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碧落…… 第四章 帝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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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的身份,整座御书房除去死去的锦若,无任何侍卫宫女,灯火熄灭许久,亦是无人复点,皑皑白雪照应清冷的光,我与凌霜,相互扶持,朝着父皇的寝宫疾步而行,一次次,我们踉跄间摔倒,沾上满身雪片,可愈是那般,我们相携的手握得更紧。
“冷吗?”狂啸的北风呼呼席卷,我放开喉咙问凌霜。
“不冷!”凌霜亦是大声回答,边答边昂起头,与我说道,“哥,你忘了我们的名字了吗?我们怎么会怕冷?”
傲雪,凌霜……我们不怕冷,只要我们如此这般携手努力往前,这一路都不会冷。
但事实却是,霜雪欺压不住我们,而父皇的死,却能轻而易举地让凌霜松开我的手。我目送凌霜跑入房内,而自己,站在门前,看着寝宫内火苗跳跃,终是不敢踏入那一步。
太医的声音依旧在耳畔回荡:“启禀太子,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父皇,没了,自此,我们不会相对无言,他不必再忍受我清冷的目光,他累了半辈子,终究可以好好休息,此刻的他,该是祥和地紧闭双眼?可是此刻的他,定有留恋,我记得父皇扬起的眉,盛满文韬武略;我也记得父皇的愁,面对着封封奏折攥紧的拳;我也记得父皇对我满心的亏欠,他一次次说:“傲雪,我的儿,我怕苦了你!”……可我也曾记得,戚嬷嬷笔直倒下间,红梅漫漫,灼伤了我的双眸,我用了那么久去恨你,可原来,那是帝王命,你必须面对,而我,也必须面对,我恨你那么久,可最后,我恨的,不过是一个慈父,我恨的,却是我自己。
我抬脚,便欲进门的刹那,凌霜满是泪痕出来,她拦在我的面前,竭斯底里道:“你不配去看父皇,他至死都想见你,你为什么不早些来看父皇,为什么……”
凌霜越说越激动,我面对着她,一丝辩驳皆无,我任她哭喊辱骂,皆一一承受,她终是累了,拽着我的衣袖,最后告予我:“哥,父皇死了,他至死,惦着你与母后,未能合眼。”
终于,我在凌霜及满屋宫女太监诧异的眼神中,双膝及地,我跪倒的那个瞬间,心忽而下起了一场大雪,雪花纷飞间冻结了我的心,而后,我心变得平静,耳畔似乎传来父皇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愧疚,却异常坚定地在我耳畔相告:“傲雪,以后北蛮国便要靠你了,答应父皇,你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帝王……”
我会是个伟大的帝王,而非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我倾尽此生,只能为北蛮国。
我慢慢颔首,答应,泪落,起身,转离,迈步……
我去寻母后,思过园中,檀香缭绕,烛火映衬下的她,与我相对,木鱼咚咚,我望着她,回想多年前她的风姿绰约,而却不知何事,她的发间隐过了银丝。
“傲雪,你已许久未来了!”母后平淡而语不曾回转,似乎与我不过陌路。
“父皇……没了!”我无力做多余的铺垫,直接相告。
“哦!”她淡淡应下,似乎我诉说的是与她毫无瓜葛的常事。
我不想劝说,也不想为父皇辩解,可那浅薄的一声“哦”,于我一颤,所有坚强终是于那刻瓦解,我侧过脸,拂去落下的大颗泪珠。
也便在那时,木鱼之声戛然而止,念珠断裂,颗颗落入地板,铮铮做响,再瞧转过身来的母后,与我一般,泪流满面,于是,我释然,我说:“母后,去见父皇最后一眼吧!”
母后摇头,看着院落内的积雪,告诉于我:“你知道为何我北蛮国的皇宫中的积雪从不命人扫除?”
雪凝成冰,来去过往皆会打滑,可父皇却始终严禁宫人清除积雪,我从未想过是为何,今日母后这般提醒,我想我知为何,因为我的名,因为我名梅傲雪。
我点头,以示知晓,母后继续问我:“你可知道,戚嬷嬷不是你唯一的奶娘?”
那些过往,皆是我在襁褓间发生,我自不得而知,于是我摇头,以示不知。
母后拉过我的手,像抓着什么依靠,她说:“你有很多奶娘,一次次死于非命,我不知为何,直至戚嬷嬷的死亡,我亲眼看到你父皇宝剑上的斑驳血迹,我终于知晓了真相,那是人命啊,是债,所以我要为他还,可到头终是有报,我还不了!”
是非因果,皆会有报……所以娘说她不离开思过宫,她要为父皇祈福,佑他在天之灵,我无阻她的理由,只是在我离去的时候,母后瞧着我的模样,模糊双眼间,说:“不要恨你父皇,他也是逼不得已!”
我恨父皇,恨他那举起的刀剑,恨他刺穿嬷嬷胸膛的冷漠,可是,我有恨他的资格吗?
宣和三十一年的冬日,雪下得更外猛烈,一场接连一场,天地苍穹,苍白一片,看不出旁的色彩,于是乎,那个冬日,注定了伤悲。
父皇的灵柩,冒着洋洋大雪,被送至皇陵,纸钱漫扬之间,端良王的笑诡异得刺眼,我守孝于皇陵三日,少将羲和却来了数次。
羲和年轻,不过二十有三的年岁,可眉眼流转而出的坚毅却若老成之人,他性子耿直,于我皆是直言:“太子小心,端良王最近遣兵,动作很多。”
一次次我皆只是不动声色地点头以示知晓,心潮却是澎湃,父皇之基业,万不能落入端良王之手,我拼尽性命,皆要保全。
父皇过早的逝世,母后古佛青灯的残年,我十七载的闺阁,戚嬷嬷的死,锦若的死……为的不过如此。
三日期至,羲和的军队也从边塞赶回了皇城,而我,顺理成章登基即位。
诚如预料,群臣策起,诉我年幼,不能掌控大局,我听罢,微微而笑间宝剑出鞘,为首起谏的老臣郑丞相瞬间丧命于我手,血滴答答地流,无人再敢多言,我张扬地笑,羲和顺势跪倒:“启奏皇帝,边防暂稳,所以我手下三万精兵已归皇城,听从皇上派遣!”
我的眼瞟向端良王,他嘴角的笑凝固,与我对视的目光凛冽之间却含着威胁的意味。
现时现地的我,只能制约他猖狂的行动,羽翼丧为丰满,还不能对抗,我攥紧拳头,笑容柔了几分:“傲雪年幼,故请皇叔为摄政王,以佐傲雪共处国家大事,可好?”
“皇命所托,义不容辞!”他眼角多了笑意,这般答应连谢恩礼数皆无。
我故作感激地点头,择人拟旨。
自此,我成北蛮国的国君,端康王梅临江辅政,似乎,一切皆已圆满,只是这圆满包含多少血泪与讽刺?却又无人而知。