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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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辉斜洒,夜笼衣衫,天宫的月格外清盛,似那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就连屋中的烛火也被那光华照了下去,唯独窗前立着的那个人,白衣萧萧,背影如月光一般皎洁。婉婷静静望着他,不敢出声惊扰,房内一炉水木沉香将要燃尽,那香气一如他的轮廓,冷淡而寂寞。
    液漏声声慢,时间仿佛要静止般,寂静中似有乐声隐隐从远处奏来,清音曼妙,锦瑟婉转,是谁不小心碰翻了玉盏,醇酒化作细流,蜿蜒淌入人心底,使人迷醉。
    不知是否感到她的凝视,冷秋尘徐徐转身,他俊冷的容颜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的柔和,唇角略微挑起的弧度将那份孤峭稍稍融化,就连那双紫晶般的瞳眸也带着暖意,目光如水将她笼住,托起在深潭当央。他缓步走至榻前,坐下,替她拨开粘在颊上的一缕发,问道:“好些了?”
    面对他的温柔,胸口似被什么堵住,婉婷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在他的相助下撑起身子,看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他又问。
    她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摇头以对。
    他微微一笑:“怎么,这么不愿和我说话?”他一顿,“我走便是。”说着便起身。
    方转身,衣角却被她扯住,他回头,她却垂眸躲开目光,贝齿将唇咬住,内心的挣扎泄露无遗,良久,她才忽而扬睫道:“我……”话只开了个头,泪水便无声而落,如断线的珍珠扑扑簌簌。不是不想说,只是她自知一开口便再也忍不住,对他的愧疚与抱歉似无数冰丝将她死死缠住,勒得她几乎窒息,而思念与渴求郁积在心头,累累成丘,压得她几近崩溃。
    冷秋尘一声长叹,复又坐回床前,将她揽入怀中,她轻轻挣扎想要躲开,但他显然再不打算放手。他曾眼见她从自己身边远走,无法挽留,这一次就算要将她囚禁,他也在所不惜。
    他小心将她抚慰,珍而重之:“何必让自己这么苦?”
    她哽咽,只道出一句“抱歉”。
    “何需道歉,你并未做错什么。”他轻抚她的发。
    她将脸埋入他肩头:“我伤你身,又负你心,说好天涯海角与君同往,却弃你而去,我当真差劲儿。”
    她的责任心太重,他无奈却心疼。他挑起她下颌,强迫她抬起目光,问:“你离开可是为我?”
    她点头。
    “既是为我,又何谈负我?”
    “但你救我无数次,我却一再将你逼入险境,乌依镇,鬼门关,望尘异境,次复一次,哪次又不是九死一生,就连助我释放灵力,你亦被我灵力所伤,炙影说得没错,我在,你的麻烦便不会停歇,我只会成为你的负担。”她心绪起伏,语声也急了起来。
    冷秋尘摇头:“你太在意别人的话,只要你在我身边便足以,刀山火海何足惧,我并不在乎。”
    “可我在乎!”她声音微扬,眼底有股不可阻挡的无助与惊惧,“别人骂我我可以充耳不闻,唯独牵连到你时我做不到,看你受伤,我这里……”她紧紧握着心口,“我这里如被凌迟,与其让你陪我入死地,我宁可背弃一切诺言,做个忘恩负义之人。”她越说越激动,语声略带嘶哑,慌乱窜上心来,她无处可躲,只得将脸埋在膝头,双臂环抱住自己,“我怕,我真的怕,与望尘异境一役在即,求你无论如何要全身而退,求你!”
    何曾见她表露过心中恐惧,而此刻这恐惧那般真切,却是因担忧他的安危,她那最后一句几乎是在乞求。冷秋尘大动,胸腔如焚了团火,几乎压抑不住,他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压入怀中:“别怕,有我在。”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怕,”她声音与身体都在发抖,“天塌下来你顶着,剑刺过来你挡着,就连我控制不住身体中爆发的力量你也替我接着,你总是为我在赌命,我怎能不怕?”她顿了顿,声音萎顿下来,“或者说我是害怕自己待在你身边,我怕真的有一天我会亲手将你的命葬送,与其这样,我宁可折磨自己,只求你万全,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他双臂随她的话渐渐收紧,胸中的火烧得更烈,这是自他受伤以来她第一次敞开自己的心,她的心那般透明,让人一眼便可望穿,她对他用情至深。可是,她只道他肯为她赔了命,而反之,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五脏六腑烧得灼痛,然而到了嘴边却化成一抹满足的笑,仍旧是那句安慰似的“别怕”,却似在保证什么。他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将她包裹,如巢于倦鸟,如港于渔船,别样的安全,仿佛可以让人不顾一切放心地依赖。
    她渐渐冷静下来,他握住她一只手放在心口:“你不在,这里便空无一物,既无心,我又何必在乎这幅躯体?”
