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往事,奠念谁的灵魂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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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宫,中和内殿。
    烛火凄迷,摇曳飘零。钟离孤孤坐于床榻边,默默低眉看向床榻之上微微闭眼休养的皇甫极,目光纠结复杂。仿佛先前御医之言犹在耳边,“回禀皇后娘娘,陛、陛下此次因悲愤交集,牵动肺腑。再加之先前多次动怒伤了身,微臣恐怕、微臣恐怕,先前累下恶疾已难以消除,陛下时日将近。微臣整治无力,还请娘娘恕罪。”
    钟离又怎会怪罪无辜,她轻轻咽了咽,忍下这突来的悲痛,淡淡地令御医先行退下。余得只有自己一人,脸上的苦楚与无奈才完全展露开来。钟离紧紧皱眉,缓缓拉过皇甫极有些发凉的手,护在自己手心,彼此之间只是沉寂。
    “……”皇甫极感知钟离手间的温度,不曾睁眼,只默默地将手从中抽出,转过身去,背对着钟离,顿了片刻才以虚弱的声音令道:“张公公,朕明日将移至宁心殿静养,你速去打点。还有,传朕旨意,召染妃于宁心殿相伴。”
    钟离明白皇甫极话语里对于自己的排斥,她只听着,缓缓地起身,对着将要迈出屋的张公公点点头,“陛下,时辰已不早,臣妾便不再打扰,还望陛下好生休养。”钟离轻声地道,看着皇甫极的背影眼眸里都是绝望与失落。可她能如何?这许多年来她都不曾让皇甫极转过身来看着她,眼下又怎敢期望如此。
    皇甫极已时日无多,已时日无多!西钥香染焦急地于靖阳宫内殿踱来踱去,细细地想了又想都觉得蹊跷。虽是她西钥香染亲自将那“招魂”玉扳指赠与皇甫极,也是她亲眼看得他将它戴上。可依之前计划,这毒性侵入肺腑,引至皇甫极瘫倒在床分明还需半载,怎会眼下毒性发作如此之快?
    按照御医整治来看,这般下去皇甫极的身子根本撑不过半月,纵是之前他因几次动怒昏迷不醒,都不应至如此地步。西钥香染之所以在意皇甫极安危,倒不是她动了善念不愿见得皇甫极早早离开尘世,而是她西钥香染才刚寻得皇甫陌,根本来不及筹备计划。
    她甚至都不相信,皇甫极竟会如此之快地被毒性侵蚀得卧床不起。可皇甫极虚弱的模样就在眼前,西钥香染愣在床榻之前,看得宁心殿内熟悉的布置,双目微睁,内心忐忑。“爱妃,来,来朕身边。”皇甫极听得动静,微微睁眼见了面前的西钥香染,才费力地开口说道。
    “陛下…”西钥香染面上皆是悲伤之色,可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焦急,喜的是她心愿终要成真,自和亲入宫那日起,不,应是自她丧了爹娘那日起,令皇甫极血债血偿的念想便在西钥香染心头萌生。西钥香染看得皇甫极苍白的脸,仿佛那日黄昏,九方宫门重重合上之时,她西钥香染于轿中暗暗许下的誓言又一次浮上心头。
    只是,这喜里亦带着焦急。西钥香染肩负西钥元羽所托,大事还未谋成,才刚寻得夏侯青芜所出,来不及做得准备就面临皇甫极将离尘世的残酷之实,让她西钥香染怎能不焦不急。她看得面前虚弱不堪的皇甫极,甚至都没了心思去追忆她西钥香染倒在血泊之中瑟瑟发抖的模样、她向西钥元羽宣誓的场景以及她曾无数次想到过的亲手了结皇甫极性命的情形。
    西钥香染该如何是好?这明明是她期盼已久的,可真真来临眼前,却令她措手不及,根本无心去细细品味血仇将报的畅快。
    “朕这一生亏欠太多。每每当朕见到爱妃,就总忍不住牵出对宸妃愧疚。朕后悔了,朕后悔了这么多年,一直藏在心中从未对他人道出。可现在,朕却害怕了。”皇甫极感应西钥香染坐于床榻边,又稳稳地闭上眼,就如同先前几次他留至靖阳宫度夜那般。
    “陛下,臣妾想,宸妃娘娘她……”西钥香染听得皇甫极对于夏侯青芜的愧疚,心头堵了下,经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还挂在原处不曾动过的的那副画。画作之中,那抱住白狐的夏侯青芜依旧眼眸深深。
    皇甫极现在的悔恨又有何作用?夏侯青芜根本无法听到,在夏侯青芜与皇甫极的情事之中,她西钥香染只是一个旁观者,纵是心里生出许许多多想法,也毫无立场多言一句。她只能静静听着,听着皇甫极不止一夜里对着她沉静地道出他与夏侯青芜的那些过往。
    “是朕当初的摇摆不定害了轻歌性命,若是朕当时再果决一分,不全听信皇后之言;若是朕当时出手制止了那垂到而下的烛火,绝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凄零。”
    皇甫极重重叹气,眼角忽地湿润了。“朕便是太过在意彼此,才会愈发怀疑,才会摇摆不定,才会因自己的犹豫而致了柔儿与轻歌之死。朕从来爱的只是那个在草原之上猎走我心的女子,无论她身份为何,朕的心从来没有改易过。可结果到头来,朕却因她的欺骗而违背了自己曾经许诺。”
    皇甫极如何能忘记,他赠夏侯青芜一座流音宫,便是为了锁住她,将她永远地留在他身边。可最先弃了她的却是他皇甫极!皇甫极偏偏忘了,夏侯青芜也曾在那时应了他,说她只追随自己的心,心留住人才留住。若是夏侯青芜未对皇甫极动情,又如何相伴他身边?若是夏侯青芜身肩使命,那何不在完成之时离开?她在面对皇甫极质疑时,终是选择了与流音宫一同覆灭。
    那火海里她凄凄的呼喊,他曾说过的彼此坦诚共度一生。就那般,眨眼间灰飞烟灭,待皇甫极醒悟过来,那些誓言、那些相伴的岁月已悄悄从指尖流走,随着夏侯青芜一起永远地离开了他。
    “朕是怕,怕在治儿身上寻得朕犹豫不决的模样,朕怕他比朕更加纠结摇摆。爱妃,朕已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心里除了对柔儿和青芜的愧疚,便是放不下治儿一人。爱妃,朕只望,爱妃能替朕助治儿为明君。如此,朕心里才不留遗憾,好孑然一身不带牵挂地去见又柔和青芜,去偿朕这一世的情孽。”皇甫极淡淡地说着,眼角的泪滑落,缓缓睁眼,眸里是西钥香染从未见过的平静,他拉过西钥香染的手,像是嘱托般地对她轻轻拍了拍。
    西钥香染却不懂,不懂皇甫极此刻的洒脱和淡然,更不懂他是如何背负着对两个女人的亏欠度过了这么多年。若是这一生情孽,只怕皇甫极如何都偿还不了。更何况,他欠下的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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