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天青色暖玉，带着无言的奢华铺成永生殿外长而又长的走廊。精巧的水绣勾出或是凌霄宝殿或是九天玄女，在片片帷帐上栩栩如生。贵重的香料、大气的陈设掩不住其间浓烈的药气，如宿命般萦绕的衰弱。
    两帘黄缎拦住了进殿的大门，君华在帘前站住脚皱了皱眉嫌厌地嗅着草书咒符上若有若无的血腥。今天又是祭了几名圣女几位童子？跪在帘后的内侍看见君华立刻拉开阴柔的嗓子尖声传报
    “晔王，赫连君华觐见！”一面忙不迭的挑开了侧帘。
    朱砂在广阔的殿上绘出一圈圈繁复的纹饰，踏上去带出隐约的模糊。君华在殿口看了看其中的痕迹略有惊讶，自阵法开始整整三天尽无一人出来过。越靠近中心，嗡嗡的咒语越是充斥在耳边。六十四道红色纱帘自上方呈圆形飘摇而下暗合八卦阵式，每道帘内都顺从的跪伏着一个圣女或童子。短短几日来，最外层的二十多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是君华来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失了当年君临一方的锐气，散了驰骋疆场时的英武，连最基本的理性，怕也在这丹药符水中泯灭了去。
    “君华拜见父王。”快步走到最中央那顶明黄的帷帐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嗯”帐后的人影慢慢坐起了身子“璇彩和纭释两人呢？怎没见到一起来？”
    “回父王，太子即将行册封大典如今忙于朝务，纭释现在边境督战。”虽诧异着父皇何时如此善忘，君华还是谨慎答道。
    “唔••••••”帷帐后的人影点了点头随即又是陷入遗忘般长久的沉默。
    “皇上”左手边另一道绣着火焰型纹样的帷帐后拐出个矮瘦的老头，满头干枯的白发所剩无几，局促地绾出个核桃大小的发髻戴着顶销金攒玉的紫金星冠。白色法衣珍珠圈边上描瑞兽云霞，蜡黄的皮肤紧巴巴地在骨架子上打着褶。托着一整段与殿前材质相同的黄缎，巫灵用种飘渺无根般的声音道“时辰到了，恭请无妄、大畜两方位归天。”
    “那有劳国师。”皇上迫不及待的道。
    “是。”巫灵躬身，帷帐后又闪出两个着素白袍子带兜帽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入殿前的层层帷帐中。不一会就依令带出一男一女，被领出的‘方位’直着眼麻木地跟在那两人身后步入帘后。巫灵再次躬身托着缎子退了回去。
    馥郁的熏香中少顷掺入咸咸的腥味，再过不久两张咒符便新鲜出炉。年轻的方位们将用自己的年华点缀这衰老的长生梦，白白流失的生命势必让圣火更为旺盛，用它去照亮祭坛上艳丽而慈悲的神灵们。
    “你今天来所谓何事？”见君华仍站在外，皇上的语气里添上几分不耐烦。
    “是”君华从衣袖之中抽出一卷文书“一个月后就是太子的册封大典。还请父王出殿主持，一来可全礼法，二来群臣已有半年之久未曾见龙颜•••••••”
    “下个月？”
    “是”
    “那就交给你来帮璇彩料理好了。”皇上口气淡淡并不放在心上。
    “可，••••••”
    “皇上。”巫灵匆匆绕了出打断君华的话“登天秘法在这个月便可成了。”
    “国师此言属实？”帷帐后的人探着身子问“寡人可以飞仙了？”
    “恭喜皇上。”巫灵的声音更为飘渺“但••••••此月正逢太岁当值。微臣怕，有所异变。”
