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红尘劫 第一十二章为君而狂(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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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有不少正派人士下了山,随即又奔了回来,叫道:“不好,山下都是魔教中人,将山道围了个水泄不通。”另一人道:“他们手中拿了火枪,咱们已经折了不少兄弟。”第三人道:“他奶奶的,咱们真要困死在这里不成。”却是无人能逃下山去。
赵无邪望着怀中的丁采儿,颤声道:“你……你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不成?”丁采儿笑道:“是啊,我就是要这般做。”说着伸手搂住他脖子,轻笑道:“除非这里有人杀了我,不然谁也逃不出去!”说着在赵无邪额上亲了一口。赵无邪神色木讷,实不能相信怀中这个千娇百媚的妻子,竟变成了个冷血无情的女魔头,当下一跃而起,伸臂扣着她脖子,叫道:“带我们下山!”
丁采儿扑哧一笑,反手在他腰肋间轻轻一按,赵无邪只身子一颤,竟是百穴皆闭,全身无法动弹,呆在当地。
丁采儿摆脱赵无邪纠缠,朗声道:“方丈大师,今日你们正派武林已是在劫难逃。其实小女子并不是真的想开杀戒杀人,只要大师肯赐教小女子几招,若小女子不是大师敌手,自当放诸位下山,不知意下如何?”
智善大师此刻才知丁采儿说了那么多话,做了那么事,乃是为了拖延时间,安排魔教教众围困少林。如今各派精英均在此地,而魔教真正的高手却只丁采儿一人,若大家一涌而上,胜负实难预料,但山下数万魔教大军围而不攻,那么正派人士留在山上便是无性命之虞,如此一来,若围攻丁采儿,纵使将她击杀于当场,却也是理亏于己,后果不堪设想。惟今之计,只有以武功光明正大的击败丁采儿,只此一条,别无他路。
智善大师双手合十,道:“丁教主欺人太甚,老衲只有不得以而得罪了。”丁采儿笑道:“方丈大师佛学精湛,慈悲为怀,纵使今日开了杀戒,也是为小女子威逼所致,大师不必介怀。”智善道:“老衲有件事着实想不明白,还请丁教主相告?”丁采儿笑道:“但说无妨?”智善大师道:“丁教主志向高远,欲一统武林,但如此滥杀无辜,岂不是失掉了人心,纵使今后真的一统江湖,又有谁能真正信服于你?”丁采儿咯咯直笑,道:“智善大师又由哪只眼睛看到我想一统江湖了。丁采儿不过一介女流,如何能独霸江湖?”智善恍然大悟,叫道:“难道你是为了……”丁采儿笑道:“方丈大师既已知晓,又何须多言。丁采儿一生只有这一个愿望,望大师成全。”智善叹了口气,道:“也罢,宿孽已成,老衲亦无力回天。还请丁教主少造杀孽,阿弥陀佛。”丁采儿点头道:“大师慈悲,小女子谨记。”
智善大师双手合十胸前,双脚如植在地下,一动不动,但袈裟被风刮得猎猎声响,似要撕裂而开,但表面却完好无损。丁采儿知道这是少林绝技金锺罩铁布衫连到化境而产生的效果。金锺罩铁布衫本是少林内家功夫,神敛于内,而气显于外,全身硬如刚铁,刀枪不入。但种武功难练易破,若中死穴,便是必死无疑。但现下智善大师所施却大是不同,反倒像是道家的护体真气,在体外形成一道气场,护住全身,可说根本无死穴可言。
丁采儿知道无机可乘,只能在他身旁游走,盼能扰乱对方心神,俟机而动。但智善大师几十年禅定功夫已是极深,更兼适才一时冲动,害了不少正派人士的性命,如今心下再无旁鹜,护体真气真气越来越强,越来越厚,与此同时,他还时刻注意丁采儿一举一动,以心眼瞧她武功中的破绽,如此寓攻于守,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
