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 拾伍.回首落英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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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漫长。
快要立冬,风变得冰冷刺骨,扫过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似是感到老僧的怒气,雪獒发出低低的呜咽。柏杨半眯着眼望着争执的两人,心中某项猜测慢慢被证实。
老僧捋着胡须,笑吟吟道:“知道太原秦么?”
韩川垂眸,静静道:“太原秦,原本气盛一时,自诩为太原第一氏族,不知收敛气焰,被太原新崛起的星苍一夜之间灭门,不留一人。”
这段八十多年前的历史早已消弭,在乱世的风烟中,若非老僧提起,还有谁会记得这段几乎是可有可无的历史?虽然它够惨烈。太原秦在全武林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一夜之间的消失除了引起一阵惊叹外并不曾改变什么。只是过了那么多年,他突然提起,是为何?韩川沉静的眸子细细打量着无欲,想从他脸上挖出些什么。
蓝魅斜倚着门框,目光悠远,静静等待着那个眉须渐白的男子缓缓道出那一场因果。
“任何灭门事件都会留下些活口。而太原秦也不例外。生还者更姓为‘覃’,从此开始走向一条报仇之路。覃渊无疑是这一场机缘中的枢纽。他拜在易水山庄门下,成了易水山庄庄主易岳仁的第一个弟子,然后便顺理成章的得知凌虚是易水山庄一直保护的神物,于是便想尽一切办法夺到凌虚,好一解多年前太原秦被灭门之仇。可是凌虚不传外人,覃渊便把目光放到了易岳仁百般呵护的女儿易水寒身上。”
覃烟怔怔在原地,慢慢的坐回椅子,再也没有力气再发一言。蓝魅勾唇一笑,听得老僧继续说下去。
“易岳仁一直想借凌虚重建炼兵阁,不料,他不够资格。他的武学造诣不算浅,但也没有高到能练成两仪剑诀。于是他看中了资质颇深的覃渊,想借得他手,以凌虚换得盟约实现,助他完成多年夙愿。”
屋内变得极静,甚至连呼吸都听得到,老僧叹了口气,继续道:“易岳仁一直想收得覃渊为其效命,恰巧与之青梅竹马的女儿对他有意,覃渊似乎也看上了易水寒,便暗中撮合两人,望覃渊成为其女婿,助他完成大业。
“可是平地起波澜,覃渊在外闯荡,竟带回了易岳仁在外的女儿易水碧,也就是当年幻音宫的宫女苏碧卿。易水寒的母亲因易水碧的母亲而身染重疾,不过几年,不治逝去。易水寒恨她们母女,当堂便出招欲置易水碧于死地,之后更是闹得天翻地覆。易岳仁劝过几次,易水寒却不放在心上,依旧闹事,易岳仁气极,不再管她。原想着冷淡她,让她改改脾气。
“却不料覃渊似乎将心思放在了易水碧身上,易岳仁一生都在为了重建炼兵阁用尽方法,如今也只想着将覃渊完全收为己用,面对易水寒的心伤,也只有叹息,想着,或许可以将两个女儿都嫁给覃渊也无不可,只是易水寒的性子让易岳仁的想法一直放在了心里。
“而覃渊也并不是真的移情别恋到易水碧身上。于易水寒在一起那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只是见到易岳仁疏远了易水寒,便以为易水寒继承山庄无望,更不可能助他拿到凌虚。家仇在覃渊心中始终比私情重要。所以,他便也放弃了易水寒。”老僧眸中的神色复杂难解,定定看向某处虚空。
覃烟低下头去,开始变得迷茫,原来,是因她母亲的出现让一切定数有了变数,幸福成了悲剧。
“之后呢?”韩川王向老僧,似乎看到了他眼底极力隐藏的东西。这是一个出家人么?这是那个应该无欲的僧人么?为何,他藏着浓浓的悲伤,藏在他温柔慈爱的笑容之后,藏在他那矍铄的双眸之后。
