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燃·秦宸  第一章 恨意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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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恨你。”她朱唇轻启,气若幽兰,青丝半掩裸肩,狭长的凤目凝成暗红的怒意。
    他不语,亦没动,若有若无一声轻叹,幽帘隔绝了外殿的灯火,看不清表情。
    “朕,恨你!”就是这份淡然!她苍白纤细的手,紧紧钳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略低的头,愤恨更深——他凭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手猛地松开,长而尖利的银蓝色指甲划过他微敞的锁骨,留下两串血珠,顺着锁骨滑入胸膛,滚烫地淌过微凉的皮肤。
    他忍过这尖锐的痛,心头凄凉。
    他是了解她的。生于帝王家,很小就不得不为生存而战,为保护自己建起雄厚的基业。她远顽强于常人,十四岁逼宫,手刃先皇,踩着曾鄙视她的皇兄皇姐的尸首,登上了金砌的龙椅,独掌大权。七朝七夕的整治,贪官佞臣全部抄家,曾经的反对派成了她坚实的后盾,朝内朝外绝对忠心,百废俱兴,人民拥戴。或许,一开始,她的心就没有软过,因为如果她心软,现在的皇帝就会是另一个擅于谋划筹备的人了……
    她越烧越旺的怒火加剧了心里的暴戾,却在快要爆发的那一刻,淹没在他悲哀而苦涩的轻吻中。
    她微愣,有咸咸的液滴顺入嘴角,是她无意识的泪。
    “朕恨你,朕恨你!”忽然,她就像疯了似的捶打着他的背,莫名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第一次,内心无措。
    终于,她停了。没有理会他微蹙的眉,整理好金红色长袍,重重靠在椅背上,像是力气被耗尽般,懒懒地吩咐道:“出去吧,朕乏了。”
    他担忧地望望她,最后行了礼,拉开金色的帘布。
    前殿流光溢彩,雕饰着金色飞舞的龙,眸子狭长,慵懒地睥睨这凌瑞国的盛世版图。其旁一座深青色高峻大山,飞瀑喷涌成虹,似鹰非鹰,似鹫非鹫的神鸟展翅,这景色本是雄伟而壮观的,可在龙的面前,显得平常普通,不值一提。
    应明灯的金灿染上他修长有力的手,镀上淡淡莹白,从内殿走出,衣衫凌乱的他,吸引了所有太监侍卫的目光。黑棕色的发披散,几根流连于光滑的脸颊,剑眉入鬓,其下一双棕黄色的眼,波光流转,其中的不安与颤动竟让他说不出的虽柔弱却不失英气,鼻梁挺直,象牙白的牙紧咬,整张脸轮廓分明。
    他脚步有些浮虚,不得不放慢,一步一步向前殿走去。一旁的侍卫很快从迷离中挣脱,眼里已换成了厌恶。
    落晖华颜,夕阳映照下的惑人容颜,凌瑞第一美人,第一丞相,第一面首。
    他对女皇的追随是所有宫廷太监津津乐道的话题。听说,他第一次见女皇陛下是在先皇生辰的筵席上。当时她还只是凌厉不足的三皇女,那清丽的面庞与暗红色深眸中的倔强吸引了他,让他不可自拔。于是,他为了她,将自己苦心培养的落晖阁杀手献作礼品,暗杀了阻挡她当权的所有贵族,他为了她,日日守候在一间小茶坊学习泡茶,只因她道:“这清茶泡来如清水凿石,味道极好。”他为了她,十年的守候也不嫌久,为了留在她身旁,屈尊做了遭人唾弃的第一面首。
    华颜踏出殿门,苦涩地笑了,一如身上散发的青梅之味。他仰望着风轻云淡的天,像是要用棕黄色的瞳将它们全然浸透于悲惘,随他一道惆怅。
    没走多远,便看到相隔了十几步的银蓝色遮帘,一群宫女衣着绿服,新草似的围着中间的人。华颜目不忍视,转开脸,身子却趔趄着向前倾倒,当着众宫女和中间那个围着帘子看不清相貌的人的面,无力地跌落在路中央。他面上闪过几分慌乱,又很快消逝,静静地视线垂向地,努力想要站起。
    那个人离他只有五步远了,他用力一撑,却因为手上的刺痛感又一次跌落。宫女们面无表情,继续前行,绕过他,银蓝色帘就在他面前轻晃。见他久久不起,帘中伸出一只极为匀称白皙的手,掌心宽大,节骨分明。
