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见着赵光义翘起的嘴角边露出的冷笑，秦王心里自也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镇定地道：“回父王，此人是儿臣府上的管家。”
    “你叫什么名字？”赵匡胤看着跪着的人冷冷道。
    “回皇上，小人王忠德。”来人毕恭毕敬道。
    “你可知诬蔑皇亲国戚可是死罪？”严厉的声音震得来人一颤。
    “回……回皇上，小人不敢，小人的话句句属实，秦王府内确有刺客。小人还知道……此人的名字。”
    “说！”赵匡胤垂着眼帘不甚耐烦。
    “此人……叫孟亦风。”
    “老四，你可认识此人？”赵匡胤板着脸看着秦王。
    “回父皇，儿臣府内却有此人，但儿臣并不知道此人就是刺客。”秦王脸上波平如镜，坦然答道。
    “哼。”赵光义一声冷笑，眼角瞥着秦王，“皇侄，你当日可是和那刺客交过手，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阴冷的眼神里别有意味。
    “请问皇叔，皇叔又是否清楚您府上每个来来往往的下人的来历呢？”秦王不依不饶，冷冷地把那眼给看了回去，“所谓人心难测。”
    “此言差矣，皇兄既然命皇侄调查刺客的事，皇侄就应该比平常人多长一只眼睛，多有一份心思。如今这刺客就在府上皇侄都不自知，岂不成了笑话？而且……”赵光义又转过头来恭恭敬敬道，“禀告皇兄，臣弟还调查到了这刺客的来历。”
    “哦？说来听听。”赵匡胤转而又看着缓缓开口的赵光义。
    “这刺客孟亦风来历不小，乃是十国中的后蜀国主——孟昶降的独子。”
    “什么？”赵匡胤一脸惊疑。
    “回皇兄，后蜀也已经灭了十年了，这逆贼竟然还不死心要谋害皇兄。臣弟觉得此人十分危险，非除不可。也不知皇侄是真不知情，还是……”赵光义转身对着秦王道，“还是知情不报勾结此人行刺皇兄……”
    “儿臣对父皇忠心一片，绝无二心，望父皇明察。”
    “忠心？怪不得当日见皇侄似是有意要放跑刺客，也不知奋勇救驾是不是和那刺客合演的一出戏……”
    赵匡胤阴沉了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父皇……”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人终究还是被蒙蔽，秦王心里有些隐隐作痛，轻叹一口气面不改色上前一步道，“儿臣想问父皇可否知道南朝梁武帝萧衍？”
    赵匡胤又皱了皱眉头，却正好被赵光义看在了眼里，于是便不以为然插嘴道：“皇侄提这个昏君干什么？”
    这萧衍本是齐朝齐和帝朝中的大将，后来自恃功高起兵作乱夺取帝位，建立了梁朝。赵匡胤想到自己也是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自立为皇帝，心中自有几分不快。但却也好奇秦王想说什么，于是摆摆手道：“说下去吧。”
    “萧衍自立为皇帝后，初期倒也是任用贤才，广开言路，政绩显著。可是梁朝开国短短数十载便灭亡。父皇可知其中原因？”
    “你想说什么？”
    “萧衍到了执政后期，信了佛。信佛本是好事，可以施行仁政。可是萧衍却因此迷惑了双眼只相信表面上惺惺作态的人，以至众叛亲离，最后被一直轻信的叛将侯景困于台城，落了个身死国灭的下场。儿臣觉得父皇应该以此人为鉴……”
    “你！”赵匡胤怒然道，“难道你把朕和那亡国的昏君比吗？”
    “儿臣是想劝谏父皇，对小人切勿轻信偏用。”说着，犀利的眼神直射向赵光义，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哼，皇兄英明，怕是皇侄危言耸听了！”赵光义笑里藏刀。
    “父皇……”
    “好了，朕不想再听了。你是否与刺客勾结朕自会交由刑部调查，但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来人，将秦王押入大牢！”
    真是漫长的一夜。
    秦雨也和大家一样焦急地坐在大堂里等秦王的消息。虽然其间香玉多次劝她回去躺着休息，但是她不依。
    这时候秦雨也顾不得什么伤了。心里有点隐隐作痛，这痛是内疚的痛。她有个预感，秦王被带到宫里一定和孟亦风有关。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是自己害了他，是她利用了他对自己的信任。
    门外的潘丞相倒是走了，想是也达到了目的没有搜查的必要。或者说就算搜也不会搜出什么。孟亦风不知到哪儿去了，似乎已经从王府里消失了一般。
    门外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王爷呢？为什么王爷没回来？”刚回府的战非马上就被众人围了起来。
    战非紧锁着眉头不语。
    “皇兄到底怎么了，你快是说呀！”性急的芊芊拉住战非猛晃道。
    秦雨也撑着香玉挣扎着站起身来。
    “皇上下旨……把王爷给押入天牢了……”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秦雨心里一颤，又猛地坐了回去。
    “我要去找父皇评理去！”芊芊说着就往外冲。
    “公主你别去了，皇上正在气头上呢，连燕王爷都不见。”战非忙拦着她。
    “怎么会这样？！”芊芊气馁地坐在了椅子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钱惟演定了定神，问道。
    “王总管竟然是晋王他们安插在府上的内线，帮着晋王陷害王爷窝藏刺客……”
