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春末。
    柳色含烟，露珠还留连在绿叶之上，花开得早了，隐隐看到夏的痕迹。
    烟儿红着脸从李煜房中出来，怀里紧紧抱着纯白布料。
    昨夜陛下又留在了侯爷房里，看这被褥上的痕迹，一定是行了那事……烟儿想着想着，脸不由得又红了些。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了个色，如墨般漆黑，烟儿抬眼瞧了一会天，叹了口气：“今个还想劝侯爷出来散散心，怎的这天变得那样快？”
    一个女婢急急忙忙地从烟儿身边跑过，烟儿心中起了疑，连忙叫道：“小春！”
    女婢轻应了一声：“是。”
    烟儿大叫起来：“小春早前就嫁了出去，你到底是谁？竟敢私闯侯府！来人啊，有刺客！”
    女婢才知中了计，就朝着李煜的卧房跑去。烟儿暗道糟糕，也顾不上被褥了，扔下后就随着那女婢跑去。
    李煜正在坐在桌边倒了杯冷茶细品，突的就有一个女婢冲了进来，见到他先是愣了一会，尔后才面目狰狞地冲过来：“李煜！你去死！”
    一把匕首闪着寒光刺向了李煜的胸膛。他不躲，甚至希望再快些，再快些……他就能下了黄泉，然后下一世再不生在帝王家！
    死。对他来说是种解脱，他可以不用再去面对他的过错，不必再去面对赵匡胤。三月了，整整三月里他过的是什么日子？锦衣玉食，容华富贵他都有，却必须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欢。那个男人，还是将他推入深渊的人！
    他受够了，他想死，却不敢死。
    他，李煜。不过是个懦夫。
    “当”的一声，匕首落在地上，李煜惊讶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说不出一句话。
    “让侯爷受惊了，属下愿受罚。”黑衣男子沉声说道。他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被制服的女婢尖笑道：“李煜！亡国得来的名号好听吗？你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孬种！你不配活在这世间，你不配！”
    “你到底是谁？”李煜问道。
    女婢流露出恶毒的神色：“我？我是谁？我是潘佑的女儿！那个被你错杀的忠臣潘佑！”
    李煜有些惊了，道：“不可能，他……”
    “就是因为你！”女婢声嘶力竭地喊着，“你杀了他！我也没法再入族籍！没办法名正言顺的有父亲！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李煜还想说什么，黑衣男子就点了那女婢的昏穴，道：“陛下有吩咐，对侯爷有任何威胁的人一律带入宫中审问。属下告退。”
    “侯爷！”烟儿拉住想上前的李煜，道，“侯爷不可啊，那刺客是想要你的命啊！侯爷怎么可以去救她？不如就将她交给皇上……”
    李煜一把甩开烟儿，沉声道：“备轿，进宫。”
    烟儿垂下头，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李煜嘴角轻扬，自喃道：“就当我，赎罪了吧。”
    赵匡胤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煜，不语。
    李煜开了口：“求陛下，放了那刺客。”
    清朗却又带些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殿里回荡，听得人心寒。
    “放了她？让她再去行刺你一次？李煜，你到底是心软想放了她？还是想让她杀了你？”赵匡胤低吼道，“李煜！你到底想怎样？朕百般依你，你却愿以死来换自由……”
    李煜轻笑着抬头，一双明眸映着赵匡胤带着怒意的脸：“对陛下来说，重光不过就是一个降臣，一个男宠罢了。若是陛下不愿，重光不敢逆反。说到死，若是重光真想死，不必等她动手，现下在陛下面前的，就是重光的尸体了。”
    赵匡胤也笑了，他走到李煜面前，用手指轻抬起李煜的下巴，道：“若你真想朕放了她，唯一可交换，恐怕只有你的身体了吧？”
    李煜深吸一口气，看着赵匡胤：“是，除了这个身体，我没有什么能给陛下的。”
    赵匡胤笑得几分邪魅，几分危险：“可你的这个身体，本来就是朕的，何来用它交换之说？”
    “那心呢？”李煜道，“陛下以为，重光的心，也在陛下这吗？”
    赵匡胤松了手，转身大步走出内殿。
    “陛下能得的，不过是一个躯壳罢了。若要心，重光可说，心已随周后而逝了。”
    李煜的声音，在一瞬间击溃了赵匡胤的所有的镇定。
    他想要这个人，－－不论是人，还是心。
    李煜瘫坐在冰凉的地上，闭上双眼。
    －－我赌，你想要的，不止是身体。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谩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浣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