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若是阔别多年，再次与那人见面，心脏是否还会悸动？
    若是有太多的问题没有解答，多年之后，是否还有当初的心境，想要了解一切？
    2。
    斜阳照在一条巷子里。
    那巷子与你心中所想的巷子一样：狭窄，角落又有一点垃圾。两侧的壁角生长青苔，积存着可疑的液体。目光再往上挪，则可见到小孩子的涂鸦。每隔一截，壁上便开了一道小门，几梯水泥阶上去，有一个小小的院子。一楼的住户总会想方设法地拓宽自己的领地。他们在笑院里头摆放着种了葱蒜的盆栽，支起的木架子上搭着晾晒的衣服，其中或许还有中年女人的大花内裤。
    “喵——”角落跑过一匹大花猫。长得肥极了，想必是每天都有小孩子省下零食喂养。
    “五十八号，五十九号。”菩提在一段阶梯前停了下来。
    透过半开的门，她见摆了几株盆栽的院子里，堆着许多木材。新鲜木头的碎屑散发出辛辣的味道。而在木材的中央，坐着一个男子。
    他看起来苍白而瘦削，额前一撮头发倔强地翘着。他左手中握着一小块木材，右手却捉了一柄刻刀。此刻，他刚抬起头，二人的目光交错。夕日的光辉落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温和沉稳。
    菩提设想过无数遍，未想过，阔别三年后的再见，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发生。
    秦履真的眼中没有讶异。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埋下头雕刻起来。一面却道：“进来坐一会吧。”好似二人之间毫无龃龉。
    菩提本有无数的问题，无数的埋怨。但此刻，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生涩地点点头，红了脸。慢慢地走进去，站在他身边。她见他手中的木材已有了粗略的人形。
    “你……这些年好不好？”真是烂俗的台词。但菩提竟找不到别的话说。
    秦履真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说什么好不好呢。”
    “也是。”菩提在他身边坐下来。她鼓起勇气，终于故作轻松道：“当初你，怎么就那样不声不响地走掉了。”
    “不想让你太早知道这一切罢了。也不想……利用你。去寻找别的方法，却仍然没有结果。真是好笑，命运不是那样轻易可以违抗的。”他自嘲般地笑了笑。
    是不想利用自己，所以离开？所以……去找到了薛柚？
    “我知道你想要问薛柚么？她只是个意外罢了。你愿怎样做，便怎样做。”秦履真顿了顿，偏过头去，又道：“你来找我，是为了未来一年的旅程吧？”
    菩提点点头。
    “略收拾一番，便一起上路吧。”他忽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木屑。
    “御风五尊……”他喃喃自语一般道：“身为志异师的你，还有权力选择你的命运。然而，身为傀儡师的我，只有依靠着志异师的天赋才能生存。真是悲哀呢。”
    “……”菩提忽然觉得心脏变得很柔软。明明不算嘴笨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却连宽慰的话也不知怎样说。
    “进屋喝一杯茶吧。”秦履真转身走入屋中。菩提跟在他身后，只见屋子里打扫地很干净，摆了几样旧家具。“坐。”他伸出手臂示意。
    靠墙置了一溜儿秋香色的旧布沙发。上头盖着针织的垫子，看起来很有“居家”的意思。
    沙发前有一张磨光的木茶几，几上摆了几枚木刻，都是各种兽类，惟妙惟肖。菩提坐下后，拈起一枚把玩，忽道：“你当初要走，为什么都不送我这样的一只？”
    秦履真挑挑眉，淡然道：“留给你有什么用？我若想找到你，总能找到的。”
    “你这次回来……开始为什么要躲着我？”
    “有些事情，不该我告诉你。”
    “桉生呢？”
    “对不起，它只是我的傀儡。”
    “……薛……柚，她怎么不在？”
    “她每天总要出去走的。”
    也就是说……她还会回来的吧。秦履真，你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难道希求我们和平相处？她对你来说算什么？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菩提将那木刻放在木几上，开始玩自己的手指。
    “给你倒一点茶过来。”秦履真走开了一会，拎回来一只玻璃壶，里头是蜜糖色的汁水。又取了两枚擦得很干净的杯子，将那茶水倾进去。一股酸甜的香味在屋子中蔓延开。
    “我自做的柚子茶，你可以喝一点。”秦履真在菩提身边坐下。但不知是否刻意，他挪开了一点，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菩提将那茶喝了一口，柚子的味道很浓烈。她偏头去看他，却发现他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知在想什么。菩提多想问“你对我有没有感情”，但她不敢开口。她只是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企图从中寻找蛛丝马迹。他曾与她一起那样亲近，只是少了情侣的名头。他曾在大佛山的影寺里，抱着她，说她会好好活下去……
    “我记得你以前爱说我身上有太多的谜。”他忽开口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啊……是啊。现在仍然让我看不透。”菩提有些失神。
    “那些秘密……其实说明白，也没什么意思。”秦履真道：“若非因为傀儡师的身份，我应该和他们没有区别。檀柘，鱼之路……我其实很羡慕他们。”
    菩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但他却好似在喃喃自语，把身边的她当做了空气。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我一向都没有说话的欲望，但这个时候，忽然很想说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