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谁折了蒹葭,成你一世的无瑕 第二十一章 谢娘别后谁能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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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大雪正下得紧,容若披着避雪的斗篷,提着食篮,一早便到冷香阁叫醒了榭儿。正当他们闲话时,小厮冒着大雪从门外进来,一股冷气灌入暖屋内。
“少爷,表小姐。鳌府两位公子来了,现在府外候着。说是不进来了,请公子出府。”汀茗进来时,抖下了一地的雪花碎子。
“好!你下去回,说马上就来。”容若喜道。
“是,少爷。”汀茗忙又冲入了风雪中。
“表哥,那咱们快出门吧!”榭儿喜滋滋地说道。
“嗯。”容若答应着,便出了冷香阁。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挽着榭儿,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出了府门。
一出门便看见两匹高头大马立在门外,黑马上英姿飒爽、颀长高挑的,披着貂鼠黑斗篷,嘴带一丝笑意的正是鳌浪,跟在身后的棕色大马上,是那敦实精壮的大哥鳌彧,戴着羽毛缎斗篷。两人皆是一派俊郎,正拉着缰绳朝容若这边望来。
容若携着榭儿连忙迎了上来,鳌彧和鳌彧一跃下马,便与他们寒暄起来。
“哈哈哈,榭儿!今天打扮得这么美啊!”鳌浪看到榭儿又忍不住想与她斗嘴。
“那是,几日不见就忘了我的天生丽质了!”榭儿今日披着一件孔雀毛织的,金翠辉煌的斗篷,衬着她白皙红润的肤质,显得愈发清丽高贵了。
“容若兄,前些日子接了邀贴,不知多高兴呢。想着我俩兄弟又能与兄台还有榭儿姑娘聚在一起,畅所欲言,别提多想集会日期提早几天呢。”鳌彧笑容满面地与容若行了礼。
“呵呵,鳌兄能赏脸来,容若才真是荣幸之至啊。”容若和鳌彧寒暄着,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亲密。
“好啦好啦,容若兄和大哥,咱们还是快去吧,别耽误了东家的时辰,咱们做客人的,可就不好说话啦!”鳌浪见容若和他大哥寒暄个没完,连忙上前笑道。
“好好好!咱们快走吧!”鳌彧闻言,大笑着,并着容若去牵了马。
汀茗牵来了一匹白色骏马,容若扶着榭儿先上马,自己再跃上去,坐于榭儿身后,一手护着她,一手拉着马缰。鳌彧和鳌浪也纷纷上了马去。
“驾……”三个俊朗少年齐声一呼,三匹骏马扬尘而去。
容若的白马在前引着路,鳌浪紧跟在一旁,鳌彧稍稍落后。不一会儿,四人便到了徐府,徐元文府门前。门前小厮见有来客,连忙热情地上前牵马。
四人下了马,刚刚整顿了衣裳一会儿,便又看见身后来了一青衫少年,同样骑着一匹白马,在远处就朝容若他们招了招手。
马到跟前,容若和榭儿这才认出,来的是曹寅曹公子。
“纳兰公子!”曹寅笑容满面地下马,忙上前与容若寒暄。
“曹公子,你也来啦!”容若亦是欢喜。
“是啊!得栖月姑娘赏识,怎能不来呢!况且在此能遇见纳兰公子,曹寅更是不虚此行啊!”曹寅素来敬佩容若文采与为人,此番又得相遇,心下万分欣喜,拉着容若谈话,都不想入府了。
“好啦好啦,栖月姑娘该等急了呢!”榭儿嘀咕了一声,她想赶紧去参加那个热闹的聚会。
曹寅闻声,转看榭儿,心下觉得这姑娘好生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便望着榭儿细细地端详起来,一边在心里搜索着记忆。榭儿顿时想起,上回与曹寅见面,自己可是女扮男装啊,遭了,露馅儿了……
容若笑着,连忙为曹寅引荐,“曹兄,上回文人集会,不比此番友人小聚,容若便让家里表妹女扮男装,扮作容若表弟前去凑凑热闹,呵呵。今日便为曹公子正式引荐,这位是容若的表妹,那拉榭儿。身后这两位是鳌拜大人府上的两位公子,这位是大公子,鳌彧,这位是二公子,鳌浪。”容若一一指荐过去,榭儿朝曹寅顽皮地眨了眨眼,曹寅不由得嘴角一笑。
容若接着又对鳌彧和鳌浪介绍道,“这位是御前一等带刀侍卫,曹寅曹公子。”
鳌彧和鳌浪纷纷抱拳行礼,报以敬意。曹寅一一回道,原来他们都是武将出身,行的都是军营之礼,英气十足。
榭儿看着他们就觉得好笑,这样四位超级大帅哥的初次会面,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帅气到惨绝人寰!换作现代社会,定有一群粉丝在旁尖叫……纳兰容若我爱你!鳌浪鳌浪我爱你!鳌彧曹寅我爱你……
榭儿花痴状地看着他们痴痴地窃笑……
“表妹,走啦!还在那儿笑什么。”不知不觉容若已然和他们寒暄完毕,四人正要朝府内走去。
榭儿连忙抹了抹差点掉下来的哈喇子,回神忙道,“诶,诶,来啦!”连忙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鳌浪转头坏笑道,“是不是看上人家曹大公子啦,你看,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榭儿闻言瞪了他一眼,挽起容若的手臂,回嘴道,“哼,看看你到时见到栖月姑娘能不能把持得住,再来笑我吧!”
