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丝的凉意爬上身体，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们一直盯着鹿华忻，当鹿华忻的指尖轻微的动了一下后，我激动地站起来，也忘记了脑海中传来的疲惫。
    “华忻”裘千墨一直抓着鹿华忻的手，他是最先发现鹿华忻动作的人，但是他却反常的松开紧握的手，眼神中充满悲哀。
    “师兄，华忻师弟好像要醒了？”宇谦看着裘千墨的反应，脸上带着担忧。
    “是啊，华忻就要醒了……就要醒了……”他低喃几声，突然苦涩的抬起已经变得有些干枯的手掌说，“这个样子如何见他。”
    往日的冷峻不再，我眼前的只是一个仿似垂暮之人的哀叹。脑中瞬间有一个想法闪过，我试探的问道，“不可以使用轮回蛊吗？”
    “没用的……师兄的身体已经耗尽了生命力。现在的他……”宇谦突然有些说不下去，声音中也带着轻微的沙哑。
    “头好痛？”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在这个空间响起，我循着声音便看到斜倚着坐起的鹿华忻。一头长发倾泻而下，身上披盖着的衣衫滑至腰际，柔弱而纤细的如同精灵般吸引着他人的目光。
    “谦？”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最后停留在宇谦的身上。
    “华忻，你醒了。”宇谦淡淡的说道，听得出他并不是很喜欢鹿华忻的样子。
    “感觉好像睡了很久一样，我记得……记得……好像，墨用真气封住了我的筋脉，然后，就是无边的寒冷将我淹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鹿华忻用绝望而空洞的眼神看着我们，他身上瞬间蔓延开无边的悲伤、沉痛，仿似凄艳惊觉的黑色曼陀罗缠绕上身躯，让人窒息、迷醉。
    “谦，墨呢？我要见他。！”
    宇谦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你连师兄都认不出了吗？”
    鹿华忻扫了我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裘千墨的身上，他眼神闪烁的看了好一会说，“这里哪有墨，你还想骗我。”
    ‘哼’，宇谦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拉着裘千墨招呼我一起往外走，裘千墨低垂着眼眸，颤颤巍巍的随着我们的脚步。无法想象，之前还那般锐利逼人的男人突然就变成了眼前皱纹满布，已经频临死亡的老人！
    一直到我们走上了一阶阶的台阶，身影在转角消逝，身后都没再传来任何声响。走在漆黑深邃的甬道中，我们都保持沉默。黑暗里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他压抑着自己激动地心情，但是任谁都知晓现在的裘千墨是多么的脆弱无助。
    走到石门前，我深呼口气，手指有些犹豫的放在石门的开关上却不想按下去。裘千墨苍声叹道，“迟早他们是要知道的。”
    要面对的终是逃不掉的！门开启的一瞬间有微弱的星光透进来，我先走出去，看到他们几人在我出现后都不由的松了口气的样子心情更加沉重。
    “怎么样，顺利吗？”宎樾轻松的笑看着我，抬起衣袖帮我擦掉额上的冷汗，他的指尖触到我脸上，那种温暖让我不由觉得身体冷的更厉害了。
    他握住我垂在身旁的手掌一边输过来一些真气，一边皱眉道，“怎么这么凉，他们都不知道你不会武功吗？”
    “我没事。”低沉的说了一句，我握住宎樾的手等待着宇谦和裘千墨出来。有些担忧的看向迹冉，他紧握着拳头盯着石门的方向，脸上依旧沉重。
    “师……父……”迹冉不敢置信的瞪着裘千墨，整个人仿似钉在原地一般呆呆的看着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前辈，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没有成功吗？”司徒走上前，眉宇间充满疑惑。
    荧猊听到这话猛的冲过去抓住裘千墨的衣领怒道，“鹿华忻没有活过来？”
    “荧猊，放开我师父。”迹冉眼眸发红的看着荧猊的动作，手掌成拳狠狠的砸了过去，荧猊扭头抓住迹冉的拳头，眼中怒气喷薄而出。
    他们僵持着，还没等我开口，裘千墨苍凉的声音便在这寂静的夜空泛起，“华忻已经苏醒，你不用担心。我累了，要先回去休息。”
    “真的？”荧猊松开手惊喜的看着裘千墨，却没留意到迹冉被松开的手又挥了过来。那狠厉的一拳砸在荧猊的脸上，他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荧猊阴沉的看了迹冉好一会，走到一旁的树身靠着没再言语。
    “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迹冉的话音有些颤抖，仔细看去，他的眼眶有些微发红。
    ‘唉’，轻声的叹息，英雄迟暮的悲哀让整个桃渊都染上一抹沉重，“这世上怎会有真正颠倒乾坤的东西，要得到就要付出，这是自然法则，谁都不能更改。”
    “墨，你怎么那么傻呢？”清凉的男音自石门后传来，月色星光的辉耀下是误入凡尘的神仙嫡子，他一袭雪色的白衣，墨发徜徉，清澈的双眸是让人动容的悲哀。他走到裘千墨身边牵过那双干枯的手掌，脸颊上有晶莹的东西滑落，“当初是我错了，你为何又将我救醒，我一直都做着一个梦，我期待着你能永生永世将我铭记，又怕我的自私毁掉你的幸福，所以，我又祈祷，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只要你快乐就好。”
