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往事,奠念谁的灵魂 第一百零三章 十里扬州,前事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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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夜深云纱轻绕月,倒映绵绵西湖水,难免生出情思层层叠叠。若是寂寥心事无人可解,倒不妨与他人说上一说。因为这样的朦胧静夜,最惹人心难安。船屋里的钟离正是如此,推开木窗悄悄望得出神,抑不住一声沉沉叹息。
“娘娘可是又有了心事?”素和沙无声无息地走入房中,钟离听得这声音忍不住浅浅一笑,转了身看着素和沙眉目温和:“和沙,来坐下同我一起聊聊。”掀开青瓷茶杯,斟上半冷的茗茶,钟离见素和沙眼眸里藏不住的思切才终于淡淡地开口:“多年之后再回故乡可还随当年那般牵动你心?”
素和沙轻轻地点头,满怀感激道:“当年若不是娘娘,和沙也不知如今是何模样。”经素和沙这么一提,钟离也忍不住念起二人最初相遇时的情景,念起蹲在小巷口吞着抢来的甜糕的那个小女孩。
“痛痛痛,好痛!”小男孩儿呼着,赶忙从小和沙身旁爬开,悻悻地看着一脸怒意的素和沙心虚地放话道:“哼,你个臭乞丐,就只知道抢他人东西,身手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个无父无母靠抢饭打架活下去的孤儿!”
“你再说一遍?”素和沙眼眸里熊熊的怒火狠狠地逼向小男孩儿,惊得男孩儿赶忙后退几步,怯怯地又道:“我、我、我说的乃是事实,走着瞧!”素和沙看着那狼狈逃走的背影,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得意,只默默地弯身捡起地上的甜糕,小心地捧在手里走至巷口,孤零零地蹲下,再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甜糕送入口中。
她除了忍下心头愤怒,忍下委屈还能如何?今日能抢来甜糕果腹已是有幸,其他的素和沙还能奢求什么?
而这一年,钟离正巧随同皇甫极同游江南,不见皇甫极人在何处,只好自己着了素衣独身行在人来人往的江南市集中,眼前本是热闹舒心的场面,可钟离偏偏在转眼时留意到了那个蹲在巷口苦涩地吞食着甜糕的素和沙。
明明甜糕化在口中应是欣喜,怎会生出痛苦委屈的神情?钟离看得不解,看得小小的素和沙脸上的坚忍,看得她孤零零一个人遗落在人潮里,终于忍不住转了步伐,缓缓地走到了素和沙面前。
“你今年多大了?”钟离弯下身,对着即使见了生人依旧低头愁眉的素和沙轻轻地问道。“九。”素和沙抬了头细细地看了面前这个端庄的女人,顿了顿才警惕地回应。九岁,九岁,钟离心里默默地念,若是又柔的孩子得以降生,今年也当是九岁了,也应同面前的这个孩子一般大了不是吗?
钟离心里忽地牵扯出一丝愧疚,眼前浮现出陆又柔绝望的模样,她满脸皆泪地责问着钟离为何否认腹中怀着的胎儿并非皇甫极骨肉,责问着她为何要如此待她,以及她双目无神地坠入湖中的一幕。
钟离苦涩地低下眉,就如同她当年看着被人从湖中捞出的陆又柔那般,看着她惨白可怖的脸,看着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纵是心有不忍,也只能手掌握紧,引出痛哭的泪倒在陆又柔身边,凄凄地泣道:“姐姐,姐姐,你怎会如此想不开,怎会舍得以投湖了结你与腹中孩子性命,姐姐!”
一瞬间的回忆让钟离胸口堵住,困难地眨了眨眼后才又抬了脸看向面前的小女孩儿,“你父母呢?怎会一个人在此处?”素和沙闻言,眼神随之锐利起来,坚决地回答道:“我已是孤儿。”
锐利的眼神,坚定的表情,警觉的神态,更要紧的是与陆又柔孩子的相通之处,触动了钟离心中的那片柔软。她心里长期存有愧疚,却无处发泄,而眼前的这个孩子忽地让她生出了怜悯,生出了弥补的心意。
“同我走吧,留在我身边如何?”钟离朝着小和沙伸出手,期待地询向她。而周围人声鼎沸,都不如这一句轻轻的问话,仿佛车水马龙静止,只留下钟离朝向素和沙伸出手的那一幕。
素和沙怀疑地看向面前的女人,忍不住小小地期待起来,她不想再过着流离街头的日子,不想再孤身一人。就是这片刻的心痛,促着素和沙犹犹豫豫地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搭在了钟离的手心里。
“没想这一晃多年,还能再同和沙你来至江南。”钟离淡淡地笑,放下手中的瓷杯,望着已是经她训练成了顶尖刺客的素和沙,心中难免感慨。素和沙伸手拿过一块酥糕,缓缓地送入口中嚼着,对着钟离点了点头。“还记得之后你随我回至屋里,见了桌上备好的糕点,可是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了一番,才舍得随冉竹去洗净身子。这时光迁移,本宫也望借了这次游行,领着你回故乡看看。”
素和沙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仿佛还记得当年自己恶虎吞食的模样。“多谢娘娘当年的收留之恩,才有了今日的和沙。和沙今后定还会全心全意报答娘娘当年恩情。”钟离闻言摇了摇头应道:“这么多年,你与本宫感情深厚,又何必在意这些,本宫只要和沙你继续陪伴本宫身边便足矣。”
钟离一番话虽然感动,可心里还是纠结。毕竟当年她收留素和沙,一半是因她惹起了她对于陆又柔的愧疚,一半则是因她从小和沙一举一动中看出了习武的天赋。而这些顾虑她绝不会让素和沙知晓。
一夜缓缓而过,天明和煦时,西钥香染已被皇甫安阳拉着与众人一同离船行至江南水巷中。柳树在岸,随风轻拂,水车悠然而转。花白纸伞,齐入眼帘,茶馆相坐而看。听那楼前的歌女奏着琵琶,悦然唱出风情无数。而热闹集市,人来人往,比之于皇城的繁华,简朴得别有一番味道。
西钥香染终于得见墨玉涵描绘的景象,安慰地笑了起来。这秀丽的景色百里子芊看见了,玉涵你知道吗?西钥香染感叹地舒了口气,跟上了前面行着的众人。可众人之中,唯独皇甫辰脸上不是赞叹,而是淡淡的忧伤、明明的抑郁。
“看,那边有茶馆!”只有皇甫安阳注意了皇甫辰眉宇间的哀伤,拉着他兴奋地指向了前方不远处。“我们去那儿看看可好?”语毕便拉着皇甫辰快步地行在了前面,西钥香染无奈地看着皇甫安阳那蹦蹦跳跳的身影,摇了摇头从河堤上移了步伐,跟了上去。
可就那么一瞬间,在西钥香染迈出河堤时,人群之中忽地传来一阵奇异的香味。这异味如此熟悉,似曾在什么地方闻过。是在何处?西钥香染经不住疑惑猛地回头看向身后行人,可往来之中,花白纸伞,青衫拓落皆是平常,哪里还寻得到这异味的主人。如此更惹得西钥香染在意了起来,究竟这味道是何时何地曾闻了去,才会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