    “这个吃里爬外的王总管。”芊芊气得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所以说这人啊，还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贴心，保不准一不小心信错了人就栽了！”余桦摇摇头叹了口气，抬眼看到芊芊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忙又道：“我可是忠心跟着王爷的！”
    “怪不得之前潘丞相胸有成竹地带兵来搜秦王府，原来是有备而来。果然这晋王和丞相是一丘之貉，估计这真正接应刺客的人应该是他们。”钱惟演分析道。
    “那不是恶人先告状了？！”芊芊忿忿道。
    “那有没有说这刺客是什么来头？”钱惟演面着战非问道。
    “只知道似乎是十国的余孽……”战非愁眉不展道，“如今之计除非找出那个刺客，否则王爷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是我们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秦雨的嘴唇微微颤抖，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而且今天王爷犯颜极谏，所以皇上龙颜大怒，加上晋王的煽风点火……我们王爷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唉，皇兄聪明人也会做傻事，怎么会选着这个时候劝谏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嘛。”
    “不怕，我去把王爷救出来，就我那开锁功夫……”余桦拍拍胸脯道。
    “救你个头，你当是偷东西呢？！那可是皇宫大院，你有本事进去也没本事出来！还赔上我皇兄，落了个逃狱的罪名！”芊芊凶狠狠地道。
    “那我也不是一片好心嘛……”余桦一脸无辜。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芊芊不依不饶。
    “我这两下还不是偷到过你那个什么、那个什么的……”
    “你还敢提？！”
    “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吵……”
    “秦王……会死吗？”秦雨颤抖的声音顿时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秦雨……”钱惟演愣了，现在的秦雨就像个陶瓷做的娃娃，一碰就会碎。
    “呸呸呸，秦雨，你说什么傻话呢！我皇兄福大命大的！”芊芊说着忙去捂住她的嘴。
    “秦雨，你还是回去歇着吧，还受着伤……”钱惟演皱了皱眉道。
    “是啊小姐，看你憔悴的样子。”香玉心疼地道。
    “……”秦雨不再坚持，心里也乱得很，便随着香玉回了房。
    好不容易才支走了香玉，秦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似乎又看到了秦王温柔俊美的脸，那双好看的眸子了洒满了笑意——
    在淮河之上救起自己的秦王，处处为自己解围的秦王，月光下被拥着说喜欢自己的秦王……单单是看着那笑容，心里便是暖暖的。
    秦王对自己的好应该早就看到了的，可如今看到了又该如何，什么都做不了。要是现代的芊芊见了她这样一定要笑她傻吧。
    “对不起……”秦雨轻轻地叹道。明明知道秦王就在调查刺客的事，却还是撒了谎。明明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却沦为阶下囚。
    忽然耳边响起了战非的话——“除非找到那个刺客……”
    这样秦王就能得救了吗？
    秦雨突然愣住了，即使这样，她会告诉大家孟亦风就是那个刺客吗？
    又一双冰冷而忧郁的眼睛似乎正注视着自己，等待着她的答案。
    心里一揪，眼泪竟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我该怎么办……”
    “你哭了……”漠漠的声音传到耳边，惊得她睁了眼猛地想坐起来，却又被轻轻地摁了回去。
    “躺着吧。”一个黑影罩上了眼帘，香香的青草味是离自己那么得近。“你需要休息。”
    “你……没有走吗？”
    “……我不放心。”明明是淡淡的口气却让秦雨心里热腾腾的。
    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指尖，却看到了刚刚干了血迹的伤口。是看到了自己才会大意中了秦王一剑的吗。
    “疼吗？”
    看着那天真的眼神，孟亦风心更软了，“雨儿……”
    “对了，大家都在找那个刺客，刚才那个潘闻还带兵要来搜府，他又是认识你的……”想说留在这里不安全，却开不了口让他离开。
    孟亦风静静地看着她。
    “亦风……”犹豫了一会，小声地道，“秦王……他被皇帝抓了，因为我们……”
    “这眼泪是为了他吗……”凉凉的手指抹去了已经划到她唇边的泪珠。
    “我……”很想告诉他自己的眼泪不只是为了秦王。
    他却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看到你的泪我会这么心疼呢，雨儿……”
    “……”
    长长的寂静，可是秦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身边的人却起了身。
    “你要走了？”心里面果然还是不舍得他离开的。
    孟亦风默默地走到了门口，顿了一下，突然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秦雨，眼神里充满了忧伤却又多了几份温情，长长的影子似乎一直延伸至了她的心里。
    “雨儿……”他移开了眼睛看着别处，声音却直直地传入了她的耳中，“我不会再让你流泪，而且……也不允许任何人让你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