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山月不知心底事（5）
    次日。
    墨园。
    荇刚走到廊内，就看到对面匆匆跑来一名侍女，认出她正是那女子身边的人。拦住道，“主人正在休息，不知道此时不宜打扰吗？”
    春絮一见是他，忙俯身行礼道，“荇公子恕罪，春絮有急事向大少爷汇报！”
    荇扫了眼她手中的信笺，疑道，“什么事？”顾泓昨晚喝酒伤到脾胃，顾颍吩咐所有人不得打扰，他也知道顾泓的身体状况，不想因为不必要的小事打扰到他。
    春絮知他是大少爷心腹，索性坦言道，“千雪姑娘走了，这是她嘱咐春絮交给大少爷的信。”
    ‘千雪’这个名字，自上次的打人事件之后，在云轩楼已变得微妙。基于顾泓这层原因，各阶下人都不敢得罪‘烟岚’的人，见到这位‘千雪’，更是无不恭敬有加，避其道而行。
    对于众人的反应，荇也隐隐知道。
    但他本人曾被千雪没头没脑地骂过一顿，怎么都对她没有好感。大少爷二少爷这么关注一个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很是不解，现在她又不告而别，更觉这女子没修养。淡淡道，“正好我要去大少爷房中，我帮你带过去。”
    春絮一喜，连忙将信交给他。荇转身要走，见她还愣在原地，道，“你先回去吧。”
    春絮只好应着去了。
    等她走后，荇对手中折起的信纸翻了两眼，随手揣进衣袖，也没往心里去。
    ————————————————————
    秋雁江边。一叶小舟。
    舟上的女子一身素衣，乌发漫卷，乌黑的瞳子望着江边，迟迟不肯离去。
    舟尾的艄公见惯了迎来送往，抚着手中木浆，叹道，“姑娘从日头出来已经站到大中午了，到底还走不走？您要不走啊，也别耽误老儿的生意，老儿去载别人……”
    女子嘴唇动了动，道，“今天的船费付你双倍，再等等。”
    老艄公摇摇头，干脆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来，钻到船篷里睡大头觉去。
    ————————————————————
    逸园。
    “哥哥怎么样了？”
    顾颍昨晚也喝了不少酒，他天生的懒骨头，若不是心里担着顾泓，非要再睡上一夜才肯罢休。临近傍晚的时候，才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忠心耿耿守在房内的小泉见他醒来，忙上前伺候道，“回二少爷，大少爷中午的时候醒来一次，喝了两杯水就睡下了，听那边下人说好像也没全醒。两个时辰前大夫又诊过一次说已经没事。二少爷就放宽心吧。”
    顾颍悬着的心落下不少，嘀咕道，“你说他拼了命的去夺人家的‘酒神’称号，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小泉笑眯眯讨好道，“听外面传言，那个昨晚输得一败涂地的太守大人要从此戒酒呐！还是我们家大少爷厉害……”
    顾颍没好气白他一眼，皱眉道，“烟岚那边呢？千雪有没有传话给我？对了，她去看哥哥了吗？”哥哥喝成那样，她一定担心得要死。“我去看看她。”不等小泉回答，顾颍就自己提上鞋子往外跑。
    “哎哎，二少爷不要去。”小泉死命拖住他一条胳膊，把他从门口拽回来。顾颍甩两下没甩掉，不轻不重踹他一脚道，“你干什么啊死猴子？”
    小泉支支吾吾道，“春絮姐姐说了，这事只能大少爷知道以后你才能知道。”
    听他这么一说，顾颍更加狐疑，说什么都要过去看看。但小泉被踹了两脚都不肯放开他，双脚缠着门框，双手缠着顾颍身子，涕泪交加道，“二少爷您饶了奴才吧，奴才要是不能为春絮姐姐办成此事，她要让全云轩楼的姐姐妹妹在奴才脸上画猪头！奴才以后还怎么活啊……”
    主仆两人撕缠许久。顾颍又想起千雪这段时间对他的冷淡，顿时失了兴致，望着自己皱成抹布的衣服，骂道，“好了，狗皮膏药，少爷我不去了还不成么？放手！”
    小泉这才迟迟疑疑放开他，但整个人还横在门口，以防他偷跑。
    “她是不是不想见我？还是说她偷偷去看哥哥，不想让我知道？”顾颍猜测道。
    小泉泪没擦干的虾米眼眨呀眨，用手指在自己嘴巴上打两个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顾颍一巴掌把他拍飞。
    ———————————————————
    顾泓休息了一天一夜，终于恢复些精神，阻止侍女的搀扶，独自坐起身。侍女识趣地倒一杯水双手捧到面前。
    顾泓头也不抬地接过，水刚沾到唇，面色骤冷，杯子也哗地掼碎。上次他迷迷糊糊没感觉到自己喝过什么，现在一闻即知茶水被换了。
    屋里立着好几名侍女，全都吓得扑通跪地。当先一个绿衣侍女战战兢兢道，“大……大少爷饶命！这水是千雪姑娘吩咐的青果水，说是酒后不能喝茶水，对身子不好！”
    顾大少的衣食住行，一应物品都是严规戒律，下人们都是按规矩行事，没人敢私自乱来。顾泓平时喝的茶水更是如此。早晨用沩山毛尖，中午用瀑布仙茗，晚上用竹叶青，若无特别叮嘱，岁岁年年如此。说好伺候也好伺候，说难伺候也难伺候。
    今晨，‘烟岚’那边突然说要撤茶，墨园一干婢女吓得不轻，生怕大少爷生气，但来人是春絮，反复保证道只要待大少爷问起时报上‘千雪姑娘’的名字，一准儿的没事。‘千雪’这个名字，对她们意义不同。二少爷为她驱逐最宠爱的美婢，大少爷在墨园设宴亲自款待。她聚众殴打下人，助二少爷破阵……就算不论这些，单看能住在与大少爷的‘墨园’、二少爷的‘逸园’比肩的‘烟岚’，也能知道她在两位主子心中的地位。是以，婢女们这才听了春絮的话。
    顾泓扫她们一眼，已将她们心思读出一二，闷哼道，“把她给我叫来。”语气虽仍不好，刚才的冷厉已消弭不少。
    婢女偷瞟他一眼，如实道，“千雪姑娘走了。”
    “走了……”顾泓缓缓重复这两个字。
    婢女静静跪着，动也不敢动，等着他发火，但他面上阴晴不定好久，只淡淡道，“再倒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