“哈哈哈,我鳌浪是谁,岂是那种贪好美色之辈!”鳌浪大笑道。
曹寅微笑地看着他们吵嘴,顿觉人间之趣。他从小就跟着皇上,保护皇上,几乎寸步不离皇宫。在他心里,皇宫就像个巨大的牢笼,静穆庄严,男女之间不准有半点玩笑热闹,即便是宫女和太监,也存在着黑暗的竞争,更别说妃嫔之间的阴谋暗斗了……出了宫外,遇见纳兰容若、榭儿、鳌氏兄弟,才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乐趣,他们之间的友谊,单纯、热烈、笃定,好不让人羡慕。纳兰容若,才华横溢、风度翩翩。那拉榭儿,古灵精怪,天真无瑕。鳌浪,放浪不羁,俊朗飘逸。鳌彧,温润平和,见之可亲。我曹寅能相遇相知这样出众的四人,真是不枉此生了!
“曹公子,上回没认出我吧!嘿嘿,扮男子,我是不是很帅啊!”榭儿挽着表哥,转头对身后的曹寅笑道。
“呵呵,榭儿姑娘,清丽非凡,扮作男子,亦是俊朗。”曹寅微笑道。
“别臭美咯!”鳌浪连忙又插了嘴,“人家曹公子只是初次会面,跟你客气呢!”
“去去去,我就是天生丽质,怎么样,嫉妒了吧!哪天你鳌浪扮作女子,不被人认出来就万幸了,还妄想人家夸你呢!哼!”榭儿又回嘴道。
鳌浪和榭儿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吵闹着,一行人不一会儿便被府中下人引到了徐府大厅中。
栖月正在大厅中站着与丫鬟谈话,见小厮引着一行人进来从门外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容若,脸上立马绽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当她顺着容若手臂里紧紧挽着的纤纤玉手看去,不正是当日在容若书房气愤而去的女子么?她仔细地打量了容若身旁这位身量娇小的女子,孔雀毛织的翠羽金丝避雪斗篷下裹着一张精致小巧的粉脸,唇红齿白,微沾轻雪的双眸闪动着灵盈多情的目光。
栖月那一丝笑意瞬间消失,不过她凭着素来清高傲骨的品性,并没有在来客面前表现出半点的不快,反而更加热情地迎了上来。
“各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公肃叔叔临时有事,前日已然取消了此次聚会。不过栖月私心拦下辞贴,还是想请各位公子前来聚聚,不知各位公子可赏栖月这个脸?”栖月笑盈盈地说道。
“呵呵,那是自然。几个人的小聚我想该比多人集会来得亲切有趣吧?”曹寅笑答。
“嗯,曹公子这样说可真赏脸了,栖月自不负公子期望。”栖月回道,“那……纳兰公子和这几位纳兰公子的好友,不知意下如何?”