    她猛地仰起头望住他:“你必须在乎!”
    “必须?”他略加思索,“可以,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事。”
    “何事?”
    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他攥紧:“回到我身边,将你拿走的东西物归原主,我便承诺你绝不再轻易涉险,否则我是否罔顾性命都再与你无关。”他的眸锁住她,深如湖,平如镜,霸气与温柔同在,将她的影子包容其中。
    她微微一怔,不知如何作答,他提出的交易分明是带着威胁的,并未给她选择的余地,但也正因如此,他既成全了自己,亦成全了她。他的无微不至常常在不经意处,只要他在,万事似乎皆那般轻易。
    见她不出声,他复又开口:“如何?”
    她苦笑:“你从不做无把握之事,若非已知道答案,你不会与我谈条件,你并未给我退路。”
    他眼底有朗朗笑意:“你很了解我。”
    她一叹,一手于胸口一握,做了个掏心的动作,又往他心口一推:“呐,你的心还你。”她又将动作重复了一遍,“我的也给你,如今我的心在你的身体里,你若伤害自己便是伤害我,你若罔顾自己的性命便也是罔顾我的性命,你看着办吧。”她的话有些赌气的味道,亦带着点儿挑衅,却意在生死随他。
    他眉峰一挑,盯住她不放,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双颊通红,可一手还被他握着,躲又躲不开,只得将头垂得更低。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不敢看他,半晌,他忽然一拉他手腕,她毫无防备下跌入他怀中,他臂弯的力度有些霸道,下颌抵在她头顶,平静的声音传下来,带点无可奈何:“你这是挑衅?多日不见,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婉婷将脸埋在他胸前,环在他背后的手紧握他衣襟,声音闷闷的:“我不甘心,我自顾自难过,钻了这么久牛角尖,为何你一句话便能将一切化解,那我一直以来到底在干什么?”
    他叹息:“你以为一直以来只有你在钻牛角尖?”
    她惊诧抬头,不相信如他这般从容的人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他却淡淡接道:“我亦如是,一遇到你的事我便无法从容,一直以来我以为只要你安全便可以什么都不顾,就算赌命又如何,却忘记顾及你的感受,直到那日你走出我的视线,我才明白原来我在忽视自己的同时也在伤害你,我枉说要护你周全,殊不知伤你最深的却是我自己。”
    他向来惜言,更逞论与谁倾吐心绪,但此刻他卸下所有防备,将自己坦白于她面前,那份孤萧绝傲隐而无踪,不再是拒人于千里的冷冽,月光与清烛之火照自身后,被他深澈的紫瞳吸尽了华彩,双眸明亮如星,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在穹宇之中徘徊,穿越千万年的光阴而来,徐徐响在耳边。
    她心中恻动,感然,爱极生怖,爱极而盲,他与她都太过在乎彼此,却忘记彼此便是一切,赌上彼此,便是赌上一切,输了彼此,输了一切,生死便也不再有意义。
    她自嘲而无奈地笑,看来是想通了。冷秋尘低头看她,她脸上犹自挂着泪珠,他伸手替她抹去,浅笑道:“这样笑着就好,不许再哭了。”
    她也不应,只是拉着他前襟迫他俯身,自己却欺身而上,轻轻吻上他的唇。他眉峰一扬,颇为意外却并不抗拒,反而环住她的腰拉她贴向自己。干柴烈火,他双臂收紧,被动划为主动,深深将她吻住,一贯地带着侵略性,却又珍惜而小心。她双手攀住他肩头,回应依旧生涩而害羞,却能点燃潜于他身体最深处的欲望。
    他抑制住自己将她放开,见她双颊泛红,目光迷离,红罗帐筛进依稀烛火,将她的容色映得绮丽明滟,她略急的呼吸撩拨在他颈上,轻柔而温热,他瞳孔一缩,目光深浅变换,声音格外低沉:“你这是在玩火。”
    “我知道。”她音色沙哑,却不紧不慢,颇为清晰。
    他双眸一眯:“知道你还……”
    “我要你。”她不容他把话说完,却因羞涩而躲开了他灼热的视线。
