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 第十四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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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闷热无风,万籁俱寂。纱窗也透出青竹的苍绿色,忽而一道红光穿过院墙。浅睡的顔夫人一下子睁开眼,从床上翻身起来,余光中还能捕捉到那抹红光犹如烟花的末端,绽放出无数晃眼的晦暗的细密光点,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她牵过床尾的外衫,动作敏捷地循着光点出去,没过几步,来到院外竹林,这里是光最后消失的地方。漆黑的竹林显出森然可怖的样子,她警惕地环视周围,未听到丝毫异动,难道刚才只是错眼?这种想法是任何一个遇到同样问题的人都会有的同样疑惑。
是谁?顔夫人听到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骤然间转身防备。来者一个云影错步,眨眼间摸到顔夫人背后,用森森的语调说:“顔夫人,夜半独自出门,也不怕寂寞吗?”鬼魅的声音让顔夫人感到一丝熟悉,她向后方一推,来人向后跃了一大步,及时避开掌势,但背部恰恰撞在竹子上,引得他一阵哇哇大叫。顔夫人这时候才确定来人是谁,她口中喊道:“臭小子”,伸手就在他额头上敲了三个爆栗。不错来人正是青帝,今晚他也未曾入眠,发现顔夫人只身出来似乎在寻找什么的样子就忍不住吓她一下,结果受伤的还是他自己,他使劲揉着额头,一壁又防范着顔夫人,怕她再度来袭。
母子两打闹着回屋,竹林又恢复了平静,半响过后一阵微风吹动竹叶,黑暗中隐约是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女的恭敬地询问:“少主,会是她吗?”男的顿了顿,用袖子勉强遮住的红光随着他的动作再次发出星辉般的光点——和顔夫人看到的一般无二。只见他手里多了一颗浑圆的透着亮红色光泽的明珠,他仔细地捧着,注视着,对它说:“你感应到的就是她,对吗?”女的又道:“少主,此地不宜久留,等回到门里后再告知门主定夺。”男的声音略微拔高些:“这事先不要告诉门主!”男的正是邪珠门的少主邪志明,此番带着宝贝出来,是没有经过他爹邪飞仙同意的,若是这会儿就告诉他,无疑会让他大起疑心。
竹叶微微一颤之后又回归平静,仿佛是波澜后再度平静的湖面。
世事总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暗为那两位掩饰行迹的同时也使另外一人暗中窥看,当所有人都走尽后谁会想到还有人潜伏在这原本无人问津的竹林呢?而这人望了一男一女消失的方向,察觉出一丝不妥当。月光惨淡,乳白色的光晕投射到他的脸上,赫然照出一张熟悉的脸孔:秦庄。
红姑趴在绣架上正打着瞌睡,一阵异香透过缝隙传入房内,不久房门闪开一条道,秦驾轻就熟地潜入,见夜少整好以睱地等着他,秦放肆地轻笑一声:“这香你都受得了,看来你这病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的。夜少也不理会他,低低吐出一口气。黑暗中看不出他的脸色如何。秦配制的香料哪里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夜少也不例外。只是他比一般人更警觉,早在闻到这味道时他便强迫自己屏息,等到香退去才吐出吸入的星点香气,还好秦的香有一个弱点就是短时,这中间若是有些差池,恐怕他也像红姑一样昏睡过去了。所以这时候秦笑出来,向来好脾性的夜少也横了他一眼。
秦当然是自动忽略这些,玩笑着将竹林所见告知夜少,最后还万分委屈地说:“我好歹是一代名医,却沦落到要替你跑腿的活计。”夜少还在思考中,这一男一女,还有泛着红光的明珠。顔夫人,青帝,明珠,他在吐纳间将这些串联起来,如果他没猜错,那两位不速之客是邪珠门的人,听说最近他们正在炼制一颗邪珠,会是方才出现的东西吗?