栖月并不认识容若身后带来的两个俊朗不凡的公子,想必也是容若好友,就不好辞去。容若见栖月疑惑地看着鳌氏兄弟,才想起方才忘了介绍了。
“栖月姑娘,这两位是容若的至交好友,鳌彧,鳌浪。”容若一一介绍,鳌家兄弟也一一拜会了栖月。只见眼前这女子浑身上下通透着一股空灵之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一般,脱俗清雅。鳌浪想,这个貌美的女子,就是刚才榭儿口中那个,能让人把持不住的女子吧,呵呵。虽然这栖月真是很美,可是我鳌浪心中早有她人,再美的女子也勾不起我鳌浪一点兴趣。不过当做路过的风景欣赏罢了。
榭儿从鳌浪进门,栖月出现起,就一直仔细地观察着鳌浪的动静,就想抓住他垂涎栖月美色的证据,好挽回刚才门外自己看曹寅时花痴被他嘲笑的面子。可是这时,只见鳌浪神情淡然,仿佛对眼前这个大美人儿丝毫提不起兴趣,她抓不住把柄,一下子就失望了,垂头丧气的。
栖月注意到榭儿一脸丧气的表情,心下稍有不快,她以为榭儿不满于自己不通知容若聚会取消,还私下邀请容若来小聚,以沮丧面容对她,不给好脸色。栖月便愈发觉得榭儿的存在,能使自己心生莫名的不快和微微的妒意。
“栖月姑娘,就咱们几个么?”鳌彧问道。
“非也非也,顾贞观和陈维崧两位公子,已在湖心亭里等候各位多时了。”栖月笑道。
“顾兄也来了!那咱们快去吧!”容若高兴道。
“嗯!”五人一齐答应道。
栖月便在前引着众人往她叔叔徐元文后院走去,穿过一条小径,竟到了徐乾学府的后院,也就是当日游廊赏荷的地方,原来他们兄弟俩的府院是相连着的。
雪下得正大,众人穿梭在风雪中,容若紧紧地把榭儿包裹在自己的黑色披风里,那股怜爱劲儿,不由得又让栖月心中不快。
不一会儿,众人行至湖畔,红衣和水芸已然撑着大船泊在水边等候,见栖月小姐引着客人来了,忙下船迎接。
“小姐,各位公子,请上船吧。”红衣和水芸各自披着红色和绿色的斗篷,立在船头笑道。
众人答应着,纷纷上了船,栖月等众人都入了船内,才提裙上去,红衣水芸见众人在船内坐稳,才缓缓地划起来。
船内鳌浪、鳌彧、栖月坐在一边,容若榭儿和曹寅坐在他们对面,中间摆放着一张小木桌,上面呈着各色小巧的点心和热腾腾的茶水。栖月仔细为各位一一斟满,众人谢过。
“栖月姑娘真有颗七窍玲珑心呵,连玩都玩得这么有情调。”鳌浪笑着,啜了一口热茶,口中立刻蒸腾出一片白雾。
“是啊,这番场景,可让我想起一个典故来。”曹寅接着道。
“诶,先别说,让我们猜猜。”鳌彧笑着,连忙阻止曹寅往下说。
“榭儿,你天生丽质,你说。”鳌浪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故意想考考这个平时好像无所不知的榭儿。
“啊?”榭儿正认真地嚼着点心,不料鳌浪会阴她这么一下,心中暂时还无想法。
“表妹,今日雪下得大,咱们还要去湖心亭呢,担心着凉了。来,多披一件。”容若看榭儿没有答案,暗暗用话语提示去为她解围,另外还替冻得微微颤抖的榭儿加了一件自己的披风。
榭儿听容若提示,心中早已想起,又见表哥如此关爱,甚是感动。栖月见此,不悦情绪又增加了一点,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转头望着船外的风雪。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呵呵,这可难不倒我,曹公子说的典故可是明朝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榭儿自信回道,不时瞪了鳌浪几眼。
“非也非也!”鳌浪不待曹寅回答,便立马抢过话去。曹寅一如既往地微笑以对,仿佛把他们俩看成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一般,纵容着他们的淘气。
“依我看,曹公子的典故,是‘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刘义庆《世说新语》!”鳌浪得意地昂着头,坏笑着撇着榭儿。
这下曹寅真不知如何回答了,两人都不好得罪,他心下略一思索,有了想法。他笑道,“榭儿姑娘、鳌浪公子,曹寅粗人一个,可没有你们大家这般文采风流呵,曹寅只想到了一首打油诗,唐代张打油的《咏雪》,‘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哈哈哈!”容若闻言,早笑开了怀,栖月亦是掩着嘴笑了起来。榭儿和鳌浪本来瞪眼对峙着,被曹寅这么一说,也咧开了嘴笑,榭儿捂着肚子,笑得不行。鳌浪和鳌彧相视一望,皆放声笑去,豪放高声地在湖面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