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微寒。
    他站在庭院里，不发一言。只是看着院中的新芽，痴了。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他回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婢。
    “侯爷，”那女婢恭敬地行了个礼，微红着双颊道，“天有些凉，您还是到屋里吧，莫要染了病才好。”
    李煜打量了这个女婢一会。论样貌的确是个美人，只是被浓厚的市侩气息所包围，倒是看不出美貌了。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婢迟疑了一下，缓缓说：“侯爷可唤奴婢为烟儿。”
    “烟儿？”他愣了一下，呢喃着，“雾散烟去，留不得久。似是见着，却也错过……”
    烟儿没听懂他说什么，只是低头站着等着她的主子回屋里。
    “罢了，便依了你吧。”李煜留恋地看了那新芽－－是绿得讨喜的颜色。叹一声，进了屋。
    烟儿跟在李煜身后，不敢说一句话，小心翼翼地让人不得不让她离开。
    “你走吧，我不需要人跟着。”李煜站定说道。烟儿呆了一会方才敢说：“是，侯爷。”
    到底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在走的一瞬看到了李煜的脸，她惊讶之情完全溢于颜表。
    原来……原来都是真的！李煜当真有双瞳！
    李煜再叹了一下，道：“有双瞳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软禁了，什么都没有……”烟儿目送他进了屋，才稍稍回过神来。
    连她都听出来了，这位侯爷心里的那种凄然，那种悲痛，漫过了她的心。
    灯影幢幢，烟儿才从李煜房中出来就被几个女婢围起来，直向她打听为何不侍候李煜沐浴。烟儿笑笑：“各位姐姐妹妹，我烟儿不过是个女婢，侯爷的事哪儿轮得到我管呢？”
    说罢，一群人就在厅内低声聊了起来。突然门被打开，一阵微寒的风灌入厅内，待女婢们看清了是何人后，一个个的腿都止不住发颤！
    皇上，那是皇上！皇上居然在夜晚驾临侯府！
    烟儿不敢抬头，等过了一会，她才听见赵匡胤深沉严肃的声音：“你们侯爷呢？”
    烟儿连忙答道：“回皇上，侯爷正在房中沐浴，要不要奴婢……”
    “不必了，全部给我下去！”赵匡胤迈步向李煜卧房走去，他突然顿住了脚步，道，“记住，管好你们的舌头，不然……”下面的话自然是没有接下去，却依旧震慑力十足。烟儿抬头看见的只是一个明黄色背影，和李煜房中的烛影摇曳。
    “烟儿……”李煜坐在浴桶中皱起眉，“不是叫你不用来伺候了么，你怎么……”一阵麝香在屋里弥漫开来，他不禁一愣，随后失去转头的勇气。
    麝香哪里会是烟儿那等小婢身上会有的气味？
    “重光许久不见，气色可是好了不少呢。”赵匡胤笑道，而后斜倚在屏上，打量着李煜的染着微粉的颈侧。李煜不动声色的苦笑了，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从他知道小周后是赵匡胤的人那时，从他投降宋的那时，他就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陛下，这么晚了还劳陛下来看望臣，臣实在是受宠若惊。”李煜从浴桶中站起身，也不在意身后那道一直追随着的视线，走到衣物前，穿上了一件白缎中衣。
    “不知陛下深夜来访是为何？”李煜转过身，看着半倚在屏上的赵匡胤，不见一丝不安和紧张，仿佛他与赵匡胤之间，真的是君臣。
    君臣？可笑，可怜，可叹！他，不过是被要来做个男宠罢了。
    或许比那还不如。
    “重光说是为何？”赵匡胤挑着些轻薄的嘴角，脸上一片暧昧之色。李煜只是看他一步步走过来，用手指挑开他的衣扣，随后一把抱起他走进内间。
    待李煜醒来，已是夕日欲垂之时了。他想要坐起身，却是坐不起来－－后面的那处疼得厉害，全身也都是酸痛的。他只好闭上眼，任凭时光流转，不再出一言。突然他睁开眼，掀开锦被，看到的是一滩干涸的血迹。
    他只感到一阵晕眩，后便昏睡了过去。
    梦中，他仍在金陵宫中，独倚阑干，看天际暮色胜血。身后传来一阵巧笑声，转过头，是周后正看着他写的词轻笑。见他望了过来，周后回以一笑。
    那笑，倾国倾城。
    但他这一辈子，也只在能梦中见着。
    “娥皇……”他轻唤出口。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浪淘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