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谁折了蒹葭,成你一世的无瑕  第十八章 解鞍正值昏鸦乱(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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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府的清晨,阴雨连绵,细雨仔细而周密地覆盖住这座庞大而精致的府院。明珠正端坐于茶案前翻看一本泛黄的书籍,一旁的茶已然不冒热气。
    “老爷。”一个小厮恭敬地走到明珠身旁,轻声说道。
    “何事?”明珠眉眼不抬问道。
    “国子监祭酒徐元文徐大人,派人送来信帖,请老爷过目。”小厮低头呈上。
    “哦?”明珠心下疑惑,素日不曾与这位著名的大儒往来,今日却不知所谓何事。明珠虽这样思索,却不形于色,淡然地伸出手去,接过帖子。
    明珠放下书,迎着窗外射入的光线,翻开帖子,细细地看了起来。小厮依旧恭敬地候在身旁,表现出明珠府训练有素的静穆。
    “容若……入国子监……为太学生……”明珠稍有惊讶,挑高了眉眼,又看了一遍。
    “入国子监补诸生,呵呵。好!”明珠终于笑开了脸。
    “少爷呢?”明珠顿了一会,问身旁的小厮。
    “少爷……额……少爷……那个……”小厮面有难色,低头嗫嚅。
    “结巴了?少爷呢?”明珠转身问道,威严逼人。
    “少爷,少爷昨晚就出门了,也不知何事?今早还没回……”小厮紧张得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什么!这小子,越来越混账了!都什么时候了,就快乡试了,还这么、这么!哎!”明珠由于气愤,胡子在脸上颤抖着,小厮见状早已吓破了胆,在一旁瑟瑟发抖。
    “哟,老爷,什么事啊,值得这么生气……”周氏扭着肥胖的身躯,撑着一张不知擦了多少脂粉的大饼脸,谄媚地挥动着手绢,捧着点心扭上前来,不时散发着浓烈的香粉气。
    “老爷,不要动气,伤身哟。来来来,先尝尝我做的点心。”周氏媚里媚气地用她那丰腴的手指,轻轻捏起一块点心,塞到了明珠嘴里。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明珠不耐烦地嚼着点心挥手道。
    “哟,老爷,我可不下去,我还有事情要说呢。”周氏撒娇地对明珠嗔道,继而严肃地转过头对小厮说,“你,先下去吧。”
    “是……”小厮见状,长舒了一口气,忙疾步退下。
    “老爷,这容哥儿最近不知怎么了,自从府上来了那个榭儿,他便遭了魔似的,成日疯疯癫癫在外头胡闹,一点儿也不思进取,全然没有读书上进的样子,就知道与那小妮子厮混疯玩。”周氏细声说道。
    “哦?”明珠抬眼。
    “老爷可别不信,前些日子还听说容哥儿带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戏子,成日在春福班戏楼里厮混呢。”周氏用手绢掩着嘴谗道。
    “什么?!”明珠再一次皱紧了眉头,按捺住怒火。
    “那伶人,在京城里可出名了,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听说啊,迷得全京城公子哥为之着迷呢。哦,想起来了,好像……叫什么紫云的……”周氏扭起身子,在明珠面前认真说道。
    “紫云……”明珠仔细听着,嘴里跟着念道。
    “就是紫云,演小旦的那个,他们叫他云官儿。”周氏连忙补充道。
    明珠本来高兴于容若得徐大儒赏识,入了国子监读书,这时却又听到周氏之话,方又想起之前小厮的回话,由喜转愠,愈发觉得容若无法无天了,这时是又惊又气,忙命下人去拿了容若来。
    周氏满意地撇嘴一笑,依旧为明珠斟满龙井。
    “老爷喝茶,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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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鳌浪骑着快马,扶着昏睡过去的榭儿奔驰于大道上,不一会儿便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此时已然进入深夜,再有几个时辰便该东方既白了。