受忽视的秦再次开口:“我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成功吸引了夜少的注意力后他略带神秘地说:“沈家那小子不错哦,功夫上有你的痕迹——话说前阵子你让我从你家里偷出来的书怎么不见了?”秦一直在挤眉弄眼,仿佛是发现神秘秘密般兴奋,夜少再次忽略他,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引开。没错,是他把书送给青帝了,至于修行的如何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秦抛出最后一句话,收起笑意的:“你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天边渐渐有些泛白了,夜少却怎么也做不到闭上眼,他盯着窗外的光线由弱渐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忽然感觉人生不也正是这样由最初的晦暗不明、心智未开的黑暗逐渐透光变强,这时人人都在追逐光芒,然而当光彩尽显后又不可避免地走向颓败,那如果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颓败的,到底还会不会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时候,说实话,他心里没底。又是一个寻常的无眠的夜晚,,到底他还得经历多少疼痛难以成眠的夜晚,他同样没底。
顔夫人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似乎有一双神秘的眼睛一直在暗中窥伺着,她无从道破其中的异常,这样一来,她更加烦躁,脸色不必说也是不好的,而青帝近日也不再闷在屋里,经常是很久不见他的人影,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有时候是兴奋地回来,有时却是满脸委顿,一言不发。她这样一想,于是放下书,任凭脚步漫游,很久一段时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安安静静地做一只被豢养在竹笼里的麻雀,一只被晾在一边飞不上枝头的麻雀,这样说来似乎有些委屈。不过她清楚,真正委屈的不会是她,甚至她应该满足于现状。时间会过去,但曾经做过的事总会在那里留下证据,想抹都抹不去。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一个破坏者的结局不应该再悲惨些吗?
风簌簌地吹来,惊动了午休的竹叶,洋洋散散发出嘀咕声,她细细听着,蓦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时间回到那一年,她还年少,还是个倔强不服输的小姑娘。握着剑指向远处,那个靠在细竹上翻书的男子说:“你不能在这里!”他缓缓抬起头,迎着阳光,他的轮廓沾上一层光晕,柔和耐看的。连他说为什么的时候也似乎是笑着的。我要练剑,这样一句原本她回理直气壮说出来的话那时都显得唐突,她忽然之间明白阿姐说的“那种心跳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知所措,头一次失去往日的霸道,剑在手心滚烫滚烫,烫得她头脑发热。而他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起身告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更慌了,脑子里糊浆一般迷了黏住。
他看着她突然拦住去路,不解,但又嗤的一声笑出来,开口一句:“小姑娘,你要怎么样?”她又是一秒的缺氧,那时她就想一个男人怎么能笑得那么好看,一定是这样她才会迷恋上他。于是她冲口而出:“我迷路了,你要带我下山。”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她已经学会说谎了。迷路?那个地方她和阿姐常常去,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摸得七通八透。
小姑娘小小的心计,他也不戳破,隔着一定距离领着她走。一路上她侧身仰视身边的男子,细数他的线条棱角眉须,不经意间脸上就变得火热火热,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眼底的雀跃还来不及收拾好,时间已经将她送到他的礼堂,他的新娘,那是一个庄严成熟的女子,她也会功夫,她也很温柔地望着他,她说她叫司夜慧,而他姓沈。早就听爹爹说过千万不要招惹司夜家和沈家的人,但是她啊,她是红颜,爹爹最小的女儿,宝贝似地宠着,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女儿。再说那是头脑发热的她怎么会听得进。
当嫉妒、爱慕两者合二为一便成了一剂足以折磨人的毒药,药性烈,不会立即要人性命,只会一点点销蚀人的理智,何况她从来不凭理智待人。
顔夫人嘴边的笑渐渐演变成苦涩,嗤笑罢了。暖风吹得她有些冷,她想如果当时有一场雨把自己淋醒,她会不会还这么做。但一切都为着她将犯的错误准备好,一切都在引诱着她犯错。谁知道她在往酒壶中洒药粉的时候,酒中也同时掺了她的眼泪呢。看着他喝下,看着他失去意识,那可是很厉害的药,她曾经淘气自己亲自试过,整整三个时辰完全没有意识。三个时辰,足以让她做完一切,那时他会不会惊慌,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度过毫无意识的三个时辰,他会不会惊慌。想到这,那时的她忍不住得意起来。但结果没有,她没有勇气去看清楚,只是留下床上衣衫不整的他,一团醒目的血迹,一块她随身带着的金锁,她不知道当时是否真的想把他的一生都锁起来,那天她一口气跑了很远,很远,似乎要将这一生的距离都耗在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