    他讶异,唇边却勾起一道欣悦的弧度,她的大胆与青涩,矛盾得令人怜惜。他凝眸将她审视,却并不随她所愿,不是不想碰她,但到底近来她未曾好好待过自己,虽一直强撑着,这会儿怕也到极限了吧,他不欲为她再添负担,犹豫道:“你的身子……”
    “无妨。”她声如蚊呐,压抑住狂乱的心跳,含羞扬睫,水样目光中隐隐带着些鼓励的意味。
    他唇边笑意更深,挑起一缕她黑缎般的长发,覆上一吻,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娇艳的容颜,纤长的脖颈,停在她领襟处。他的目光骤浓,手起衣纱落,他缓缓将她压倒,秀发铺泻,三千丝如瀑,衬着她盈皙的肌肤,绯红的唇色,旖旎非常,他满目惊艳。
    “尘。”她唤他,音色飘渺,浅浅水雾漾在目光中,他的倒影似也带着波纹。
    他轻啄她的额头:“你很久没这么叫我了。”
    她以指描摹着他脸上的轮廓,有份眷恋镶嵌在她的表情里,将他牵绊住,她柔声道:“我,想你。”
    他一震,有股莫名的情绪激荡在胸口,几乎将他淹没,他低头,炽烈的双唇烫上她的身体,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她在他宽阔的胸怀中绽成一朵妖娆的花,怒放在月夜深处。
    几番痴狂,几世纠缠,是生死轮回也斩不断的羁绊。
    灯深,夜遥,星河渺,露华浓。
    秋寒五更天,夜犹未央,帘外风起,疏疏飘着凉意,冷秋尘披衣起身,将殿中暖炉烧旺了些,回头却见婉婷不知何时已醒,拥被而坐,隔了罗帐望着自己。他挑帐坐下,顺手取了件衣裳搭上她肩头,浅笑道:“才五更,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还不是一样?”她轻声细语,款淡的神情格外恬静。
    很久没有这般与她独处,此刻竟有丝异样的怀念于心头徘徊,他并非怀旧之人,可一旦烙上记忆却又那般深刻,抹都抹不去。他将她笼在眼底,一时别不开视线,好像从多少年以前就这样望着,望了几生几世。
    那般幽沉的目光,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却又将一切卷作虚无,婉婷几乎被吸进去。见他不作声,又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有些好奇地眨眨眼,问:“怎么了?”
    他这才收拾心神,道:“没事,我习惯了,每日例行入宫面见父皇都要早起,倒是你,”他审视着她略显疲倦的神情,“身子不累么?”
    想起昨夜绯梦,她双颊微染霞色,摇头道:“无妨,我想陪着你。”
    他语声中有股疼惜:“想陪我有的是时间,何需急在此刻,你不必勉强自己。”
    “并不勉强,”她伸手扯住他衣袖,像是怕他跑了般,“我不累,不想睡。”
    见她这般坚持,他无法,只得轻叹一声道:“那正好,我正要一读《五界命志》,你或许可助我一解疑惑之处。”他说着起身往书案去。
    提起《五界命志》婉婷一惊,忽然想起自己晕倒前曾将茶泼在上面,浸得透湿,她慌忙掀被下榻,抢在冷秋尘之前已抄起案上卷籍“唰”地展开,果然,书卷虽干却已发皱,墨迹洇开一片,模糊了大半内容,根本无法读阅,更别提再想从中找出什么“五珠”线索,她心中遽沉,急得手上发抖,几乎哭出来。
    似是早料到她的反应,在她自责前冷秋尘已从身后将她揽住,他伸手将书卷接过,低头在她额边一吻,轻声安慰道:“别哭,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糟。”
    婉婷重重摇头:“怎么会,我把这点线索也给毁了……”
    “《五界命志》许是毁了,”他打断她,“线索倒是被你找到了。”
    “什么?”她猛然回头,吃惊地将他望住。
    他唇边笑意那般安稳,让她无法不信他的话。他放开她的身,却牵住她的手:“你随我来。”
    转入内殿,视野瞬间敞阔,殿中央数丈宽的一方浴池注满了水,氤氤散着浅雾,水上点着几只琉璃盏,烛彩将水光映得漓漓如镜,清澈透底。冷秋尘拉着她来到池边,先行迈入水中,转身却道:“水已凉,你别下来,坐在池边就好。”
    她依言坐下,他看她一眼,也不多作说明,忽一抖手腕,《五界命志》脱手飞出,于半空徐徐展开,直往水面落去。婉婷吓了一跳,险些跃下池中:“你干什么?”