    鳌浪从马上一把扛起榭儿,置于肩头,走入此处搭建的一间茅草房。
    他轻轻地把榭儿放在茅草房内干净的床榻上,掩了门出去,栓好黑马,从马背上吊着的包袱里拿出水壶。
    进门时见榭儿还在昏睡,便放下了水壶,静静地坐在她躺着的床边。只见蓝色印花布子上躺着的这女子,比先前见到的时候消瘦了不少,此时面容有些憔悴,远没有那时候的红润与活力,甚至嘴角还因为过度惊吓而紧张地痉挛着,不曾舒展。可是尽管如此,还是难以掩盖她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小巧有致,像是南边来的姑娘,素素淡淡的,比草原上的女子多了几分天然的柔媚。
    就这样端详着,鳌浪不曾注意时,榭儿突然哎了一声,醒了过来。
    “我不要死啊!妈妈,爸爸……”榭儿惊叫地在床上胡乱地挥动手脚,睁开了眼睛。
    “这里这么暗,不会……不会是地府吧……啊!放我回去吧……”榭儿转身,突然看见床边的黑影,又是“啊”的惊叫一声,整个人弹开了去。
    鳌浪见她这个样子,早就笑开了,只是不做回应,仍然看她怎么胡闹。
    “你!?阎王?大人……您就放了小女子吧,我不想这么早死啊……您就发发慈悲,放我回去吧……”榭儿突然又使劲抱住鳌浪的一只手臂,使劲哀求着,涕泪满襟。
    “哈哈哈哈!你不是不怕死嘛!”鳌浪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声音这么熟……”榭儿狐疑地努力从床上爬起身来,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鳌浪的脸庞,她胡乱地一阵乱抹。
    “喂喂喂!我英俊的脸庞都被你大手抹平了诶。”鳌浪一把扯下她的手道。
    “是你!”此时天色初亮,榭儿终于凭着窗外透出来的光看清了眼前这个男人。
    “就是我救了你啊。说,你准备怎么感谢我?以身相许我可不要哦。”鳌浪笑着,立起身来。
    “臭美吧你!哼!”榭儿转过脸去,不理他。
    “呵呵。”鳌浪笑着,拿起水壶,递给她,“渴了吧,喝点水。”
    “切。不稀罕。”榭儿并不领情,仍旧转着头。
    “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用来形容你的吧。”鳌浪把水壶丢入她怀里,便独自开了门,迎着晨风,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
    榭儿连忙打开水壶,咕噜咕噜地望嘴里倒。
    “啊!”她刚倒了进去,便哇地一声全部吐了出来,惊叫道。
    “辣死了辣死了!”榭儿双手乱挥,口里直哈着气,“是酒、酒……”
    “鼻孔男!”她终于愤怒地吼了出来。
    “哈哈哈哈……”门外随之传来一阵高亢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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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鞋刚半拆,柳腰儿够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髻儿歪……”
    “但蘸着些麻儿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
    只见花团锦簇的戏台之上,一个粉面墨眉的小生,正对着一个娇羞万姿的小旦,唱着《西厢记》中,张生与崔莺莺偷情的那段戏词,春光旖旎,风情无限。
    台下坐着的皆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摇着扇子看得津津有味,垂涎欲滴。
    “我回去也,怕夫人觉来寻我……”小旦故作娇羞,袖掩粉面。
    “我送小姐出来……”小生春光满面,不时以斜眼偷看着小姐,毕恭毕敬,弯起了腰身,扶着云鬓半偏、浑身慵懒的小姐莲步而出。
    “若小姐不弃小生,此情一心者,你是必破工夫明夜早些来……”小旦长袖一甩,扶着红娘,娇羞而去。小生屈身拜了小姐,恭请地唱道……
    唱至此段,剧便煞了尾。
    “好!好!”台下公子爷们一阵欢呼,“赏!”