丁采儿知道此刻凶险万分,自己的身法只要稍露破绽,智善大师一击势必凌厉,届时自己纵使只伤不死,也已败下阵来,按照约定,非放正道人士下山不可,如此此行的目的便是泡汤了,回头看了赵无邪一眼,见他站着不动,怔怔看着自己,似有关心之色,不禁斗志昂扬,一瞥眼,见圆痴站在一旁,神色紧张,顿时心生一计,撇开智善,飞身而起,一掌向他头顶拍落。
圆痴断了一臂,武功大减,更兼丁采儿来得实在太快,根本无从闪避,只得闭目待死。
便在此时,旁里一条人影猛地飞出,身着大红金边袈裟,正是智善大师。圆痴大叫一声,道:“师父,莫要中计!”但为时已晚。丁采儿双掌一翻,与智善大师对了一掌。
圆痴见丁采儿利用自己偷袭师父,心下有气,趁丁采儿不备,运掌向丁采儿背后“大椎穴”拍到。智善见状叫道:“圆痴,不可背后偷袭。”他大叫一下,真气稍稍一泄,只觉对方双掌一阴一阳,阳掌刚猛无匹,阴掌奇寒无比,忙运劲抵抗。
孰知丁采儿双掌掌力突然消失无踪。智善一惊之下,以为她是收功运于背部,以御背后圆痴的掌力。智善大师深知丁采儿內力之强,旷古未有,圆痴必受重伤,忙撤了掌力,转身来救。
哪知奇事再次发生,自己双掌尚未离开,对方掌力竟如黄河缺堤,汹涌而至,大惊之下,忙运劲抵抗。智善习武三十余年,内力之强,已是江湖有数,哪知丁采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掌力竟比自己强了十倍不止,又觉她阴阳双掌互换,掌力又强了数十倍。智善大师体内防线全线崩溃,经脉被丁采儿掌力以摧枯拉倒之势震得粉碎,再也站立不住,软倒在地。
圆痴见师父软倒,大叫一声,全身功力破掌而出,打在丁采儿“大椎穴”上。丁采儿适才以命拼命,全身功力注于双掌,背后毫不设防,却听喀嚓一声响,断了几根肋骨,口中紫黑色的血液喷将出来,也软倒在地。
丁采儿知道自己受伤太重,想要将在场正派人士赶尽杀绝已是不能,唯今之计只有先将赵无邪带回黑木崖,当下跌跌撞撞地走到赵无邪身前,紧紧抓着他手,喘息道:“无邪哥哥,跟我回家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见到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赵无邪见智善大师倒地不起,显是性命危殆,他对自己存有大恩,如今却被丁采儿打成重伤,便与自己伤了他无疑,若他真是不治而死,那自己便是罪魁祸首,不由得体内真气激荡,猛地长啸一声,百穴皆开,也不管她说些什么,狠狠甩开她手掌,吼道:“妖女,你滥杀无辜,我与你势不两立!”
丁采儿顿时脸色苍白,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突地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跪倒在地。赵无邪虽恨她滥杀无度,但毕竟夫妻情意尚存,忙伸手扶住,觉她脉象紊乱,显然受伤也是极重,心下不由一惊:“她此来少林只是为炫耀武功,又何需如此拼命,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转念一想,顿时呆住,心道:“难道她此来并非只为称王称霸,还另有原因?”
正派人士见丁采儿与智善大师一战两败俱伤,智善大师受伤更重,已命不保夕,无不怒目瞪视丁采儿。熊添知道此刻正是自己在江湖上建立威信的绝佳机会,雷震子亦是打着同样的主意,一剑双锏一齐,将赵无邪和丁采儿围住。熊添道:“丁教主在此地落下了这么多人命,熊添虽技不如人,但也容你不得。”雷震子亦道:“妖女双手沾满鲜血,姓雷的第一饶你不过!”
