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点事？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不远万里”的跑到这么个破庄子里来寻了自己吧。水千珏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顿，将手中茶盏放回到身边八仙桌上，才向八仙桌对面撑了下颌看向自己的沈唯挑了一下剑眉，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知道我为什么从沉星镇来么？”一口气跑了这么远的路，又跟水千珏口角了一番，现在他是真的有些累了，更有些渴了。见水千珏的注意力被自己成功的吸引了，沈唯一笑，伸手端了八仙桌上茶盏，轻轻抿了口香茶，随后把身子靠到太师椅背那松软的靠垫上，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
    然后呢？未说话，水千珏又挑了一下眉，有些不愉的看着沈唯。
    “你也知道吧，虽然天下现在是群雄并起，战祸连年，可咱们这方圆百里却因为南北这两座大山，最近几年还算是太平。”话说到一半，沈唯又端了八仙桌上茶盏，再度抿了口茶水。
    “你继续说……”这是报复刚才他进来时自己给的那个下马威吧。伸手抚了抚额角，抚平已经迸起来的两根青筋，压了压忽然蹦上来的无名火，水千珏说的有些咬咬切齿。
    “所以啊，咱么这里也就成了周边各个城镇平民百姓躲避战乱的地方。”再度低头煞有介事的吹了吹没有一星星茶叶末的茶水，在偷偷瞄见水千珏额脸上隐忍的怒气，躲在茶盏后头的沈唯笑的有些得意。
    不就是当着你那个亲亲表弟叫了你一声千千嘛，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的把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撂在厅里罚站，还出语威胁，看我怎么收拾你。嘿嘿低笑一下，沈唯才将遮在自己面前的茶盏放回到八仙桌上后，理理身上长袍，啪——的一下又展开折扇，接着说，“沉星镇那个地方虽然不大，几年下来也倒是住了百十来户外地来避难的百姓。”
    言罢，沈唯就又啪——的一下收了折扇，伸手去取八仙桌上茶盏。
    哪想，他手还未伸到，对面水千珏就已经率先伸手端了他面前茶盏，抬手把盏内清茶泼到了地上，然后把空的杯子放到桌上，推到了他的手边，一双凤目冷冷的盯了他。
    “呵呵……”对了已经空了杯子，又抬眼瞄瞄水千珏已经明显不善的脸，干笑一声，沈唯讪讪的缩了伸出来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才又接着说，“虽然外地迁进来的大多是商贾富户，却也都是恪守本分，这几年他们这些人却也与本地的百姓相安无事。有几家在当地甚至还有些声望。”
    说完这些，沈唯瞄了眼空茶盏，又抽出掖回到袍袖内的折扇……
    “沈唯……”沈唯这种一句话分成八句话说，说一句就要噙口茶，再说一句又要抿口水，茶水给他泼了他又拿了那把熏了香料，染了香粉的折扇扇扇，七七八八说到现在一句正题还没提到的说法终于激怒了水千珏。
    “咯嘣——”一声绷簧声，一阵金属的颤音过后，不知何时出现在水千珏手中宝剑就在沈唯鼻子底下探出了明晃晃的半截剑身，凛冽的寒光刺得沈唯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他们都被杀死了。”水千珏真恼了，沈唯直接说到重点。
    不过……骤然的转折除了让水千珏愣了一愣之后就是不明所以。
    “什么？”迟疑了一下，水千珏才接着问。
    “他们全都被杀死了……”话一出口，沈唯也觉得自己的话跳跃性大了一点，顿了一下，才又解释道，“几天前沉星镇传来消息说，这些外来避难的百姓中，有几家富户一夜之间被灭了门，财务也被洗劫一空。”视线从横在面前的宝剑上转到水千珏脸上，沈唯道，“现在流言已经满天飞了，说做下几桩血案的是无常鬼面。”
    “无常鬼面……”立在沈唯面前是水千珏瞳孔骤然一缩，眼眸也微微眯在一起，随后抬起头，视线穿过厅堂，落在天边蜿蜒起伏的群山之中，陷入了沉思之中。
