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愁多几生生  第二十七章 鲛珠迸落更难收(6)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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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且将至永巷,因久不长行,鞋底又薄,脚下不免硌得生疼,几度欲停辍脚步,皆勉力自持。细细想来,自入宫而今一路风霜雪雨,便有如足下的磨砺一般,何曾有一日风平浪静,何尝有一日一马平川。
    来路悠悠,去路已矣。永巷长长的尽头,是一眼无可望穿的阴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或者是苏永盛特意挑选了人烟稀少之处,以规避旁人叨扰。
    虽然透着初秋的清寒,那空气里有着大明宫少见的清新,头脑清明,心神亦随之纾解。逃离了大明宫的层层迷雾,永巷一隅,亦是一处安度余生之所在。
    推开漆皮斑驳的木门,吱呀的一声,惊飞了院中觅食的鸟雀。不由含笑,门可罗雀,至少还有鸟雀光顾,不至十分冷清。
    院中不过是平砖地面,边角处还有灰尘,沉积成一处灰霾的所在,偶尔二三鸟儿齐聚一处,叽叽喳喳的觅食。只要人的脚步一响,又啁啾一声呼喇喇的散了开去,向着矮墙外的一处枝桠上停落观望。
    “好一个安静所在。”锦如也不由得叹了一声,继而前前后后的打量着院子,微微笑道,“到底是苏永盛有心,没有平白为难娘娘。”
    随着锦如前后打量一番,院中不过是些扫帚簸箕等类杂物。远远观去如同平民农舍一般。坐南朝北一座半旧的房舍,青瓦上有杂草从缝隙间钻了出来。屋内两进的格局,各色物件齐备,又都是半新的,既不寒酸,也不失了规矩。
    房舍后有一处空地,前后稀落落有几颗杂草,倔强的在夹缝里寻得一丝生机。指一指那杂草,含笑,“你们看那草像不像我此时境遇。”
    深思飘渺,土布草原上的风土,便徐徐展开在眼前。罗摩,终生无可忘怀的名字,那张历经岁月磨砺却越发清晰的面庞,一一在这远离大明宫腌臜水土的一处显露无余。
    双手合十,向着窗外那一片尚且开阔的土地,过往的一切如同过眼云烟,渐渐飘散开去。带着安和宁静的神色,转过身来,向着锦如和水杏,“将这屋子收拾妥当,你们今后也随我住在里间。”
    不顾锦如劝阻,伸手擦去窗棂上的一抹尘埃,“古人道患难见真情,从今后,你们便是我的手足至亲,不再有主仆之分。”
    纵然平和神色,二人听罢不免伤怀。水杏已然背转身去,偷偷的擦拭眼泪。锦如勉强镇定了神色,劝慰道,“大风大浪都走了过来,娘娘还是有逢凶化吉的一日,不必太过忧怀绝望。”
    淡然的一笑,徐徐的杳然了目光。“如今不同于以往,皇上肯留我一条性命实属难得。”低低的叹了一声,似是纾解开这十数年间,如同墙头藤蔓般的纷繁心事,皆随着清秋时节,一一化解开去。
    抻平裙裾上的微微褶皱,“便是有否极泰来的一日,亦非我所愿。”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即便,即便有一日能够重伴君王侧,含情带笑看。以这十数年间的艰辛,倒不如耕种后园农家和乐。
    有些心事不适宜说与旁人,索性伸手挽了她二人,动容道,“只是连累你们同我受苦。”
    水杏此时却破涕为笑,四下打量一番,才道,“奴婢自小家中也不过如此,如今住着却也亲切。”须臾的欢欣里带着忧愁,“那么今后不唤娘娘,要唤什么呢?”
    锦如垂着头,与易水的手紧紧相握,抬眼一笑,心照不宣,索性微笑道,“便叫小姐吧,纵然是至亲至近之人,也不好亵渎了娘娘以往的身份。”
    不再多言,身上的家常衣衫,此时穿着却也得体,少了宫装珠玉累赘,易水只觉得此时轻松愉快。深宫几近二十载,似乎唯有此时,能得以几分舒心愉快。
    与锦如独自裁制着衣衫,看水杏在后头的空地上忙来忙去,相视一笑,易水抬眼看着锦如温婉的侧影,微笑道,“我如今只可怜连累了你,不得与冯远时时相见。”
    锦如的面上一红,带了几分羞赧。易水的目光里有欣喜也有怅然,更多的是对眼前跟随而来的两个宫女,所谓日久见人心不过如此。只是可惜辜负了一段良缘,对锦如究竟是存了一分愧疚之心。
    锦如却也淡然,缓缓持了针线道,“若是有缘如何能不再见,若是无缘即便相逢对面又是如何?”
    话虽淡,却足以令易水品着良久。有缘难见,相逢无缘,仅仅八个字,却将这半生道尽。锦如亦是恍然,面上有后悔的痕迹。易水摇一摇头,继续缝着针线,横的经,竖的纬,一针一线织就着各人的心思,不可琢磨,不可言说。
    揉一揉额角,搁下针线。门外,不消细听,一把清凌凌的女音越堂厅响起。“如今贤妃您倒是清闲。”抬起头来,却是如妃,因着许久不见,易水只觉得她丰腴了不少,珠翠满头,皆是中年贵妇一般形状。
    微不可闻的一笑,暗哂如妃的轻狂浮躁,如同来时笑意愈盛。“如妃可也是兴致颇高,尊驾落于贱地,可是贵客了。”
    锦如与水杏立在身后,看着如妃倨傲的神色,皆垂下头去。易水却是不卑不亢,一手持针线,一壁道,“如妃需知,无端探视冷宫中人,可是犯规矩的。”
    如妃脸上不可忽视的骄矜之色,带着虚伪的笑容,“此时不劳动贤妃教导。”贤妃二字咬得格外有力,提醒着易水此时此刻的处境身世之不堪。见易水不以为意,如妃四下打量一番,假意又道,“这宫里可太冷清了。而今实在是委屈您了。左右宫中嫔妃众多,没有娘娘,也会有旁人替娘娘伺候皇上,娘娘安心静养吧。”
    站起身来,闲闲踱步至窗前,辰光微微,围绕着易水如同光环,直直突出易水小巧分明的面庞。那抹坚毅的颜色,那抹如水的温柔,如同一幅画,徐徐展开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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