蓝魅敛眸,收尽了心绪,步向屋外,声音清冷:“痴痴缠缠,那也是他们的传奇。”
屋外的雪獒等得蓝衣女子出来,向屋内探了探雪白的脑袋,而后追上那抹幽蓝,渐渐的,那抹幽蓝没入黑暗之中,仿佛从没有出现。
看着寂寂孤傲离去的背影,柏杨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老僧眼底浮现蚀骨的温柔:“传奇么……”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僧定了定神,继续道:“之后易水寒终于放下了,极度心寒后的易水寒放弃了执着当年的仇恨覃渊的心。为了不让他爹难过,每日装得开心快乐易岳仁一直忙于让覃渊入驻中原武林盟的事,也不曾在意。覃渊看着虽然歉疚、心疼,却也不敢逾越。大仇将报,他不能沉不住气,不能让易水碧怀疑。可就在这个时候,顾城来提亲了,带着追魂引魄。”
柏杨瞳孔一缩:“三十年前追魂引魄是顾城盗走的?”难怪,才没有任何人发觉么,难怪,才查不出是谁么。
老僧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盗弓箭时,他只有十六岁,只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有他知道,旁人也只能猜测。”
“不是为救白析?”韩川沉吟。众人皆知当初顾城逃出琅琊王氏,其母被困,顾城四处流浪拼打处处与琅琊王氏作对。之后顾城更是成立曼陀罗,而曼陀罗成立之初,顾城带着星骤月寥前往琅琊王氏救母,未果后迅速扩展曼陀罗,与中原武林相抗。如此,不是为了救他母亲?
老僧摇摇头:“若是为了救白析,他既有从幻音宫重重守卫中盗得至宝的本事,还怕徒手一人破不了区区一个琅琊王氏?”
“那么他千方百计想要进驻中原又是为何?”韩川心中的不安渐渐漫开,若不是为了白析,那么……
“天下。”柏杨定定,吐出这两个字。斜飞的眼角不经意地瞥向无欲。
韩川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果然……天下……那个若妖魔的男子,轻易就可以毁掉凌虚剑客;轻易就可以在不动声色中培养出四大杀手将四方杀手全数收入麾下,对中原形成包围之势;甚至轻易就将天灵四使的秘密暴露,只为害怕高处无对手的寂寞,那是王者的寂寞,睥睨天下,却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与之分享,与之对抗。
——轻易得到的胜利毫无意义。所以,你要回去,集结力量,让中原武林盟变得壮大,然后来对抗我。
天山之巅,那个孤傲的霸主如是道。
放他回来,只因为他还有价值,还有可以对抗他的价值,还有推动这场对弈,让他的称霸过程起些波澜的价值。
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柏杨起身,一身的华服垂地,月光洒在他的额环上,流转出静谧庄严地光彩,宛若神明。他缓缓开口,道:“之后的故事,也有世人所不知道的么?”
老僧含笑,看着那个长发如瀑般散落在紫色华袍上的男子,突然间有种冲动,想要了解这个谜一般的男子:“不问我为何知道?”
柏杨盯着老僧渐渐显出些苍老颓败的眼,眸中浮出丝丝淡漠,道:“不用问。你必不会说。而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命运。”
老僧带笑,满脸戚然:“我的命运,从来不在我手上。我们都是棋子,那两个对弈者的棋子。”
沉默。
这局棋下得太久。数百年的时间,棋手换了不少,棋子换了不少,棋局却仍旧是这盘让人气恼却也让人敬畏的乱世棋局。从五百年前那个盟约定下造成乱世开始,这一局棋始终没能结束波动,即使表面的平静,也难以掩盖那平静之下的波涛暗涌。当年的秋水寒纤手一拨,便乱了那局棋,道一句“执着,亦是欲”,而如今,谁来拨乱这一局执着了太久的棋盘?
