下,虽然不似其他的牢房人多,但是却也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她笑了笑,问:“你来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杀他呢?你不是爱他吗?”
她似乎呆住了,而后靠着墙蜷在木板床上,双手抱着膝幽幽的说:“就是因为爱他啊。”
“我是那么的爱他,为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名声、父亲、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不在乎了啊。”
“可是他却背叛了我,你还记得我说他半年前整日不归的事情吗?其实我说的只一半是真的。”她恍恍惚惚的笑了起来,在摇曳、昏暗的烛火之下,她美的极为凄艳,就像是开到了极致的海棠一样,下一刻就会凋零。
“他只是去找他的老情人了而已。明明是那个女子嫌贫爱富不要他了,可是为什么,当那女子回头来找他的时候,他就那样下贱的全无保留的将自己送了上去呢?”
“原来这世间的爱情都是这么的可笑,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全无保留的付出不过是个笑话!”
“你知道吗?”她的笑容就像是哭一样,不,她确实哭了起来。那就像是水玉珠子一样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慢慢的从眼眶里滚落,直到滴落到床板上,溅开一朵破碎的,被尘土污染了的花。
“当我问他为什么背叛我的时候,他说那是他爱过的人。而我问他那我算什么的时候,他说只是替身而已。”
她指着自己的脸说:“这张脸,和那个女人很像。”然后她猛地用指甲一抓,血珠子就顺着那长长的抓痕滚落了下来。
“我恨他!我偷偷的把他迷晕然后囚禁在地窖里,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这样他就不会离开我了。但是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就像是住了一只野兽一样,止不住的想要毁掉他。然后便是无尽的折磨,直到上个月我杀了他,将他的尸骨与血肉分离开,肉喂了家里养的狗,骨头我特地放在暖房里腐去剩下的血肉,然后丢在乱葬岗里。”
“早知道这尸骨会让我的罪行曝露我就是将他埋在院子里也不会丢掉。”
她说那个男人也是她花钱找来的,原以为半年前的案子了,没人会在意了。可是……
“他真的不爱你吗?”
她仿若回忆一样,歪着头想了想,天真的笑了起来,“忘了。或许爱过,或许没有。但是他最爱的还是那个女人,而我只是个傻乎乎的以为只要自己爱着他就足够了的傻子。”
一刻钟的时间足以理清那些爱恨情仇,只是在窈娘的心里她的爱情或许从来没有理清过吧。
离开大牢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正艳。
颜无月翻身上马,说:“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