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和赵昂回到茶室，正看到李德和宋哥二人相拥而泣。
    袁一抿紧嘴唇，而赵昂则垂下眼帘。
    “咳咳。”赵昂嗽了嗽嗓子，提示二人，自己和袁一回来了。
    李德抬头见是他们二人，略显尴尬地扶住宋哥，拉开二人的距离。宋哥则赶紧擦了一把眼泪，垂头站好。
    “大家都坐下吧。站着干嘛？这小包间都快被填满了。”赵昂打个哈哈。
    依然是袁一坐在李德身边，李德面对宋哥，而赵昂坐在宋哥身边。
    “小宋，你们说开了？心里的疙瘩解开了？”赵昂在宋哥耳边悄声问。
    宋哥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摇摇头。赵昂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没再多问。
    “一起吃个饭吧。我做东。不远，就在附近，散散步就到了。”李德说着，按了一下桌上的呼叫器。
    “既然你请吃饭，这茶钱，就算我的。”李德不容反驳的语气，让赵昂微微一笑，默许了。
    吃完饭回到李家。李德和袁一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怎么样？”袁一信手翻翻茶几下面的杂志，随意问。
    “呵呼。”李德长出一口气，“你说的一点没错。不愧是专家啊。只是，现在感觉你有点可怕了。”李德看着袁一淡笑。
    “哦？”袁一的呼吸颤了一下。
    “要是长期跟你在一起，天天被你猜中心事的感觉，只怕跟天天裸/身站在你面前差不多。”李德说到裸/身时，不由得并了一下腿。
    “哪有那么严重。平时，谁耐烦总想那么多事？累不说，得死多少脑细胞！”袁别开头看向窗外。
    “那倒是。”李德暗笑自己想太多了。
    “宋哥有问复合的可能性吗？”袁一看了一会儿窗外，转回头。
    “问了。我提起赵昂时，他有犹豫。”李德实话实说，“为什么你认为他躲在赵昂身后而不是奔向我，就是对赵昂有感情？”
    “很简单，是信任和畏惧背后的心理暗示。就像他当时因为爱你，不怕公司和你家里人的脸色一样。那时，他对你只有信任，没有畏惧。”袁一看着茶几台面解释完，抬眼看了一下李德。
    “那他为什么又会问复合的可能？”李德又问。
    “因为这两年，你一直是他的信念，是他的心病。他愧疚，而又怀念你们的过去。帮你查当年的真相，让他觉得自己的罪恶感减轻，他想重拾幸福。毕竟，相对于他的过去，你给他的，是一个天堂。”说到幸福，袁一的心尖上有一丝痛意。
    “哪里是什么天堂。他跟着我，净受委屈了。”想起过去，李德心里很不好受。
    “对宋哥而言并不是如你所说。虽然受人白眼，但是他心灵上有依靠，有寄托。而且，那些白眼，比起他曾经经受的耻辱，根本也算不上什么。你给他的温馨甜蜜，与他的衣食学费无着而被迫强颜欢笑和忍受身体上的凌虐，那绝对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袁一不想做这样的解释，李德自己应该能明白的。
    “赵昂一样能给他这些，也许更多。”李德想起赵昂对宋哥在小细节上的体贴。
    “就像你在茶室不可能与宋哥淡然相处一样，初恋的感觉，是刻苦铭心的。他只是在用对你的依赖来抵挡面对新的情感的胆怯。对你的依赖是习惯和主观臆念，对赵昂的信任却是本能。所以，我才让你在与他见面时那样做，那是在测试他的本能反应。”袁一看了李德一眼，猜测李德说刚才那番话时是什么心态。
    李德捕捉到了袁一探询的眼神，心中一动。自己不是想错了吧？
    “我想，你还是需要跟宋哥单独聊几次。合与不合，你们都要解决彼此内心的问题。否则，会影响到三个人的未来生活。”袁一诚心诚意地建议。
    “为什么是三个人，不是……四个人？”李德本想说为什么不是两个人，天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出口时就变成了四个人。
    像是内心突然被偷窥到，袁一登时无语了。李德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像是被蛊惑，又像是被下了咒，李德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气氛变得暧昧了起来。
    “我累了，上去歇会儿。”袁一定了定神，转身上楼。
    李德未及与宋哥联系，倒是袁一，先接到了宋哥的电话。
    袁一并不感到吃惊。那天，宋哥的眼神多次落到自己身上。想必，他是在猜测自己与李德的关系，想对自己做个试探吧。袁一镇定地应了宋哥之约。
    听说宋哥约了袁一，李德倒显得有些意外。
    “你真的要去？”
    “为什么不去？”
    “你们要谈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几句对话下来，李德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感受到了袁一身上的一丝烦躁。袁一也会烦躁？李德不太敢断定自己的感受是不是对。但如果袁一心情不是很好，那他与宋哥的会面，会不会……
    “要不，我也去吧。”李德建议。
    “他请的是我，不是你。我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不是三岁孩子。”袁一的话，说得有点呛。
