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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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山庄不能算是我的家,我已经没有家了。不过,从这里早就长出了一根线,缠在我身上,不管是缠住了脚,还是手,即使我长出了翅膀,飞到天庭里,即使我长出了鳍鳞,游到龙宫里,这根线还是要将我使劲拽回来,不管是撕破了皮还是扯烂了肉,永远都不断。
还记得有一次刚好是换牙的时候,我吃了一颗卖糖瓜子那小子他们家的糖。那会天气燥,糖已经融了,我拿松垮垮的乳牙一咬,直接被粘下来两颗,疼得嗷嗷直叫唤,满嘴的血。
我呸呸吐了一地,吐完了还豁着牙,混着血腥味,把糖嚼进肚子里,才去跟卖糖瓜子那小子的娘告状,说是你们家真泊又打人了,然后一咧嘴,吓得他娘赶紧又多给了我几颗糖瓜子。
那根线就跟融化了的糖瓜子一样,粘得很,就算是我掰断了牙齿,还是得咬着紧紧不放。
我不想走正门,从揽月别院的后墙头直接翻了进去,落在那片竹林里,隐约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子忽闪忽闪的。我咧着大牙狞笑了几声,推掌狠狠击了下手边的竹子,瞬时竹叶如刀片一般舞动起来,急速速地向我头顶飞射过来。
我后撤一步,稍稍跃起,后脚跟踏了身后的竹茎,不躲,反而迎向了那一片片俯冲下来的竹叶。掌风带着狠劲,砸进耳朵里都是呼呼的声响,竹叶擦着我的面颊和手背旋转起来,像是一颗颗小石子,猛地掉转了方向,向竹林中的人影冲去。
我在那人不远处站定,看着他转过身子,看着本来直挺挺带着猛力的竹叶碰上他的衣袍后竟然如被抽了筋骨一样软塌塌的滑落下来,看着他冲我笑起来之后,有种甜蜜的样子。
我想他的功夫也许比我要好,他之前被我欺负都是让着我,至少不久之前,我拿石子打中他还是很轻易的事,可是现在那杀伤力堪比石子的竹片叶子碰上他的身子,就好像飞蛾磕到了铜墙铁壁,死得头破血流。
我说:“你回来的比我早。”
他从袖口捏起一片竹叶,夹在手心里:“你走后第二日,我便回了。你那边的事结了么?”
他这么一问,我又想起来知桓来,明显脑子里不愿再出现那个人的脸:“什么结不结的,反正也不是我的事。”
今天太阳很好,一切都荡漾着暖意,我想春日马上就要来了。竹林里的暖阳被分割成了一小片一小片,布片一样从天空中飘荡下来,像是拼成了一件衣服,附着在我身上,使我的身体和脸庞都灼热起来。
我迎着光,他逆着光。
我眯起眼睛,努力看着他,他的轮廓像是被镶了一层金边。
但我还是察觉他的样子有点怪,仔细看他跟他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他的袍子过于宽大了,他是瘦了,还是怎么了,怎么袍子里面显得空空荡荡,好像只剩了一副骨架。
他说:“欧阳楚出门了,平寻跟着呢。”
“你怎么没去?那小子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欧阳楚。”
他没直接回答我的话,只是说:“欧阳楚让你留在揽月别院,等他回来。”
我走向他,戏谑道:“欧阳楚不会是派你看着我吧。”
他见我过来,晃了晃身子,有一点往后缩的感觉,好像怕我看见什么,不过终究还是站着没动,有一种迟早都要面对的决绝。然后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离他越来越近。
“不是。”等我到了他身前,听见他很轻的吐字。
我笑起来,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像很多兄弟间会做的一样,抬起右手去拍他的左臂:“怎么这样瘦了?谁饿着你了?”
可是这次,我却拍空了。
他的袖子里竟然是空的。
我一下懵了,顺着他的衣袖摸下去,都是空的,我又往上摸,直到摸到他的肩膀,才终于碰到了他的身体。
整整一条手臂,连一点都没有剩下。似乎是从手臂和肩膀连接的地方被一下斩断了。
我抓着他的衣袖,动了动嘴唇,问他:“你的胳膊呢?你的胳膊呢?……”
这句话我重复了无数遍,从刚开始只是张口发不出声音,到后来声嘶力竭地吼叫。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我宁愿醒来发现自己还没有逃脱知桓那个恶魔,也不愿意看着我的兄弟断了手臂。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凭什么我们都要受到这样的摧残?
猛然感觉似乎有一根巨大的刺穿透了后脑,我一下嚎叫起来,双手捂着头。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灰蒙蒙一片。耳边都是轰鸣,有我的声音,有他的声音,但是什么都听不清。
仿佛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一个劲儿在里面钻来钻去,一个劲儿顶着我的头皮,似乎不撕裂了皮肉,就不罢休。
我已经没了完好的意识和良知,巨大的疼痛,无论是身体上的或者是这个噩耗带来的,都使我成了一只发狂的野兽,极度愤怒,悲伤,痛苦。
也许是真泊抱住了我,我们最终在竹林的深色泥土上翻滚起来,互相撕扯,互相啃咬对方的身体。
两个人长出了獠牙一般,把对方都当成自己的猎物。
那是一种冲动,他的或者我的。
或者我压在他身上,感到自己呼出的热气,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伤痕。
或者他压在我身上,他的舌头舔着我突起的血管,然后一口狠狠咬上去。
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而是凭着本能,将所有都搅得凌乱不堪。暴怒和双重的痛苦像一团火焰包围了我,烧得我恨不得毁灭了一切。
竹枝竹叶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簌簌的声响,竟然愈来愈清晰,然后一晃什么都听不见了,一晃似乎真泊在呼唤我的名字,一晃又是竹叶间沙哑的低语。
眼前是大团大团的翠绿色,然后又变成了真泊的脸,变成了他的唇,变成了他的吻。
也许我在流泪,眼前雾蒙蒙的,像是潜在了水底。
直立坚挺的竹竿都像是水面上的倒影,在我眼中扭曲变形,错位错节,更像是一条条水蛇相互缠绕吸引。
我抓着真泊的头发,感到他的汗水浸湿了我的手掌。我的胸口和背脊像是两片冰凉的铁皮,贴着他烫热的身体。我用力昂着头,过度的疼痛从大脑深处延伸出来,形成一个个锁链,套在我的脖颈上,勒得我一阵阵窒息眩晕,甚至想呕吐。
我想自己是过于疯狂了,原来真的会有一种疼痛,让人变得如此可怖。
等真正清醒过来,那些疼痛都过去之后,我静静躺在床上,重新拾起当时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每个细节,发现自己越来越茫然无措。
我和卖糖瓜子那小子,我和苏真泊,究竟做了什么事啊?!
如果是一场梦,哪怕这情节内容再恶劣一些,我都愿意再承受一遍。
我抬起手,看着指尖上一道道细细的伤口,指甲也因为太过用力地抓着泥土而微微外翻上卷。
我坐起来,身上的衣物从里到外全是湿的,上面混着泥土的污迹。
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我绝望地抬手捂住了半边脸。
真泊没了一条胳膊是真的。
在竹林里,我们欢爱过也是真的。
也许许多证据都可以被抹杀被篡改,但是曾经魍猊带给我的熟悉相同的胀痛感却真真切切,再真实不过了。
真泊进入过我的身体!
就像欧阳楚对无心,魍猊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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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近一直没法摸到电脑,乃们不要抛偶,偶素不会弃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