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确实不简单，如果说苏贝是人类中的异类，那么他便是异类中的异类。附魂师这个词他只从W先生那听过两次。拥有强大灵力的人类，表面看起来与人类无异，生命却是靠鬼怪的魂维持。
    “鬼吃人，他们吃鬼，是这个意思么？”桑见他一直发呆，忍不住凑过来问了一句。
    苏贝吓了一跳，快速夺回对方手中的资料。“这事你不方便介入。”W先生有提醒，这次最好还是不要让桑参与进来的好。“虽然你不能算是鬼，但是你也不算人，我无法定义你的身份，更无法确定刘青对你是否具有威胁，所以还是……”
    “我只是看看而已。”桑显得不以为然，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苏贝将资料整理好，今天他与刘青约好了见面，与小丑有关，而且昨天又有一例事件发生了。
    “我今天可能晚点回来，有事会给你打电话的。”望向回到阳台的桑，他也只能这么说，对方没有回他，只是摆了摆手。苏贝将门轻轻关上，然后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孩，这声音他是记得的，之前银行遇到的女孩，刘青的女朋友。
    你比我预想的要快。对方这样说，尾音带了浓浓的笑意。
    屋外阳光正好，他的心情也不错。“那么，我该谢谢你么？”他也笑，声音却清脆的多。
    两人约在初次见面的银行对面。那里是家玩具行，橱窗里有漂亮的娃娃。他印象很深，因为有个娃娃风格与之前父亲做的一样，它们都有大且明亮的眼睛。鲜艳澄澈的颜色将这世界清楚的记下。
    苏贝去得早，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但是还未下车他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对方穿着酒红色的外套，高高束起的长发迎风飞舞。女孩亦看到了他，点头迎了过来。
    她比第一次见时要成熟许多，淡淡的妆，笑起来唇角有浅浅的酒窝。
    “第四个小丑，无论装扮还是它所在的地点都与你见过的那个相同，当然它也是在送气球。”
    女孩很直接的说了他想知道的事。苏贝有些诧异，这时候对方竟不问他任何关于消息的来源，着实奇怪。
    “你不用多想，我对你不感兴趣。”她长长的指撩起额前厚重的刘海，利刃划过的伤疤格外刺眼。“这是刘青的杰作，他想杀了我。”女孩说这时仍旧是笑的。苏贝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可惜，他杀不了我，因为我死了就没有人帮他找到孤魂野鬼了。”
    两人朝着反方向走，街上人很少，这方向距离刘青所在的警局越来越远。苏贝始终沉默，他不确定女孩接下来的话是否会令他震惊，所以他需要适应的时间。
    “很奇怪是么？附魂师可以轻易夺取鬼怪的魂却看不见它们，更寻不到它们的存在。”
    这便是附魂师越来越少的原因。资料里有提到过，因为他们无法准确的找到鬼怪所以只能任由生命消失无能为力，尤其是近几年，附魂师几乎销声匿迹了。这也不能怪苏贝根本没听过了。
    “我不是人类，当然我也不是鬼，准确点说或许与你的那个朋友一样，是个未知的存在。如果我调查的没错的话，他是个娃娃吧。”
    这话确实吓到苏贝了。他强装镇定地点头。W先生的猜测果真没错，对方是冲着桑来的。
    “我和他其实差不多了，只是我是小丑，是个木偶。”女孩仿佛陷入了过往，她的声音越来越悲伤，沙哑的像是搁置多年的留声机突然发出的声音。
    女孩说，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生命，开始行动自如，更不知道何时自己变成了人类中的一员。自她有印象以来眼中的人便从未变过。那时候的刘青还是个孩子，他很沉默，从不与其他的小孩玩耍，他只会一个人坐在那，静静的看却又不像。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孩子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他不说话，在我开口叫他之前他就像是个哑巴，他不笑，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喜怒哀乐，他比我更像个木偶。但是我开口的瞬间他却笑了。你知道么，那笑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表情。”
    刘青将她带回了家，她被放在窗台上。那日之后男孩便不在出门，他一直这样看着她，无论白昼黑夜。“他会对我说话，他的声音很好听，还会对我唱歌，虽然我听不懂也无法回应，但是他却很喜欢。”
    就这样她与男孩过了多年，然后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喏，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个模样，我变成了所谓的人类，我可以行动，可以为他寻找粮食，可以为他续命。”本该死去之人却因为她的存在多活了十几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他的恩人？”女孩这样问他。
    苏贝尴尬地点头。两人已经走到了街角的公园。冬天这里的人很少，他们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摇晃着。
    “我就是在这里遇到的刘青。但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来过。抱歉，又跑题了。”女孩歉意一笑，继续刚才的话题。她也认为自己该是刘青的恩人，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的想法与她截然相反。
    “刘青恨极了我，他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如果我不存在，如果他没有将我捡回来那该多好，如果那日他成功的杀了我那该多好。”
    女孩仰着头，微闭双眼。苏贝看见她深棕色的睫毛不断颤抖着。“也许……”他匆忙开口却没了下文。
    女孩摇头。“没有什么也许，他恨我是应该的，毕竟他恨极了附魂师，而我却将他变成了真正的附魂师。是我将他推上了悬崖，那里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于是他成了残忍剥夺它们轮回投胎机会的刽子手，而我却因他的活着而开心不已。”
    摇晃的秋千发出咯吱咯吱铁链摩擦的声音。女孩渐渐稳住，转过头来看着他。“到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说完了。”
    她缓缓起身，似要离开，却在迈出一步之后突然又停下。
    “最后，作为谢谢你听完这些话的报答，我还有一事告诉你。”
    “那个人，是叫桑吧。”
    “他啊，已经——消失了。”
    纤细的指再次撩起额前的发，疤痕消失了。女孩歪着头笑，她的身体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透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