丁采儿一眼也不看他们,只是望着赵无邪,道:“我现下已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小妖女。你若杀了我,那便成了江湖上人人景仰的大侠了。”说着使劲搂着他脖子,喘息道:“我宁愿被你杀了,也……也不死在这些卑鄙小人的手上。”赵无邪凝视她良久,猛一摇头,道:“什么万人景仰的大侠,我赵无邪若连自己的妻子也杀,岂不是猪狗不如。”丁采儿的声音有些发颤:“我说得都是真的?你还当我是你妻子?你不怪我滥杀无辜?”她其实并不渴望赵无邪答复自己什么,她也知道赵无邪不可能真正原谅自己,但听到他方才说的那句话,已是于愿足已,只想静静躺在他怀里,一辈子也不在离开,或许这才是她少林之行的真正目的,虽然显得是那样的血腥!渐渐的,她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在赵无邪怀里睡着了。
赵无邪将她抱得更紧,目光如电,射向熊添雷震子两人,冷冷道:“枉你们还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却是趁火打劫,欺负一个重伤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熊添与雷震子对望一眼,自左右双双抢上。雷震子双锏连晃,封住赵无邪周身退路,熊添手中玉泉剑白芒电闪,直刺赵无邪怀中毫无抵抗能力的丁采儿,招发凌厉,可谓见血封喉。
赵无邪见这一剑来得太快,而自己退路已被雷震子死死封住,已是避无可避,顿时急中生智,叫道:“姓熊的,你要杀了丁采儿,自己抢头功。好,我成全你。”做势要将丁采儿抛给熊添。熊添怔了一怔,突地身旁一柄金锏架在自己长剑上,这一剑已再也伤不到丁采儿。熊添怒不可遏,叫道:“姓雷的,你这是做什么?”雷震子冷道:“你想抢头功,却没那么容易。”
熊添见赵无邪抱着丁采儿从容跳出战团,怒道:“蠢才,咱们中计了。”雷震子不知是羞愧难当,还是怒不可遏,发疯似得向赵无邪扑到,却哪里还有名门正派的仪态可言。
但赵无邪脚下功夫极佳,一旦脱离两人包夹,便休想再能追上。然而他跑得虽快,但怀里的丁采儿呼吸却愈渐薄弱,当下又避开熊添一剑,运劲一抛,将丁采儿掷给伍浪,叫道:“带她回黑木崖,找鬼医医治。”
伍浪赶忙接下丁采儿,道:“姑爷何不与教主同往?”赵无邪向地上尸首看了一眼,摇头道:“我不能离开,你们快些走吧。”伍浪叹了口气,抱起丁采儿大步而去。正派人士围了上来,但被伍浪虎目一瞪,均是吓破了胆,均下意识地退了开去。
伍浪冲出包围,吹个口哨,不多时便有数名魔教中人上得山来,手持火枪,护住二人。熊添雷震子再要追杀,但忌火枪厉害,均不敢上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缓缓退去,连叫可惜。
赵无邪回头看智善大师伤势,却见他气息微弱,命不久长,心下既自责又痛惜。几名少林僧人拿起棍棒,便要与魔教拼命,也不管他们手中是否持有无坚无摧的火枪。
智善大师强作精神,道:“出家人本当四大皆空,身体不过臭皮囊,丢了便丢了,又有什么好在乎的,若有人妄言报仇,便不是我少林弟子。”他这话说得自有一番威严,令人不得不从。一些武僧已冲到山脚,但听了这话,均是悻悻而归。众僧跪倒痛哭,整座少室山陷入一片惨云愁雾之中。
智善伸手入怀摸了良久,掏出一本书册,交给吴可归,道:“物归原主,老衲也去得安心了。”
吴可归见此书封面呈淡黄色,显是年代已久,书面中央竖书“飞刀廿五式”五字。他知此书乃是当年小李飞刀李寻欢留给兴云庄龙家后人的武功秘笈,其中不仅摘录了李探花的成名绝技飞刀二十五式,亦有不少古今稀有的武功秘技。此书曾在二十年前被人盗走。如今失而复得,吴可归回忆往昔之事,不由老泪纵横。
智善大师已是油尽灯枯,勉强支起身子,紧紧握住吴可归双手,道:“天奇兄,李善误入情孽,对你不住,罪当此劫。唉,你们还是快些下山吧!这少林古刹终毁于老衲之手,莫非是天命使然。罢!罢!”连说了两个“罢”字,闭目而逝,顿时整座少室山哭声震天。
赵无邪曾得智善大师点化,可说已把他当作了半个师父,此刻见他伤重而亡,一时呆若木鸡,缓缓转过身去,背对杨楚儿等人,喃喃自语道:“赵无邪罪孽深重,害人不浅,又有何面目再活在这世上。”他不愿随丁采儿一道回去,便已蒙了死意,此时见智善终被丁采儿所杀,暗想丁采儿所造的杀孽全因自己而起,不如自行了断,已谢天下,当下举掌向自己头顶拍落。
杨楚儿见他突然背过身去,已知不妥,又见他引掌自裁,惊呼一声:“不要!”伸手抓他手掌。赵无邪苦笑道:“你又是何苦。”身子一转,脚下几个错步,已离杨楚儿一丈有余,引掌向自己天灵按落。
便在此时,猛觉迎面一股极强烈的掌风袭至,赵无邪胸口一滞,向后跌出,鲜血喷了一地。赵无邪这一呕血,脑中顿时一清,睁眼看去,却见一个老道士站在眼前,双手插腰,须发贲张,向自己怒目而视,却是杨楚儿的师父吴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