    “华忻，我知道当初你是为了我才使用远古的诅咒将一群血肉之躯变成杀戮的妖魔，我不怪你，但是我不想你将这无边罪孽带入轮回”，裘千墨的眼眸温柔的仿似满空星光，他抓住鹿华忻的手良久叹道，“其实我也自私，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当年你已失神智，根本不记得多少我们的事情，我无法忍受那样不明不白的结局，后来，我想起了族中之物，这也正是这么多年支撑我活下来的理由。现在，我已没多少时日好活，但是能够了我一生的遗憾，我已满足。”
    “也好，我自己一个人行走黄泉真的是有些寂寞，不如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生与君偕老，死与君同冢。”鹿华忻的身上突然没了之前的哀伤，他的脸上泛起一抹梦幻般的笑容，让人不觉沉沦。
    “可是我现在这副摸样你不觉得太丑？”裘千墨揪着一头白发迟疑的问道。
    “再丑也是我的墨，我活着不就是因为你的存在吗？难道你还不能信任我吗？”鹿华忻好笑似地看着裘千墨，伸手扯了扯裘千墨那布满皱纹的脸。
    “刚才你的反应让我以为你不愿接受这样的我”裘千墨叹息，有悲哀也有满足。
    “我是没办法接受，但不是你的摸样，而是你为我所付出的太多。我恨不得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可是我明白你是想见到我的，我死了，你必定痛苦不堪。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所剩不多的时日白白在彼此的愧疚抱怨之中度过？”
    这两个人的对话从耳边一一划过，落在心上，变得柔然缱卷。一生一世，没有几人敢保证，但是他们之间却真的是非你不可，此生不渝的坚决。男人间的爱情是艰难且彷徨不定的，但是，他们身上却有那种我曾经缺失的勇气与执着。爱，便是爱了，哪怕老了，死了，伤了，残了，此生，我只认定你一人！
    悲哀的心情不觉间转变，神奇的让人来不及反应。宎樾握紧我的手掌眼中写满坚定，司徒和无忧也是相视一笑，默契自成。惟独，迹冉和宇谦，一个看着裘千墨和鹿华忻发呆，一个看着墨迹冉徘徊！
    “鹿华忻，你身为魔罗教的宗主却背弃他们，让他们堕落于地狱苦痛不堪。如今，你获得新生，你可愿解救他们于那罪恶的诅咒，让他们也过上正常的生活？”荧猊突然出声打破了整个温馨的气氛。
    “你是？”鹿华忻转眸疑惑的看着荧猊。
    “我是‘帝罗’荧猊，此次便是为了魔罗教众而来。”他睁着红眸，身上透着不可忤逆的强大霸气。
    鹿华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笑颔首，“帝罗啊，看来你曾经并不是魔罗教的人。”
    “他不是魔罗教的人？当初我也疑惑他们之中怎会出现帝罗。”裘千墨说到一般突然惊醒一般看着荧猊，“那你岂不是并不受我控制？”
    荧猊冷哼一声，不屑的看了裘千墨一眼道，“那时我故意示弱不过是受了教里弟子的影响，我自小便与他们生活在一起，自然能感受到他们对你的惧怕，我只是不想看到他们痛苦。”
    荧猊小时候被家人丢弃于有‘死亡之地’称谓的域外，他们以为荧猊必死无疑，却不想他命不该绝，竟然碰到了魔罗教的长老并被其所救，他们一向嗜杀，却唯独将他留下并且细心教导。
    域外的生活很苦，魔罗教的人一直都是昼伏夜出，因为白日出现在日光下的他们会狂性大发，而即便是夜晚的自由也是用同教弟子的血肉性命所换得。他们教荧猊魔罗教的至尊功法‘婆罗大典’，这部功法一共有五层，第一层大成乃称为真罗，接着便是幻罗，博罗，帝罗，婆罗。而荧猊在长老的教导下终不负重望达到了‘帝罗’的级别。他自懂事便立誓，必定要解除降临在魔罗教的罪恶诅咒，救他们于水火。
    这到底是怎样的人？恶人？魔头？为什么了解的越多我越不觉得荧猊罪恶？鹿华忻也被荧猊所为感动，他感叹的说，“我这一生最愧对的便是他们，也许，你正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
    因为生命的透支，裘千墨活不过半个月，我们都静静的守在桃渊，就连荧猊也没有催促他们。鹿华忻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裘千墨的苍老，他每日开心的与裘千墨在桃花纷飞的林木间漫步谈笑，他们会很亲密的搂在一起细数过往，偶尔记起一些有趣的事情，鹿华忻会忍不住叫着我们一起来分享笑闹。
    而在这样一对即将面临生离死别的恋人面前，我们最想做的事只是，珍惜眼前人！宇谦偶尔也会故意的与迹冉笑闹一番，迹冉会回应他，也会认真而专注的听宇谦讲话。而宇谦也在努力地忽视他们之间的差距，慢慢的试着去真正靠近迹冉！
    我看着他们，有些开心的对宎樾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是不是？”
    宎樾笑着挑起我的下巴说，“他们会怎样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们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幸福。”
    轻佻一如初见，可是那之后隐藏的温柔和决心我却看得一清二楚。我看着他不由得笑出声，“好，这辈子我就赖上你了。”
    “哦？”他挑眉盯了我一会说，“可不可以预定下辈子？”
    我看着这张近在眼前的脸庞止不住的心跳，强自镇定，我甩手拍在他左胸前说，“好，本公子准了。”
    下辈子的事没人知道，可是，一辈子，真的不够。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记得今生的誓言，如果没有，死前我也有一个期盼，轮回的尽头还有一人在等着我。爱情，不是一生一世，如果真的爱上了，你会希望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