    他抬手将她止住:“稍安勿躁。”
    惊魂未定,想救已是不及,婉婷眼见《五界命志》坠入池中,铺开的书卷飘于水面瞬间便被浸透。墨迹如绽放的花絮渐渐洇晕开来,将仅余的内容也模糊,纸上黑白慢慢散作一片凌乱,她急得将唇咬住,也顾不得冷秋尘阻止,跳入池中便往书卷落处跑去。
    冷秋尘无奈,只得跟住她,但到了近前她又忽而停步。她红唇微启,凤目圆睁,满面震惊地望着眼前景象,只见纸上字迹虽散,墨渍却并不淡去,反而如烟雾飘离纸面,随水汽缓缓升上半空,墨絮凌空舞动,时聚时散,旋转变换,于几个画面之间交错往返,重复不断。她指着那飞舞的墨迹,张口结舌:“这……这……”
    冷秋尘长叹一声:“说了让你别着急。”
    她定了定神,方找回自己的声音,但目光却不敢稍离眼前景象,只怕自己是在做梦:“你早就发现了,所以才这般镇定。”
    冷秋尘应道:“谈不上早,你不小心将茶泼在‘命志’上时就有部分影像显现出来,是以我才想冒险一试,说不定那手书的《五界命志》只是个幌子,眼前所见才是真意。”
    听着他的话,她黛眉微锁,盯着那不断变化的影像不语,陷入沉思。知她正在努力识辨影像内容,冷秋尘便只静立于她身后,也不催促,只见她表情时而疑惑,时而恍然,时而严肃,时而了然,似是从中汲取不少信息,直到她禁不住水中凉意打起喷嚏他才打断她的思路,他揽着她跃上池畔,取来块浴帕将她裹紧,方道:“如何,可有发现?”
    她点头:“你所言不差,那字面上的《五界命志》果然只是个幌子。”她一指眼前,影像之中正有一群人对一双巨竹顶礼膜拜,煞为虔诚,她解释道,“此乃望尘异境每年一度的罗•娑祭,于冬至之日行祭,以吸取月之精华的琼华圣水灌溉育灌苍生护持生息的罗•娑圣果,圣果九百年一熟而落凡尘,而今年便是果熟之期,而此果已是创世以来第五颗。”
    说着,池面上影像一变,尽显天庭风光无限,亭台瑶阁林立,于烟霞彩雾之间起起落落,仙庭云殿尽处却有深林一片,红梅含苞待放,却似乎已隐隐散着绯香,然而满目旖旎之中却有一树无花无叶,虬劲的枝杈如龙爪攀援入云海,而“龙之利爪”之下擒着四色彩珠正是罗•挲圣果之核“天庭之心”。四珠闪耀,似有缺失,忽然天端一点锐光直落而来,如流星飞坠,挂悬树上。五珠齐,梅花放,疯狂得似要烧尽所有妖娆。
    婉婷望着那一幕,淡笑道:“枉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寻找,竟没想到‘五珠’便是‘天庭之心’,”她掐指算来,“这日子就快到了呢。”
    冷秋尘点头:“如今五珠尚缺一,罗•挲祭前幻境使恐怕不会有太大动作。”
    “的确,已入十月,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幻境使定会严加部署,但祭典之日怕便是决战之期,”她回头看他一眼,有些担忧,“神魔两军准备如何,你不在魔界统镇没关系么?”