    “那，那当如何是好？国师有何需求尽管开口。”皇上索性从榻上立起挨近帷幔焦躁而惶恐地问。
    “五日之后，六十四方位便可全部归位”巫灵不紧不慢的声音似乎只在谈论物件器皿“但为除太岁，保住圣上的修为。微臣恳请皇上命碧水城献上圣女、蛊虫。”
    “不可”君华当即否决道“碧水城位处边疆，现在正是战乱之中。突然要求••••••”
    “准”皇上摆摆手止住君华的话“一切调配皆由国师决断。”
    “父皇！”君华急道。
    “晔王，无妄、大畜两方位即将归为，圣上要入关了。”巫灵合掌冷冷下了逐客令。
    “那么”君华叹口气，冲帐内安心似地盘腿而坐，念起经文的皇帝再行一礼“儿臣告退。”
    “如何？”见君华出来侯在永生殿外的璇彩急忙跑上前问道“父皇有没有答应主持我的册封大典？”
    君华看着自己才德平庸的兄长，若不是自己处处打点，这北昭恐怕已不姓‘赫连’了吧？就凭一个身份高贵的母妃和略长两月的年龄，他便注定是太子是国主，自己也只能做个亲王。虽知其间大有不公，但为避那弑兄夺位的万恶罪名自己只有一忍再忍。“父皇飞升正是紧要关口，国师说即将闭关。所以皇兄的册封就暂由我来代管。”
    “完了”璇彩如五雷轰顶似地蓦地下面如死灰，怔怔退了步“父皇若不来，我这个太子怎么做的住啊？大臣们早怀疑父皇多月不临朝是我在暗中手脚，藩王们又哪一个不对这皇位虎视眈眈？你••••••”叨念着转向君华怒气道“你怕也是巴不得父皇不出关？你也是盯着这王位吧？哈哈哈！也对！论才论能你都是出类拔萃的料，怎么可能安心只做一个亲王？一定是你唆使巫灵让他教父王闭关的！对！一定是这样。你让开！我要亲自见父王！”
    “皇兄！”君华一把拉住推开自己向殿内冲的璇彩，冷笑着“皇兄想太多了。若此时贸然冲进去惹得龙颜大怒，事情就远不止眼下棘手了。”璇彩一愣默默停住脚步“更何况，皇兄不是也承认我的能力了吗？倘若我想要夺权，皇兄自认为现在还能站在这与我闲话家常吗？”
    “对。”这话虽说得十足的自负但璇彩却不由点头承认，现在纭释走后北昭差不多所有事都是由他料理，他要想着王位真是易如反掌。
    “至于皇兄想要把这皇位做安稳••••••”
    “怎么样？”璇彩忙问，现在还是稳住这个皇弟，等自己坐稳皇位后再抛开不迟。
    君华言而又止反而玩弄起两旁精致的帷帐。
    “你要能助我登上皇位，全北昭的美人、封地、权位绝不会少你！”璇彩诱惑般开口，只换来君华意义不明的个浅笑。攥了攥拳，眼下先得皇位为上“你不是对她依然不忘旧情吗？你若是••••••”
    咝啦一声君华手中的帷帐被扯下一大块，他仍然是笑着但眼底微微升起的怒意让他端正的五官中含了些压迫。“皇兄请不要再提陈年往事了，这样怕是冷落了太子妃！至于方法不就在这里？”说着将手中破裂的碎块塞在璇彩手中，低了低头转身离开。
    璇彩被他片刻间压倒性的气度镇住，讷讷看向手中柔软的残片。仙子绾凌云髻，揽芙蓉绦飘飘摇摇上九霄。“这是••••••”
    “夜行，不已经派到你手下了吗？”君华头也不回，轻快道，走出永生殿圣洁又肮脏的回廊。
    “对！父皇既然想飞天。”璇彩怔了半会，旋即了然冷笑着扬手将残片抛向空中，心中深藏已久念头呼之欲出。望着君华消失在转角的衣料，鄙夷又赞叹“父皇啊，父皇。这就是我们北昭最贤明最恭顺的晔王，切！”
    盛装的仙子在这三月天里扶摇而上••••••终究回归于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