蓦地,覃烟的声音打破寂静:“顾城怎么认识的秋水寒?”从始至终,流传的传奇就只从秋水寒坠崖开始,顾城又是如何突兀的闯进这个故事的,是如何成为搅局的那个人的,这些,他们一直不知。
“世皆有因果。早年覃渊带着易水寒四处闯荡。那时的秋水寒还只是易水寒而已,能活泼的笑,能享受世间的一切,也有着最最简单的小儿女心思,有着那个遥远迷离的江湖梦。她跟着覃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完成她悬壶济世的心愿。易水寒的母亲司徒是空幽谷的人,医术高超,于是兼带着易水寒的医术也属上乘。年纪虽小,却对医理了如指掌。偶然的一次,纵行天下的两人遇到了误食曼陀罗的顾城,易水寒于此救了他一命。顾城记着易水寒给他的一命,牢牢记住了她,心底暗生情愫。虽然知晓易水寒与身边的覃渊关系非同寻常,却不在乎。
“原想去提亲,却碍于自己流浪在外,没有个身份,琅琊王氏他恨之入骨,断不会用其名号,所以一直没有去。他便想自己闯出名望,在机缘巧合之下,恰成为了岭南颜家紫檀夫人的义子,继承了颜家的一切。有了如此身份,顾城便带着追魂引魄做聘礼上了天山,向易水山庄提亲。并奉上白银万两,明珠千斛,而且承诺婚庆事宜一切由颜家操办。易岳仁还在犹豫,心死的易水寒却已经答应。谁也看得出,她在做最后的挣扎,只是,覃渊还是没有转身看她一眼。
“可在大婚当天,顾城与覃渊打了起来,如何开始的已经没人知道了,除了顾城。最后顾城错手打伤了易水寒,导致坠崖。覃渊为完成自己复仇的计划和易水寒重建炼兵阁的心愿,答应与易水碧成亲。就在一切都安排好的时候,易水寒又突然出现了,成为了秋水寒出现在众人面前,还带着初雪,来到这里夺取凌虚剑。”
老僧看了看覃烟,黑眸深邃:“秋水寒并非来捣乱,她只是想救易水山庄的人,阻止凌虚带来的争斗,她在赎罪。”
柏杨阖上眼,轻仰着头,黑发墨一般的垂在华服之上,感受着风吹过的微微凉意,淡漠着开口:“赎什么罪?”
“凌虚之约是由秋雾岚与画年订下,之后造成了长久的腥风血雨,身为秋雾岚一支的秋水寒一直想要为凌虚造成的后果赎罪。秋雾岚一支一直在空幽谷中,从未出过谷,不管谷外事。然而还是有两人入了这红尘。一个便是秋水寒的母亲,司徒。另一个……便是上任幻音宫宫主,栀楠。”
“上任?那栀楠不是持掌了幻音宫很多年?”覃烟满脸疑惑,看向柏杨。这背后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么?
“这个,想必柏杨宫主比老衲清楚。”老僧双手合十,对着柏杨躬身道礼。
柏杨缓缓睁开那双摄魂之眼,眼底的情绪复杂难猜,迟疑着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栀楠成了宫主,原本是定下了爱徒萋芜为下任宫主的继承人。萋芜却违反了宫规,私自生下了一个孩子。栀楠很生气,也很爱这个徒弟,警告萋芜,让她将孩子送走,然后可以一切都不再追究。只是萋芜不愿,于是栀楠强行将萋芜关起来,将孩子送走。萋芜念子,终日茶饭不思,不久身亡。栀楠不愿事情闹大,也因为疼爱这个徒弟,萋芜还是被以幻音宫圣女之礼下葬。此后栀楠再没立过继承人,直到我到了幻音宫,恰好栀楠油尽灯枯之际,便被看中做下一任宫主。”
韩川看着面前的茶盏,茶已冷却,他将茶盏提起,一饮而尽。冰冷刺骨。
被尘埃掩盖的历史竟有如此多的隐情,而这些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么那些不知道的呢?是否,还有着更多的隐情?就像凌虚之约的订立,就像秋欷潼的逃遁,就像当年时傅笺的隐世,就像外人传闻的秋水寒死于顾城之手……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传奇,是否,很久以后,他们所经历的事也会在世人口中留下不同的版本?