    冷秋尘唇边冷冷一挑,神色之中带着些狂傲:“无妨,我已将一切吩咐妥当,况且有父皇坐镇,必不会有差池,至于神兵天将,”他双眸一眯,眼底闪过一道锐光,“就要看天帝的诚意有几分了。”
    婉婷一怔,未免疑惑:“我以为天帝已十分有诚意。”
    “也许。”冷秋尘淡淡答道。
    “你在怀疑什么?”她不解。
    见她眉头揪成一簇,冷秋尘神色缓了缓,伸手替她抚平眉心,道:“许只是我多疑了。”他一句带过,下颌往池中影像处挑了挑,“倒是不知这梅林在神界何处。”
    婉婷探头望一眼窗外,远方已隐隐发白:“待天亮了问一问九华神君吧。”
    冷秋尘以气借力,隔空将《五界命志》收回,半揽着她回了寝殿,边走边说道:“把湿衣裳换了,我去吩咐人备些吃的,不用过早膳今天你哪儿也别去。”许是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轻忽,他语气突然有些生硬,说着便往外殿去。
    婉婷却从背后揪住他:“等一等。”
    他回头,眉头大皱:“怎么,你还想让自己痛到死去活来?”
    “不是,”她抬手压住他隐而欲发的火气,“琼夜宫中有小厨房,今天不必麻烦绘膳堂了,我来做吧。”
    没想到她会有如此提议,冷秋尘挑眉,颇为惊讶:“你要亲自下厨?”
    对他诧异的表情婉婷颇不以为然,她缓步转入屏风后,将湿衣换下,不疾不徐地道:“怎么,我就不能下厨,在望尘异境时我可是跟青荷姐学了不少手艺,而且昨天我浪费了西莫好心端来的早膳,他难得和我发一回脾气,今天就算补偿他了。”
    她说着从屏风后步出,见冷秋尘不知何时已换了件湖蓝色云纹长衫俊逸倜傥,素来冷静的眼中噙着真正的笑意,出人意料地温暖。她怔忡了瞬间,没想到一向淡漠惯了的人也会有这般神情,却是格外慑人心弦,让她也不觉融入到他的情绪里去。然而转眼便在他的深眸中读出一丝调侃,她立刻意识到他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便步往外殿:“不信我的手艺便算了,等下让你哑口无言。”
    他唇边一勾,也不言语,只是缓步随在她身后,却未瞧见她面上温婉惬意的笑。这种闲适愉悦的心情多久不曾有过了?仿佛可以抛开一切恩怨情仇,生死爱恨,只活在这一刹那,而多少聚散离别,悲欢离合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刹那的平静,刹那便是永恒。
    天边已开始发淡,浅蓝的苍穹卷到眼前又渐渐转作深色,破晓之光渐近渐亮,一丝一线带着希望。婉婷步出门外,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晨风翦翦吹过,天庭中常年不枯的舍心树竟也落了一地黄叶。正在习箭的西莫本就有些心不在焉,这时见她二人出来,便收弓迎了上去,他将婉婷上下打量,见她虽仍有疲态,但气色已然好了许多,但到底仍是不放心,问道:“婉婉,你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婉婷笑着摇头:“没有,你无需担心,有些饿了倒是真的,你继续习箭,待天亮透了你去把辰宵大人叫来吧,”她往穹光殿后方一指,“我去去就回。”也不把话说明白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西莫有些糊涂,只得拉住举步亦要离开的冷秋尘:“少主,她这是要去哪儿,她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她身子倒是无妨,多加调理应该无碍,本座自会盯着,至于她所去何处,”他望着她的背影,唇边也是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殿下尽管把辰宵大人叫来便是,一会儿就知道了。”
    看着冷秋尘愉悦的神情,西莫忽然话锋一转:“她不再躲着你了?”
    冷秋尘凝望她离去的方向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她总是宽容别人,强迫自己,喜欢将责任揽上身,又怕给人添麻烦而不肯求助于人,固执又脆弱,坚强却爱哭,无人指引便会钻牛角尖,怎么能让本座放心,昨夜为了说服她回到本座身边本座所用耐性可是前所未有。”
    他的语气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丝毫没有往常冷冽的影子,西莫不由轻声一笑,冷秋尘疑问的眼神望过来,西莫道:“少主,你变了。”
    冷秋尘不语,只是那丝笑容还挂在嘴边,他明朗的目光投向远方,长夜尽,卿云曜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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