    “丞相大人不起么?”悠悠的男声充满迷惑,却只一下便从帘上拂过,穿过遮帘,在他耳边缠绵。
    华颜垂着长长的黑棕色睫毛,深水眸忽闪光一点,很快熄灭。他迟疑地看着前面伸了很长时间的手,银蓝色的袖子滑落,遮住了帘中人的手腕。
    他轻轻抖动腕部,身子前倾,鼻尖点帘,利落地拉过华颜犹豫不决的手,将他扶了起来。
    还残留着帘中人手掌的温热,华颜神情复杂,直直地站在原地不动。帘中人绕过他,在宫女的伴随下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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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回府了。
    华颜从凌瑞千雪给他备的轿上下来,看着烫金大字“落晖府”和门前笑意深入皱纹的老管家莫言,如释重负。正当烈日,他不愿多言,几句话打发了皇宫抬轿的小侍,迈进府门。
    “小颜今日如何?”莫言精明的眼快眯成两条线。他是看着华颜长大的,充当他早逝父母的角色,历经辛苦将他养大。可以说,只要华颜哼一声,他便可以分出华颜是高兴还是伤心,华颜挥挥手,他便知道华颜的打算。然而这一默契却在遇见凌瑞千雪后淡了很多。最让他奇怪的是华颜将落晖阁杀手送给凌瑞千雪。落晖阁杀手手法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给落晖府带来不少额外收入,华颜用这些收入做些生意,扩充自己在江湖的势力。莫言一直对他很放心,因为他从小表现出来的过人才华让莫言不得不折服。
    华颜换下玄色的朝服,着上青白色轻衣,若有若无的青梅香。他细致地以一枝通体碧玉的枝状发簪束好头发,整整腰带,信步走入后院。
    落晖府后是一片青梅林,现值初夏,梅林郁郁葱葱,有的已经结出拇指大的青梅,散发淡香,纤细的叶茎随风点摆,清新浓厚的绿,掩映着沙红色瓦。林间一座小丘,种满金盏菊,直挺挺的枝上长着几片叶。有亭翼然其上,远处看只能在梅林上看到一个亭尖。
    浓烈的梅香让华颜不由得加快脚步——莫言在煮茶等他了。
    这是一个惯例,正午清茶,傍晚香酒,小品青梅蜜饯。梅林亭是华颜唯一能完全放心静下来的地方,不仅因为有他最爱的梅树,更因为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小颜,要几枚青梅?”莫言精神矍铄,兴致勃勃地冲他挥手。
    华颜微微一笑:“言叔,今日我不舒服,不要蜜饯了。”
    莫言老脸一垮:“好不容易我这老头勤快,去铺里多拿了几盒,你却不要。”
    华颜咧嘴,象牙白的光泽耀着半月形眼,青白色轻衣被从树隙透过的一半阳光,渲上一圈清辉:“今晚喝青梅酒吧,咱慢慢品。”他不紧不慢应道。
    老人轻轻提起粉青瓷壶,斟一杯茶,推至靠在亭柱的华颜身旁:“那好,喝茶。一上午没沾水,定是渴了。”
    华颜点头,修长的指扶起茶杯,嗅嗅沁人心脾的香气,把玩把玩半透明的瓷杯,小啜一口。熟悉的茶香至喉间滑下,刷去心中不快。
    “言叔的茶,纵使喝上万次,断不会腻。”华颜叹道,鼻尖微有沾湿。
    莫言得意地抬眼,随即严肃下来:“小颜,你还没回答我,今日到底怎样。”
    华颜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杯:“言叔,有麻烦了。”
    莫言眉头紧皱:“是秦宸的原因?”华颜点头,眼色变得深沉:“秦宸近日有触犯凌瑞的举动,我国却由于沿江大面积洪灾急需大笔赈灾钱货,而不能及时应付。凌山已有了小的骚乱,恐怕离大战爆发不远了。”
    “唉,莫言担忧地看着测不出神情的华颜:“难不成你要亲自……”
    “正有此打算。”华颜打断他的话,有些烦躁地将茶饮尽,呼吸之间尽是梅香,“而且这次,我是非去不可。”莫言无奈,眼睁睁地见他走出亭子,朝向书房“静轩”,沧桑的眼,满满的竟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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