柏杨最后施施然望了笑容浅浅的无欲,转身出了屋子,迈向外边的黑暗。
老僧又看向已经默然的覃烟,静静道:“覃姑娘此次来菩提寺,是老衲引来的。”
韩川蓦然抬头,果然,是他放出的消息。
老僧依旧带笑,只是声音中混了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老衲答应了上任凌虚主人好好护着凌虚剑,等到下任凌虚主人历事成熟再交给她,只是,老衲等不了了。”
韩川眼眸一眯:“此话怎讲?”
无欲苦笑:“顾城想夺得凌虚,才与覃渊在天山上一战。”
“可是那一战凌虚不翼而飞。”
“是老衲拿走了。”无欲轻笑,“这世上在顾城眼下做过手脚的,除了蓝魅,便是老衲我了。”
覃烟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每次她都不想提到蓝魅,毕竟她们两人差太远,然而两人的名声却同样大。她是为身份,而蓝魅是因功夫和医术。说到底,便是她只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而蓝魅才是内外皆珍的宝物。她并不想听见蓝魅的事的,听一分,便自卑一分,可是这般一路过来,什么都会跟蓝魅扯上关系。不是她无作为,而是她根本就不算武林中人,蓝魅,才是能够在江湖中掀起巨浪的人。
韩川默然,蓝魅做手脚,却是为了让他死心。
“我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发出了消息,可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有人到来。等到后来,才有人告诉我消息是被截下了。之后又听见覃姑娘被劫持一事,便猜到是顾城。”
“谁告诉你的?”韩川蓦然抬头,望向那双苍老的眼。
老僧却看着屋外,沉默不答。
“悠然之前来过,是么。”柏杨说悠然来过,那只雪獒也似乎跟悠然很熟,是悠然给他的消息?
“是。”
“你怎么认识她的。”
无欲默了默,挑了挑灯芯,然后才开口:“她三年前,闯进了山内。”
韩川愕然,覃烟也一脸惊异。三年前……三年前蓝魅于昆仑之巅一人战胜中原武林盟七派长老成为杀手之王,这般成就已然让人惊异,然而竟然不曾想过三年前,十五岁的她竟还闯进过无人能进的菩提寺!
良久,韩川心中莫名的出现寒意:“她,三年前为何要闯山。”
无欲皱皱眉:“恕不奉告。”
原本该生气的,可听到这样的回答,韩川却莫名舒了口气。似乎,在害怕他说出来,似乎,在害怕那样一个事实。怎样的事实他不知道,只是想要自欺欺人地避过。
见韩川无意再问蓝魅的事,无欲继续道:“顾城想夺剑,抓了覃姑娘,可是没能迫覃姑娘帮他来到这里找剑,于是只能放了。他们放了并不是放弃,而是想让你们找到剑后他们再抢。”
“按理说,顾城并非凌虚继承人,他拿到了剑又有什么用?”
“你们都觉得没用,可是,顾城原是祁连白氏的人,根骨原本就上佳,之后的历练,经过时傅笺的指点,自己的偷师,一身武艺早已出神入化。再加上顾城也是琅琊王氏的人,两方优势融合,是祁连白氏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上次出现如此人才还是五百年前的画年。他拿到凌虚只为悟出两仪剑诀。天下武学顾城在四处闯荡之时便已学得七七八八,然上乘武学却少有学得,一生心愿也只剩了两仪剑诀。”
韩川垂眸:“若是被他学了去,天下再无敌手了吧。纵然整个中原武林盟的人一起,也不一定可以杀得了他。”
无欲淡淡笑着:“所以,才想着在老衲死前将凌虚给了覃姑娘。不过,覃姑娘得要有参透两仪剑诀的慧根才行。”
“你……”覃烟怔怔,半天说不出话。
无欲苦笑道:“老衲怕是到了大限了。”
听着菩提树叶簌簌下落的声音,闻着淡淡的清香,方才有些暴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月光流转在额前的环上,眼神明明灭灭,手指碰上额环上嵌着的宝石,唇边漫开苦涩。仰起头,目光穿过层层交错覆盖的树叶,望着那一轮清月。那晚,似乎也是这般的月色,这般的寂静。他接手幻音宫七年,原本只是为了寻找那个走失的孩子,到得后来却掺入了其他的东西。原本以为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如今看来,却是必然,他根本没得选择。
微叹口气,正欲转身回房,却见到孤身一人立着的纤瘦人影。长发飘乱,只被她简单束起,不像其他人有着繁复的发髻。然这般简单,却是属于她的遗世独立。孤影一人,与他何其相似,就如七年前在问柳山庄一般。七年前他们同样来历不明,如今,他们同样孤身一人。
想问她的很多,思绪百转千回,到得后来,只剩了一句:“那个孩子,是谁。”那个让他认为她死了的人,那个有着她容貌的人。到了见到她,才发现原来并不是他要找的人,七年的守候五年的陪伴终成了空,他藏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死在天山,那时你的人在四处找我,我便给她易了容,做成我的模样。”语气淡淡,听不出感情。
“为何?”