    李德只好打消了陪同的念头。
    袁一与宋哥的见面，并不像李德所担心的那样。
    宋哥和袁一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的敌意。
    那天赵昂回家后，就把他与袁一的谈话原原本本地讲给宋哥听。让宋哥对袁一产生了一份好奇，一份敬意和一份感动。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竟然可能那么准确地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
    宋哥很感激赵昂为自己想得这么周到。不但给自己与李德的独处创造机会，还从袁一那里侧面打听了一下李德那段时间的情况和李德对自己的想法。这份体贴和知心，对于宋哥这样怯懦和敏感的人来说，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但目前，他更想亲自与袁一谈一谈，不仅仅是因为袁一清楚李德的情况，也因为袁一是个心理医生。赵昂转述的袁一的话，让宋哥产生了一个念头：不管李德与袁一是什么关系，他都想与袁一交个朋友。不论他是从医生的角度，还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宋哥都觉得不想放过这样一个能从内心深处理解他的人。
    听宋哥讲了要见自己的原因。袁一也放松下来。
    上次见过宋哥，他也理解了李德为什么会喜欢上宋哥。先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说他的那份中性的柔婉，就会让强势如李德赵昂之流生出一种怜惜之意。他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宋哥迫不得已做过MB，李德的父母也不会那样嫌弃他。宋哥，不是个容易让人生出敌意的人。他像一幅水墨画，就算安静地挂在墙上，你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去对他的简单画面里韵藏的画意做一番探究和赏析。
    从李微曾告诉过他的事情来看，袁一觉得，宋哥的内心，并不如他的外表那般柔弱。只是生活的艰困，压制住了他的抗争之心。他肯委身于人，以求为李德换回真相，单凭这一点，就不枉李德爱他一场。何况，他还能抵住赵昂优越条件的诱惑，而想回到李德身边去报达李德曾给予他的一切。
    能让李德和赵昂这样的人爱上他，就说明，他的确是一块璞玉，或者说，是蒙了尘的真金。袁一真心这样想。
    对袁一表达了对他的理解的谢意和赞赏。宋哥对直接对袁一提出了请求：
    “袁一，能跟你交个朋友么？也许，你会觉得我不配。可是，我是真心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瞒你说，我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以前，因为我太安静，太自卑，没有多少人愿意接近我。走上那条路以后，我就绝了自己交朋友的愿望。只求完成学业，能自食其力，然后孤独地过一生。你是第一个让我从内心深处想与之交朋友的人。”袁一刚要说话，宋哥又急忙补了一句，“你拒绝我也没关系。千万不要勉强。我能理解的。”
    后面那句画蛇添足的话，让袁一深为宋哥内心的孤独和自卑而感到酸楚。
    “宋哥，你太低估自己了。我怎么会拒绝呢？上一次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我也想与你做朋友的。只是，我想针对你刚才说的话，提个问题。”袁一顿了顿，“你说你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那么，赵昂，对你来讲，是什么？”
    宋哥沉默了。袁一的问题太犀利了。袁一愿意与他做朋友所带来的喜悦，霎时就被袁一的问话冲散，换来的，是深深的忧郁。
    “赵昂，是不同的。”最终，宋哥打算实话实说。
    对朋友，要真诚，不是么？
    “的确不同。你知道他爱你么？”袁一单刀直入。
    像久居暗室的人，忽然被带到了阳光下，不得不闭上眼，不敢看眼前的一切。宋哥无法面对袁一的问题。
    “我，我……我不知道。他那么优秀，怎么会爱上我？我不配的。”宋哥低声答，声音有点颤抖。
    “那么李德呢？他不优秀吗？当年，你怎么能确定他爱你，还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袁一下意识地强调了一下“当年”。
    “我……”宋哥被袁一问怕了。
    袁一肯与他做朋友，就不会害他。但袁一的问题，一刀捅破了他的最后的防线，逼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无法否认李德的优秀。但承认了李德的优秀，无异于否认了自己刚才说的话。那样，他就必须要直面袁一的前一个问题：他，爱不爱赵昂。
    宋哥胆怯了，手足无措。嗫嚅着，半天也没能回答宋哥的问题。
    袁一也不急，静静地等着他整理自己的感情归属。
    “袁一，你，爱阿德么？”过了好一会儿，宋哥突然冒出一句。
    袁一促不及防，被宋哥反将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