    “无常鬼面是什么人？”提出这个问题的是远帆。
    此时他正抱着一床崭新的被褥跟在庄内大管家周叔和他老婆周婶的身边，颠颠的往水千珏所住院落对面那座待客的小院而去。
    庄内庄客仆役被遣散了大半，若是平日还好，今天来了客人使唤的人也就有些捉襟见肘，所以听远帆说沈唯今日要住在庄内，周叔就亲自和自己的老婆一道来收拾客房。带去消息的远帆正好没事，也就跟来帮忙，也顺便问问周叔前不久他在花圃里听说的那个无常鬼面。
    “无常鬼面？帆少爷怎么会想到问这个？”对远帆忽然问起这个周叔有些奇怪的转头看了眼跟在他身边的远帆。
    “刚在花圃的时候听曹伯和那几个一道收拾院子的孩子说的。”
    “他们说的？”一定是因为那些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传言吧！周叔一笑，放慢了脚步，转过头，视线越过庄墙望向远方，“就是那个方向，五十多里之外那座大山叫雾凌山，这山的主峰就是雾凌峰……”
    顺着周管家的目光望过去，远帆就看见了远处那一道横贯东西，蜿蜒起伏的山梁。不知道是因为距离有些远还是光线的关系，山梁乍看上去不是很高，可那梁上一道道深色的褶皱和一块块裸露的岩壁，却在说明那山势该是峭壁林立，奇险无比。
    “雾凌峰在哪里？”视线停留在高低起伏的大山上，远帆边走边问。
    “山的另一面，这里看不到。”见远帆因为注意力过多的放在远处的大山上，行走的速度慢下来，周管家也放慢了步子，“不过，那雾凌峰的峰顶常年被云雾笼罩，所以除了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其他时间就算是山那边也难得看到……帆少爷，当心！”说话间，见抱了棉被的远帆身子忽然一闪，踉跄着就要向前扑倒，周管家忙眼明手快的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周管家拉的那一下显见是起了些作用，远帆身子虽然有些不稳，人却没有摔倒，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子。
    “帆少爷，您没受伤吧。”错后一步跟在周管家身后的周婶见远帆险险摔倒也状忙颠了细小的步子上前，伸手接了远帆怀里的被子夹在腋下后微微躬了身子查看。
    “没事。”虽然被绊了一下，脚趾头也有些疼，但是就感觉来说应该没伤到，脚腕也没有扭到。
    稍稍转了一下脚腕，活动了一下双腿，远帆转回头去看来的方向。
    几步远的青砖地面上，一块青砖被踢起了一角，四周还散落了一些带起来的泥土。看痕迹大概是因为这青砖有些松动，导致路面不平，才会绊到走路没看脚下的远帆。
    周叔和周婶见远帆没事，同样回身去找是什么绊到了远帆，也自然看见了那块青砖。周叔走过去，弯腰把那块砖摆正，然后踩实才道，“曾经上千人的庄子，现在竟然落败到番光景……”言罢低叹一声。
    “好好的一个庄子。”又是一声轻叹，是周婶的，声音中还带了些许的哽咽。
    是啊，好好的一个庄子！
    高房大屋，游廊回旋，绿树掩映，该是多好的一个庄子啊。
    可是，视线所及之处，漫地的青砖很多都已经松动破损，砖块的缝隙间偶尔还钻出来一两株小草；游廊上屋檐下彩绘由于风吹日晒变得有些斑驳；庄墙的墙根边，房屋的屋角处已是杂草丛生，背阴的地方甚至染上了一层青苔……这还是常有人住的地方，那些未看见的地方想必更加破败吧！
    环顾了一下四周，远帆忽然有些悲凉。
    就像水千珏说的那样，放着不管，这座没了主人的庄子就会像这样一直破败下去，最后就只剩下断壁残垣，荒草丛生。
    这一瞬间，远帆忽然有些理解他为什么要变卖这庄子了。
    “帆少爷，走吧。”又是一声低叹颤微微的飘散开来，周叔转身继续往前走。臂弯上搭了布巾，腋下夹了棉被的周婶也转身跟上。远帆愣了一下才又回过神来，忙赶了两步，跟上两人。
    虽然转过了墙角，那条路也消失在视线之中，可那悲哀荒凉的气氛却一直沉甸甸的压在三个人的心里久久不曾散去。
    沉默一直持续到三个人跨进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