“让你们死心。”她轻笑着,转过身,望着他深沉纠缠着她的眼眸,笑意也隐去,“你们,不该寻我。”
“为何?”语气一沉。
“我是自己离开的,有我自己的原因。我不明不白地在问柳山庄,以后终会招来话柄。韩川是盟主,四长老欲控制住他,我不能成为他的软肋。”
“为何?”
蓝魅一怔,蓦然间不懂他在说什么。
“为何这么狠心……”柏杨轻叹,轻仰着头,一张白玉般的脸镀上淡淡银辉。她走的那晚,怎么能那么决绝。在他屋前立着,只对他道一句:“谢谢。”便离得无影无踪。三年的时光被她掷于流水,她留下他与韩川两人在地狱中挣扎。她回来,也只是一脸淡然,甚至还做了一具她的尸体来让他们死心,她求的,究竟是什么?
蓝魅垂下眸,不语。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没得选择。就如同韩川做中原武林盟主没得选择一般。她若是待在问柳山庄,一辈子也不可能到的了如今的地位,纵然是站在与他们对立的一面。
“既然如此狠心,为何又要救他。”柏杨狭长的眼眸在夜里有些吓人,一张如女人般的脸在夜色下变得阴暗狠戾。若是恨她,也不奇怪,只是,他们两人没有一人恨着她,只是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又被她刻意地躲过。折磨着自己,却从未想过恨她。
蓝魅猛然扬头,看着那双沉痛的眼,怔怔。
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拂开她额角的发丝,轻轻按在鬓角处,些微的不平整,原本眼睛是看不出来的,但他就是知道,这里,她曾受过伤。“既然狠心,为何还要救他,甚至,不顾命。”
夜,已尽。
天边开始由黑暗变得灰蒙蒙,然后透出一丝鱼肚白。
窗边,一袭白衣笼在朝阳之下,男子轻敲桌面的手指顿住,望向窗外,眼中有着点点不安。
星骤。
还未到。
琅琊山很安静,像是没有人烟,然而却很热闹。山门前包围了重重的人。琅琊王氏的弟子悉数出动,中原武林盟也带了诸多的人来。山门前就只见被琅琊王氏和中原武林盟的人填的水泄不通。
山门前吊着一个人,随着大风不住的飘摇。锦衣华服,然而却是死尸,也是诱饵,诱顾城出现的饵。
琅琊王氏的门主王臻境立在门前,早已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有着无尽的威严。他细细打量面前的两人,两人都是黑衣,却有一人戴着斗笠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王臻境一脸的沉静,漠然看着两人:“顾城呢。”
斗笠下的人冷笑一声,道:“小小琅琊,还不需领主出面。”
身边的景物快速倒退着,黑衣男子疾速向琅琊山奔着,眼中的温度随着琅琊的越来越近而渐渐冷却,直至冰寒。
琅琊王氏。
男子紧紧咬着牙齿,面目变得冰寒残忍。手上的青筋暴出,一道怵目的伤疤横在手背,狰狞扭曲。
人头攒动,四个长袍宽袖的人站在重重人群之后,眼中带着残忍的微笑,今天,这里将会有一场屠杀。四人的衣袖随着狂风舞动,金线绣成的字在风中飘浮舞动。
——瀚。
——海。
——澜。
——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