    公子身旁的小厮闻言,把先前备好的钱儿,纷纷扔上了戏台,顿时金银漫天,好不壮观。扮演张生和崔莺莺的小生小旦,拜谢着三面还礼。
    “那扮演旦的,是何人?”索寒吐了瓜子壳,转头闻身旁带来的小厮。
    “爷,这可是京城里的大红人啊。云官儿。”小厮谄媚地递过盛满瓜子的碟子回道。
    “哦?看来我是落伍了。”索寒轻蔑地瞥了眼小厮。
    “爷,您可别气。这旦儿原不是春福班上的,前些日子刚来。怪不得爷不晓得。”小厮低身地回道。
    “嗯。小脸蛋儿,长得不错。去叫过来,陪爷喝杯茶。”索寒嘿嘿地笑着,吩咐道。
    “这……”小厮为难道。
    “还这这这,这个屁啊,还不快去!养你吃白饭啊!”索寒不耐烦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爷莫气、莫气……喝茶喝茶。”小厮赔笑着端起茶杯,奉到索寒面前,索寒接过杯子,瞪了他一眼,他识趣地低了头,便硬着头皮办事去了。
    那小厮便带着候在戏楼外的一群下人,从后面进入戏班后台。
    这时紫云正在妆台前卸妆,陈维崧坐在他身后的靠椅上,抬着眼静默地欣赏着。窗外流入的阳光,悄悄地洒在紫云擦了薄粉的脸庞上,春草碧色,桃之夭夭。
    “其年,你说我今日与平常有何不同?”紫云看着镜中陈维崧的模样,细语道。
    “今日换了梅红。”陈维崧微笑道,亦是脉脉地看着镜中的紫云。
    “那平日里呢?”紫云依旧问道,满眼笑意,显然陈维崧是答对了。
    “平日里擦的是宝螺红吧。”陈维崧笑道。
    “其郎,仍旧仔细呵。”紫云掩嘴笑道。
    “小姐你多风采……”陈维崧突然站起身来,仿着戏中张君瑞初见崔莺莺小姐的唱段,合了折扇,这便唱了起来。
    “公子你大雅才……”紫云亦是起身,挥了白色长袖,对唱道。
    唱完两人为着相互的默契,对视而笑。
    “爷要的就是他,来啊,拿回去!”索寒身边的小厮突然掀开帘子,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你们是何人?”陈维崧立马挡在了紫云面前。
    “臭书生,走开!没你的事,少在这给爷装好汉!”小厮粗暴地打开陈维崧拦着的手。
    “上!”小厮一挥手,众人七手八脚地冲了上来,陈维崧一下子被打出了门外。众人粗暴地架起了瘦弱的紫云,紫云柔弱地哀戚着,“其郎……其郎……”
    “云儿……”陈维崧见状,忙从门外冲了进来,拉住紫云的手喊道。
    “你个臭书生!不识抬举是不是!给我乱棍打死!”小厮嚣张地叫道。
    “是!”众人闻言,丢下了紫云,随手操起房内的桌椅,便要朝陈维崧身上打去。
    “住手!”
    突然一声大吼,众人皆抬眼看去。
    只见纳兰容若一个箭步上来,护在了陈维崧面前。
    “又来一个臭书生!找打!上!”小厮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撇嘴喊道。
    众小厮闻言,七手八脚地操着桌椅便扑了上来。容若眼疾手快地拖住一人,一脚踹了出去,那人“啊”的一声破窗而出,摔了个大跤。众人见眼前这人,手脚不赖,便纷纷退了下来,只围着他,举着桌椅,谁也不敢上前。
    “上啊!你们这群蠢货!”小厮高声咆哮着。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又扑了上来。容若见状,一脚一个地踢开了去,一个转身扫腿,一排人全部应身倒地,被自己手中的器物所伤,直趴在地上哀嚎,谁也不愿再上了。
    陈维崧趁机跑到了紫云身边,扶起趴在地上的他,柔声安慰着。
    只见容若一个飞快,夺身跳到那小厮身后,一把拉过他的双手,扭在背后,一个猛脚,又把他踹跪在地,疼得他直喊饶命。
    “来啊!把少爷带回去!”
    此时,后台里突然又冲进了一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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